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不知道的是,此刻,整个静功堂都惊呆了,几乎能调动的人马,全都赶往了三千里外的星空塔,数百人马同时发力,死死镇住星空塔,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仙林城中的静功堂,不被那巨量的星空之力压成齑粉。
“我生无尽苦海,为众生欢喜来。”
伴随着一声低吟,灵官三生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缕长须的道人,头戴冕旒,身着霞衣,妙道真身,紫金瑞相,端坐于九色莲花宝座上,背负玄剑,身下一九头青狮口吐焰,簇拥宝座。环绕九色神光,放射万丈光芒。
救苦天尊相成时,两条滚滚药龙终于淡去,消散。
便在这时,许易的两个命轮开始如急速旋舞的风车一般,剧烈转动着。
滚滚星空之力忽然散发出无尽天意,许易的两个命轮疯狂转动,渐渐化作了两道虚影。
许易急忙取出通灵宝物,投入无尽天意之中,机会来了,他没有不抓住的道理。
滚滚星河洗练救苦天尊相许久,长达七个时辰,无尽天意也贯彻了足足七个时辰。
整个星空穹顶恢复成原样之际,通灵宝物跌落,化成了一个金紫黑白青的五彩光球。
六百五十八章 你想得美
然而,收获最大的却是许易的命轮。
目下,他已是阳鱼三境修士,但距离冲击神图境,少说也需要数年光阴来感悟、积累,以使双命轮内的阴鱼、阳鱼,达到一种平衡状态,以此才拥有超脱的本钱。
然而,这长达数个时辰的天意洗礼,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本来需要长达数年的积累。
一般而言,阴鱼阳鱼流转的速度,达到可感的程度,便拥有了冲击神图境的底气。
此刻,他一双命轮内的阴鱼、阳鱼,完全呈现静止的状态,这就是达到绝对阴阳平衡的征兆。
此种状态,无疑最是适合冲击神图境。
大功告成,许易收了救苦天尊相,三千里外,星空塔中,数百修士倒了一地。
一名身形胖大的红袍中年怒声吼道,“速去查探,到底是谁,好不要脸,不过缴了千把玄黄丹,竟敢来此窃取星空之力,连累我静功堂出动数百人为他护法。本座跟他没完。”
他话音落定,却无一人肯动弹,适才那一阵折腾,所有人都累惨了。
一名白衣秀士叹口气道,“东主,不要折腾了,咱们这就好比开门迎客,撞上大肚汉,也只能自认倒霉。再说,那边已经收工了,数百个炼房,查谁去?查到了又能怎样?能折腾出这等动静儿的,哪里是好相与的。这个哑巴亏,咽下就是了。”
红袍中年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许易丝毫没意识到他的举动是何等的讨人嫌,收了法相后,他开始静坐调息,又两个时辰后,他才神采奕奕地行出炼房,到柜台取了押金,结算账目,便行出静功堂。
这会儿,他心情总算安定了。
他急着在这静功堂修习定灵术,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经历了和祝先生大战,他心里已彻底没了底气。
在这个处处危险的高等修炼世界生存,没有一二保命的手段,那真的是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更不提,他回了散仙院,还有一帮明里暗里想阴他的同僚要对付。
出了静功堂,许易便朝南行去,他在仙林城已经无所求,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返回散仙院便是。
秋风乍起,吹彻无忧江水,许易踏过樱花第四桥时,正倚在窗边看景的小陶发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许易,这边,这边……”
许易回头,发现了小陶,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装看不见,又觉不合适,只好朝小陶那边行去。
他是真不喜欢和那位余都使打交道,这人太强势了,不是个好相与。
那天,他在汲古斋,也是这位强行摊派任务,他妥善完成任务,还昧着良心对这位余都使好一阵跪舔。
末了,也没得着这位的什么好。
余都使刻薄寡恩的形象,已经在他心里快要根深蒂固了。
这个档口,小陶招呼自己,多半也不会有好事。
“你找他作甚,一个醉心功名的佳名士,没得污了我的眼睛。”
余都使听见小陶的喊声,行到窗边,瞜了许易一眼,立时保持了正襟危坐的姿态。
小陶道,“我这不是看都使心烦么,这个人即便人品堪忧,嘴皮子还算利索,那一句’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都使你不也激赏多时么?”
