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俏俾笑道:“那小姐的意思便是要雇他作画童?这么大个儿的画童,满云州城哪里去找?”
青衣女郎道:“我观那人自有骨气,紫鹃你千万别以画童呼之,且将我的意思好生说与他听,能劝他留下那是最好,若他执意不肯,也不要为难人家。”
紫衣俏俾扬眉道:“小姐你说什么玩笑,就凭他那酸腐的模样,小姐给的这份工作他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我敢保证,我一告诉他,他便乐得跳起脚来。”
许易并没有乐得跳起脚来,却终究留了下来。
一者,他如今的神魂依旧衰弱,想要凭借外力的弥补来快速恢复,希望渺茫,唯有静静温养,待其缓复。
二者,他目下缺少必要的自保手段,留在此间,隐匿身行,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此外,他尚欠这青衣女郎的救命之恩未曾报偿,留在此间能择机了却这番因果,也是两全其美。
就这般,许易留了下来。
忽忽七日已过,规模庞大的船队在一个唤作金狮城的城池边上的港口停下。
这七日的工夫,发生的事颇多。
第一件紧要之事便是许易终日用功,温养不缀,终于在第六日晚间,将衰弱的神魂温养的完全复原。
他的神魂本就强大,衰弱也只是消耗过巨,实则未伤根基。
就好比一人饿了十天半月,虚弱至极,然只需一些时日静静调养,终究能快速复原。
第二件便是,青衣女郎率领的船队第二日便与另外十余艘货船组成的队伍汇合,向着这金狮城进发而来。
整支船队的领衔之人正是青衣女郎的父亲,一个唤作“中道”的冷峻中年,也便是家的家主。
第三件便是,在许易刻意搜集下,他捕获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不仅弄清了自己仍处于北境圣庭所在的世界,还知晓了自己所处之地,正是剑南路辖下的淮东府。
而这金狮城正是淮东府的府治所在。
与此同时,他也略施小计,从紫鹃处探听清楚了小姐的心事。
而这桩心事,也让许易看到了了却因果的希望。
却说,船队靠岸,便有人来接引,许易随队而行,被安排在了一处轩阔庭院的东厢房内。
这日傍晚,紫鹃再度到来,问他道,“小姐给的三幅画,可想好配词了,这可是顶顶关键之事,你可别出纰漏。”
许易抽出一张纸笺,上面录着三首小诗,“小姐要的,都在上面了。”
三日前,小姐给了三幅化作的草图,便由这紫鹃送来,其用意正是要许易配以相应的词句。
显然,小姐是为了他日在寿宴上,现场作画,顺带着将词句题上。
紫鹃接过,小声诵读,眼目中异彩连连,指着许易道,“你这回可为小姐立下大功了,哈哈,便连我这粗通墨之人,便能读出这是绝好的词句,遑论别人。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许易道,“紫鹃姑娘,你家小姐真得就那么想嫁给江二公子?”
紫鹃瞪着他道,“那是当然,江二公子武双全,风度翩翩,身份又尊贵,乃是金狮城中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人,怎的,你觉得我家小姐不配?”
