幻影破碎,剑气激荡。
【月照苍龙角】!
碧绿幽影倏然膨胀放大,变化成一个硕大的龙角,向前突进。
两道身影都飞身而上,剑气在锦云台上空两丈处连环交击。
剑浪翻飞,刺影流闪,暗绿色的光影有如滔天巨浪将整个赤红闪影淹没,唯有那一点丹朱在剑气中若隐若现。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滔天气浪伴随着两道飞腾奔行的身影四处汹涌激荡,控场道师很好地把握了节奏,当两道身影追逐击杀到台边时,控场道师才会发动法术,用以阻挡二人杀机剑气向台外蔓延。
饶是陈淮生已经经历过了与寇箐的一场生死搏杀,但是现在身处一旁,观看着寇箐与佟童二人的对决,仍然感到心潮澎湃。
他如此,周围的弟子们更是看得如痴如醉。
一些带入其中的弟子更是面色狰狞,或潮红,或苍白,或全身颤栗,或双拳紧握,一个个蠢蠢欲动,恨不能亲身体味那搏杀感觉。
即便是赵嗣天和华服青年也都面带惊异之色,偶尔窃窃私语一番,看得出来,两人也是对今日一观十分得意。
伴随着幽绿剑气越发狂浪,寇箐在其间有如风浪中击打的扁舟,虽摇摇欲坠,但始终不灭。
一直到佟童纤指一点,幽篁丝剑再度暴涨,环绕成一卷绵延丝绕,将寇箐身体裹入其中,那一抹丹朱亮色才渐渐黯淡消失。
陈淮生微微摇头,单就剑修之术,虽然寇箐修成了【剑吼西风】第一重,但佟童一样不差,那幽篁丝剑也是一柄奇物,竟然可以随着灵力催发,任意收缩伸长。
再辅之以特有剑修之术,寇箐没有机会。
眼见得寇箐身影踉跄落地,佟童摇动腰肢,丝剑一带,就欲擒下对手。
但刹那之间,异变再生。
一条暗影从地面腾空而起,犹如一头咆哮奔腾的幽暗蛟龙,闯开丝剑残影,直扑佟童。
“咦?!”佟童身影翩然飞舞,似乎要晃过这一头幻化而成的索状暗影。
但那索状暗影却犹如自主一般,自行绕动,幻化成一道粗壮如成年人手臂粗细的根索,而且根索上还带着枝叶倒刺,急速旋转着翻滚倒卷而来。
浓烈的木性气性,翻滚冲天!
天魔索魂根!
这才是寇箐的杀手锏。
与此同时,踉跄落地的寇箐在触地一瞬间再度弹射而起,手中短剑赤浪再燃,变幻成漫天一道靓丽的树状焰影,向四周蔓延席卷而来,将整个锦云台映得宛如金波银汉,直袭佟童。
陈淮生轰然站起,忍不住大喊:“寇箐,你疯了!”
【剑吼西风】第二式【火树银花不夜天】!
特么才炼气一重,怎么就敢把【剑吼西风】的第二式使出来,灵力的反噬能让你立即爆体!
郭崇道也疯了么?怎么敢让寇箐如此不顾一切?
目光望向郭崇道,却见郭崇道也是满脸震惊不解,正在朝着控场道师说着什么。
佟童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震惊,身形飞旋倒射。
但地面翻卷而来的索魂根死死纠缠着她的腿部,而那火树银花的光焰则是席卷而至,根本容不得她退缩。
【风吹翡翠衣】!
佟童血色满瞳,手中丝剑飘摇起舞!
既然退不了,那便不退了!
进!
幽篁丝剑脱手而出,幻化成一道碧绿的丝帘屏障,与暴卷袭至的灿烂剑影撞击在一起。
“轰!”
漫天的剑气罡风在交错撞击之后终于失控,向着正面的人群铺洒开来,汹涌而至的劲气逼得人连呼吸都困难。
陈淮生是早有准备,天罗法盾虽然还未练成,但是起码的护体元力也有几分了,隔着这么远,影响不大。
但是站在最前面的一干丙舍弟子们就吃了大亏了。
剑气袭来,一干人东倒西歪,狼奔豕突躲避,也幸得陈淮生的提醒,郭崇道专门在面对观摩弟子这一线安排了一名控场道师,见此情形,立即激发遮蔽元盾,挡住了大半剑气罡风。
但即便如此,四散流逸的气流依然弄得场下一片狼藉,颇为混乱。
只是此时的陈淮生已经无暇顾及下边的情形了,只顾着奔行到台边看寇箐和佟童的情形。
佟童姣靥含霜,嘴角也有了一抹暗红血沫,但她却没有抹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寇箐。
手中的幽篁丝剑已经收了回来,甚至还在手掌间轻轻的敲击。
可她从大腿根以下的罗裤都被索魂根撕得粉碎,猩红的血痕满布在莹白如玉的大小腿上,有如鞭笞,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一丈开外的寇箐短剑早已经落到了三丈之远处的地上,白里透青的面颊上却甚是得意,但从其眼瞳中密布的血丝和嘴角鼻腔耳际不断涌出的血沫就能知晓受创匪浅,没有当场倒地已经是奇迹了。
索魂根的天魔残影正在空中缓缓散去,也足见寇箐的这一手法术造诣不浅,甚至比得上她的剑修之术了。
“你用了符文,这不合规矩!”佟童看着对方吉莫上的花纹,声音里透露出几分冷厉和怒意。
“谁不合规矩?”寇箐声音嘶哑,眼中晶芒渐黯,“只说不准用符法器,我用了么?”
“你那靴子上是什么?”佟童知道对方这是在钻字眼了,但这一回让她名声受损,很是难以压下这口恶气。
“符文啊,我买这吉莫时就有符文,我没专门用符,也没专门使用法器,哪里违规逾矩了?”寇箐振振有词,“怎么,输不起?”
“嗬!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谁输了?”佟童暴怒,目光几欲择人而噬。
准确的说,应该是谁都没输,而且从局面来说,佟童尚有余力,而寇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能站着不倒就已经不错了。
但问题是,你佟童是炼气二重冲击炼气三重的师姐啊。
寇箐才入炼气一重,就能和你打个平手,你这天才之称就未免有些失色了。
而寇箐经此一役,只怕连甲舍中那些炼气二重都不敢轻捋其锋了。
寇箐这就是打定主意要踩着佟童这个炼气二重的天才上位啊。
第102章 甲卷 蓼花繁 比后,阴影
授道台上,居于正中的尤少游笑了起来,曹人本和郭崇道则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椅中,目不斜视。
“人本,崇道,这一战很有意思啊,练气初段的切磋,居然打出了炼气高段的气势,不管胜负,都值得浮一大白,我都见猎心喜啊。”
尤少游已经是筑基七重的强者了,在整个重华派中排名第三,仅次于掌门、掌院,但他年龄刚过百二,还有很大的进境空间,称得上是重华派中真正的核心角色。
对于刚刚炼气九重的曹人本和练气七重冲击炼气八重的郭崇道来说,都是需要仰望的角色了。
“师兄过誉了。”曹人本面色寡淡,眉峰微蹙,“佟童虽然资质不差,但料事不明,本该一触即定,但这寇箐暴虎冯河,智者不为,……”
见曹人本摇头不语,郭崇道心里却有些不服。
“人本师兄的观点小弟不敢苟同,逾境而战,本就是全力施为,竭尽全力,何来暴虎冯河一说?”郭崇道反驳。
“呵呵,崇道师弟,此乃切磋,这等竭泽而渔,孤注一掷,难道还要鼓励不成?又非门外生死相拼,何须如此?”曹人本不以为然地一笑。
“若无殊死意,无有定风波。小弟倒是以为只要有控场道师能驾驭局面,那等软绵绵的切磋可以休矣,正该这般将切磋视为生死之争,才能应对日后种种外间历练,否则像照邻师侄那般都以为是天之骄子,结果却是一去不返,何等痛心?”
郭崇道摇了摇头,“师兄,天恩师兄在义阳府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种种都显示波澜未平,凌云宗屡遭劫难,我们应当要早做准备才对。”
尤少游和曹人本都是一愣,没想到郭崇道竟然把话题扯到这上边来了。
“若非如此,这位宓二公子又岂会专门郎陵一行?二位师兄岂会不知其中深意?”
尤少游看了一眼面带沉郁之色的郭崇道,微微颔首:“崇道之语不无道理,人本,或许日后小比大比都要改一改规则了。”
“二位师兄,小弟以为,这小比大比也就罢了,只怕还应当更多地考虑历练之事。”郭崇道进一步道:“今日佟童与寇箐一战小弟以为二人都表现上佳,堪称精彩,但若是置身于实战应对中呢,能否达到我们所期望的水准?又或者其他弟子呢?”