这几日,许易为套取有用信息,和这位紫鹃姑娘,混得也算熟稔。
便听他道,“哪里,我是在想,若是让你家小姐美梦成真,算不算一桩功德。”
紫鹃哼道,“说什么空话,谁有这本事。除非是三级星吏以上的大人物,否则岂能令春合盟商会的当家人江老爷子卖这天大面子。行了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好生多琢磨词句吧,说不定凭这个本事,你还能继续在家待下去。”
许易讪讪一笑,“紫鹃姑娘说的是,还请紫鹃姑娘,再度待我向小姐致谢,我这有个小玩意,还请紫鹃姑娘代我呈给小姐。”
许易掌中,多出一枚精致的寸许长宽的笼子,正是以窗外的翠竹编织。
紫鹃盯着他,半晌才道,“你不会喜欢我家小姐吧。”
许易面色顿时诡异,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紫鹃揣着满腹的莫名其妙,行出门来,不忘回头道,“你还是现实些吧,小姐那等人物,可不是谁都能攀得上的。”
秋分日,申牌时分,春合盟十年方得一次的盛大宴会,拉开了帷幕。
寿宴在春合坊举行,顾名词义,整个坊市,几乎便被春合盟的建筑完全占领。
作为主会场的七宝庄园,花灯千放,彩绸遍织,流光溢彩,宛若白昼。
第五章 祝寿
小姐随着中道才跨进厅内,便分开了。
父女二人各有各的圈子,此等场合,祝寿只是目的之一,却并非主要目的。
真正核心的目的,乃是交际。
小姐有些紧张,往日她也曾参加过一些聚宴,却从未出席过如此般高规格的。
春合盟是这金狮城中挂得上号的大型商会,而金狮城又是淮东府的府治所在。
今日,春合盟盟主江庭玉的六十大寿,可以想见能到场祝贺的,都是怎样的人物。
她甚至揣测,说不准会有三级星吏到场。
一想到将要和这么多传说中的大人物同处一室,小姐便无法抑制地紧张。
她迈着小步,保持着美好的仪态,尽量朝人少的地方缓行,视线保持着向前平视,余光却飞速地阅读着会场。
一个,两个
短短二十余步下来,她竟发现足有十余位星吏到场,其中便有三位二级星吏。
似这般人物,放到云州城中,跺跺脚整个云州便得摇晃。
也只有在这金狮城,那一件件官服上点缀的明星,才会显得不那么刺眼。
家小姐不住默念着丫鬟紫鹃传授与她的传说能迅速恢复镇定的古老秘法,心中开始默默计数,却是将满场众人当了一个个大冬瓜,心头的紧张果然缓解不少。
忽的,一位绯袍公子从她身旁行过,看面目,和家小姐有些挂相,正是家大公子。
便听他传音道,“安排好了,把握好自己。”
家小姐重重一点头,深吸一口气,步子陡然加大,朝南边迈去。
因为她很清楚,以自家的地位,兄长要如此助她,又该付出多少的艰辛和努力。
东南方向靠边角位置,那里正聚集着一帮贵子贵女,其中有几位正是小姐有过数面之缘的,他们都是春合盟分会首脑的子女。
前次春合盟组织的游园诗会上,家小姐和他们见过。
小姐的到来,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实在是家的家世放在云州还算一方豪强,可放在这淮东府的府志金狮城中却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便是此间聚会的一众贵子贵女,除了小姐熟悉的几位分会首脑的子女,余者俱是这金狮城中其他与春合盟并峰而峙或盖过春合盟的大商会的首脑子弟,以及一些官面上的公子、小姐。
小姐正常地和相熟的公子小姐、见礼,礼罢,便隐在其中,默默无闻。
未过多时,一位蓝衣公子在一名华服中年的陪伴下翩然而至。
那蓝衣公子面庞异常饱满,丰美细腻,宛若雕塑,一眼望去,便让人心中忍不住要生出赞美来。
他才一到场,便有数位女郎忍不住发出压抑的赞美声,便是其余忍住未出声的女郎,面上也忍不住溢出欣赏。
小姐紧咬着贝齿,痴痴地盯着那蓝衣青年,美目中泛起的异彩仿佛要结出两颗星星。
无须说,到场的蓝衣公子,正是江二公子,大号玉郎。
江玉郎微微一笑,冲众人团团一拱手,道,“家父六十华寿,诸位亲朋挚友能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玉郎铭感五内,多谢了。”
其身如玉,揖让得体,风流自生,甫一亮相,便竖起了一副浊世佳公子的形象。