曹人本被郭崇道的借题发挥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尤少游则是露出深思之色。
好在曹人本也算反应快,立即道:“此事可以下来再议,师兄可能也需要与执事会其他师兄计议,今日之比……”
见尤少游被自己话语所动,郭崇道心中暗喜,能打动这一位可不容易,其意义远胜于今日之比。
没等曹人本话语落定,郭崇道便插话道:“小弟以为这一场便算平局如何?佟童炼气二重,但受限不能使用法术,而寇箐虽然用了法术,但却是炼气一重,……”
曹人本大怒,“寇箐用了符文相助,这等违规之举……”
尤少游摆了摆手,还未说话,却见锦云台上已经争吵起来了。
寇箐和佟童争论了几句,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倒。
控场道师只能控制局面避免伤及他人,至于谁胜谁负,自然有甲舍的三名观摩道师做出评判。
但今日传功院三位主事都莅临现场,而这一场大战却又如此难解难分,个中胜负得失还真不好判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三位主事来决定。
原本只是一场甲舍内两名弟子的切磋,但今日不但整个传功院的主事到了,而且还有久违回山的年轻一辈弟子中领军人物赵嗣天也回来了,另外还有一名洛邑宓家的子弟做客山门,这场胜负如何判定就显得有些敏感起来了。
却见道台上几位大佬喁喁私语,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下边的情形,下边三名道师也不敢遽下决断,只能任由寇箐与佟童争执不休。
只是寇箐全凭着这一股气支撑着,上边迟迟未定胜负,她却再也支撑不起,眼见得就要扑地。
陈淮生却再也无法坐视下去。
寇箐性格冷傲不群,在甲舍里人缘不佳,几乎和甲舍其他人没有往来,而且其他人也都在台下,只有陈淮生跃身登台,疾步过去扶住寇箐。
“哟,陈师兄这是要英雄救美么?”赵无忧看到陈淮生登台,和袁文博交换了一下眼神,也飞身而上,笑着道:“佟师姐和寇师妹这一场胜负自有道师定论,那是不是该咱们这一场了呢?”
“赵师弟急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陈淮生一边察看已经处于半晕厥状态下的寇箐情形,一边随手拿出一枚佐元丹加上一枚冰蜂蛹喂入寇箐嘴里,一边招呼胡德禄和彭友舒上台来帮着自己搀扶着寇箐。
只是胡德禄稍加迟疑便上来了,而彭友舒却低垂着头,装着没看见。
陈淮生也不在意,胡德禄若是不来,那自己就真看错人了,好在胡德禄还算有点儿担待。
与胡德禄一道扶着寇箐,陈淮生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赵无忧,以及面色复杂的袁文博,深吸了一口气:“今日切磋,寇师妹和佟师姐弄成这样,寇师妹也无人照顾,我看就此作罢吧。”
赵无忧嗤之以鼻,“陈淮生,这种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寇箐让胡德禄扶下去好生歇息着,不是约定你我较量一场么?既然都报给了知院和各位道师了,怎么事到临头却又城软脚虾了?”
陈淮生看着对方有些嚣张的气势,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赵师弟何必这么操切,我陈淮生也跑不了,在这甲舍里起码也还要呆几年,难道赵师弟还怕没机会切磋?再说了,这等台上的比试我倒是觉得没太大意义,若是能寻个机会在外边儿去比划比划,那才有意思。”
袁文博微微变色:“陈师兄,宗门不允许在外边私斗,你是想要违反宗门规矩么?”
“袁师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要比其实可以在外出历练的时候比一比各自表现,我看袁师兄和赵师弟以及佟师姐都是绝才惊艳的人物,何必把精力浪费在门中切磋,不如替宗门办事,去外边历练,比试比试看看谁能替宗门完成更重要更棘手更有挑战性的任务,看谁完成得更好,这多有意思?”
赵无忧冷笑打断:“陈淮生,我们甲舍何曾有机会外出历练?是打算等上一二十年去中堂之后再来和我们比历练么?”
陈淮生没有理睬赵无忧,这家伙完全是跟在袁文博身后的跟屁虫,只是看着袁文博。
“袁师兄,想必你也知道咱们弋南从去年以来就不太平,现在嗣天师兄都回来了,宓家二公子肯定也不会无缘无故来咱们朗陵,我估摸着派中肯定会有所考虑,这历练之事不会只局限于中堂内堂了,迟早咱们外堂也要参与,你说呢?”
袁文博一惊,看着陈淮生目光都有些变了,沉吟了一下。
本不想回应这个问题,但看到对方冷静的目光里又有几分执着,似乎还有些鄙薄,才勉强道:“有此可能。”
陈淮生知道袁文博的来历一样不简单,自己如果所料不错,重华派在收门徒上并不太看重血统,这一位和鹿照邻一般,也是甚为可疑。
陈淮生笑了笑:“看,袁师兄也知道当下情形不同了,或许我们重华派会被卷入一些无法避免的事情中,鹿照邻师兄之死就是一个预兆,无论哪一堂,凡是重华弟子,可能都不得不面对这个大变局,那么早做准备,早做历练也就是必然之事,袁师兄是不是觉得历练中证明自我要比这种派内小比更有意义呢?”
袁文博被陈淮生咄咄逼人却又条理清晰的话语挤兑得有些招架不住,而赵无忧更是简直插不上嘴,旁边的佟童忍不住道:“陈师兄,何须如此危言耸听?你不就是不愿意和赵师弟切磋,以免失利丢脸么?”
陈淮生目光微冷。
“佟师妹,同门切磋,就算是我输了,我也不认为是多么丢脸,若是在历练中失手,那问题可能更大,不是么?如果一味沉迷计较于这种本该是切磋技艺相互提升的手段里,而无视宗派存亡的大事,我以为这可能才是丢脸。至于说我是不是危言耸听,我相信派中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