一位身材壮硕的圆脸青年步上前来,打个哈哈道:“玉郎啊,为兄此来,可不是看江伯父的面子,分明是你玉郎面子大。我今日到来,给江伯父贺寿还只是其次,惊闻江伯父有意在此次寿宴上,为玉郎你择取良配。”
“你玉郎是这金狮城中有名的璧人,你择良配,必定是天大热闹,为兄无论如何也得来凑一份热闹。不知玉郎你到底挑中哪位佳人呢?千万别叫为兄失望才是。”
说话的圆脸青年身份不凡,素来骄横。
他话中透着三分无礼,江玉郎面不改色,微微拱手道:“高兄言重了,婚姻乃父母之命,玉郎不敢自专。”
江玉郎当然知晓他要择偶的风声,正是江家自己放出去的。
说来,他江家掌控的春合盟在这金狮城中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强,却终归不是顶级势力。
更有趣的事,在这金狮城真正的顶级势力中,他江玉郎的名号反倒要比春合盟响亮得多。
他十八岁便跨入感魂初境,修炼天赋显露无疑,如今早已进阶感魂中境。
兼之采风流,容貌无双,乃是金狮城中最受追捧的青俊之一。
近年来,金狮城中,有不少门第不凡的家族,前来问亲,都被江庭玉押下。
今次,却放出风声,无非是想以此为饵,让他江庭玉的寿宴更为增色。
以此,也算壮大江家乃至春合盟的声势。
江玉郎话音方罢,他身边的华服中年笑道:“玉郎,此话不妥,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的年纪早该婚配,拖至如今,也是家姐夫看你志在武道,又在修行的关键期,不忍相扰。”
“如今你的修为境界已然稳固,选择道侣之事,也该提上议程。他日里仙途腾远,留下一男半女,也能慰藉亲人。况且汝父乃有名的雅士,岂会在你婚事上专横。”
言罢,又冲众人抱拳道:“今日乃家姐夫六十华寿,逢此盛会,诸位尊贵小姐,可愿将惊才绝艺显于当场,为此盛会增辉添彩!家姐夫乃雅量高士,素喜风雅之事,若有哪位能以绝艺,轰动场面,家姐夫必当感念。”
华服中年正是江玉郎嫡亲娘舅,他此番话出,顿时震动全场。
场中都是聪明人,谁都听出了华服中年话中的隐意,似要借此盛会,以才艺择妻。
家小姐俏脸涨得通红,心知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到来。
便在这时又有声音传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为兄能帮你的也就到这里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全看你的本事。这个当口,把你平素心性都丢掉,只记住一条,要争要抢,否则,这江玉郎,必定不是你的。”
小姐强定心神,压下全部的忐忑与羞涩,深深看江玉郎一眼,顿生百倍的勇气,勇敢地越众而出,行于众前。
第六章 败笔
小姐越众而出,冲众人福了一礼,道:“小女子初会画上几笔,愿为江伯父献上一幅三星报寿图。”
小姐姿容不俗,江玉郎眼前一亮,冲她微微一笑。
小姐心中顿生百倍欢喜,当即自须弥戒中移出画板,纸张等物什,行云流水地铺纸调墨
虽还未开画,但这一套准备工作,已叫人倍觉赏心悦目。
小姐手法娴熟,画作极快,顷刻间,已现出七分轮廓,但见仙山隐隐,云雾缭绕,福禄寿三名传说中的善长仙翁已跃然纸上,飘渺仙气似要从纸上漾开。
华服中年暗道:“姓的倒没诓我,他这妹子的画技果然已到登堂入室的境地,只是他的家世实在不堪,怎堪为玉郎良配?本只想敷衍他一番,此女既如此不俗,我便费番心思,讨来为玉郎作小,料来他家也无话可说。”
当下,便将小姐的身份以及他心中的这番思量,一并传音告知江玉郎。
江玉郎闻声,未置可否。
小姐的画技实在不凡,渐渐地,围观她作画的人越来越多。
这边动静一起,整个牡丹厅都轰动了,人流皆朝此间汇集。
却说,小姐当众作画,果真吸引了江玉郎的注目,同样也招来了不知多少嫉恨。
忽的,一名红衣女郎高声道:“一人作画岂不寡淡,梅姐姐画道绝伦,正好下场与这位小姐一较高低。”
说着,伸手拉了一名面目清瘦,眼角凌厉的紫衣女郎,步入中场。
紫衣女郎落落大方,环视一眼四周,微笑道:“小女子不过会画得几笔,哪里敢说通了画道,更遑论绝伦,周家妹妹实在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