“胡咧什么,我何时激赏了。”
“那都使,你还亲自书了这两句。”
“真该赶你回雪庐。”
“我回去了,谁为都使分忧,呀,人上来了。”
小陶和余都使结束了对话,许易上前向余都使抱拳道,“幸会幸会,不意在此和都使重逢。”
余都使道,“重逢是真,幸会未必。许功曹恐怕在心里没少嘀咕余某吧。”
许易暗道,“你都知道,还找我作甚,不知道我帮了你么,一点表示也没有。”
口上却道,“都使真会玩笑,若非都使相邀,我岂能识得那诸多俊杰。”
余都使道,“算你还有天良。行了,无他事,你自去吧。”
许易无语,小陶传意念道,“我家都使,闷闷不乐,许道友若能令我家都使换换心情,我必不让许功曹失望。”
最后的称呼,点名“许功曹”,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许易已经知晓这位余都使,乃是赫赫有名的治职都的都使,乃是正儿八经的七品正仙。
治职都,掌天下仙宫职司事,七品以下仙宫,皆在统摄,端的是位高权重。
若她真肯帮忙,对自己还真是极大助力。
便见他起身行到栏杆边,极目远方,外面天色已晚,行人渐稀,黯淡的天幕上,缀着繁星点点,“都使兴致似乎不高,我虽有诗情,却无雅兴,不如说两个笑话吧。倘若能搏都使一笑,都使容我在此间饮上几杯酒,若我所料不错,此间美酒,必定是都使珍藏,酒香袭人,令某口中生涎。”
余都使心中冷笑,小陶道,“甚好甚好,我最喜欢听笑话。不过,我家都使是出了名的冷面人,若你的笑话,逗不乐我家都使,这名震天下的洞庭春,你可喝不着。”
许易道,“我听过这么一个事儿,说的是,在剑南道北的大山中,有个山民不小心跌进了枯井里,周遭的山民听说了,急忙赶来营救,终于在这帮山民的不懈努力下,该山民适应了枯井下的生活。”
“哈哈,这帮憨憨,这人救的,哈哈……”小陶掩嘴大笑。
余都使面皮忍不住抽抽一下,冷然道,“无聊。”
小陶向许易传意念道,“肯应声就好,证明听进去了,再接再厉。”
许易道,“我游历天下时,东郭城中,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东郭城中的金匮典当行,遭到了悍匪打劫,店中掌柜,侍者皆及时遁走。只一位身材肥硕的女侍贪睡未觉,被擒。悍匪逼迫女侍开启藏宝暗室。女侍怒斥:你杀了我也不从。忽扫了一眼容貌甚是英俊的悍匪一眼,接着叱道,你便是糟蹋了我,我也不从。劫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抛下一句’你想得美’,落荒而逃。”
六百五十九章 狗来
故事说完,短暂的一阵沉默后,小陶弯了腰,“哎哟,我的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余都使依旧面罩白纱,身形不动,那纤薄的白纱却悄悄飘起,她在强忍着,粗粗喘气。
小陶笑了好一阵,才拉着余都使的素手道,“都使,这人,这人,太,太……”
“粗鄙!”
余都使好容易倒匀了气息,叱道。
小陶向许易传意念道,“她就是死鸭子嘴硬,我看她都快憋得不行了,还有没有,赶紧着。”
小陶也听过不少笑话,但何曾有这么大尺度的,当世风气,哪个女子敢说出这话,还吓得劫匪仓皇而逃,这巨大反差未免也太噎人了。
连续两次折戟沉沙,许易也被激出了火气,“前些日子,我做功曹,巡视乌孙城时,遇到这么一件奇事。乌孙城勇营的女伙夫吴妈,奋发勇力,赶跑了一位名声赫赫的采花大盗,当时,那采花大盗正在非礼一位少女,吴妈怒喝一声,就扑上去了。那采花大盗惊走。”
“当时,我就不明白了,就凭一个伙夫吴妈,能迫走一位勇武不凡的采花大盗?我心生好奇,就去了乌孙城,恰逢乌孙城主正因此事,在给吴妈召开表彰大会。便有人问台上的吴妈,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如半截铁塔一样的吴妈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抹油嘴说,这点好事不能全便宜了小骚娘们。”
“噗!”
余都使仿佛被戳破的皮球,憋了许久的气全泄了出来,笑得花枝烂颤,勉强扶着栏杆,控稳了身体。
才憋住笑,忽地,想到吴妈那混不吝的话,又忍不住了,笑得快要趴倒在栏杆上了。
饶是小陶的本意,不在听笑话,而是为了让自家都使缓一缓精神,开心一刻,这会儿也乐得趴倒在桌上,大喘粗气了。
男女那点事儿,永远是最容于撩骚人心的,漫说是这个世界,便是在后世,男女之事也贡献了最多的有趣段子。
余都使和小陶,扛不住正常,抗住了那才怪了。
一个笑破肚皮的荤段子,彻底打开了气氛,余都使被破了装功,也不好再端着了。
她倒也信守承诺,取出两坛洞庭春,打赏了许易。
小陶替二人分了酒水,便闲谈起来,到底相识日浅,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聊着便要冷场。
小陶向余都使传意念道,“都使,许易这小子向来机敏,您的烦心事儿,那没准有解。”
余都使传意念道,“休得胡言,他能有什么办法?”
小陶又替许易满上一杯酒,“许易,我有个好朋友,现在被一个贵人纠缠,而那贵人正是我那好友义父的公子。我那好友能有如今的际遇,几乎全看她义父相助。是以,那贵公子终日纠缠,我那好友是拒不得,打不得,好生烦恼。你可有破解之法。”
小陶这一说,许易便猜到肯定是余都使的麻烦,沉吟片刻道,“这糟心事儿,我见得多了。办法当然有。”
“是什么!”小陶急声道。
白色面罩之后,余都使俏丽容颜上也多了几分期许。
许易道,“那贵公子喜欢你是好友什么,你好友改了,不就结了。”
蹭地一下,余都使立起身来,高耸的山峰连续起伏,小陶瞠目道,“这是哪门子办法。”
许易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办法。试想,你那朋友定然是国色天姿,圣洁高雅,人家贵公子喜欢是难免的,倘若唤作那个吴妈,你看那贵公子还喜欢不喜欢,只怕跑还来不及。”
一提到吴妈,余都使和小陶都又想起那句“这点好事不能全便宜了小骚娘们”,便忍不住又笑起来。
小陶道,“要我那朋友扮丑,扮怪,扮粗鲁,只怕是办不到,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许易道,“这点牺牲都不肯做,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传绯闻!”
“和谁传绯闻?贵公子妒性奇强,他若知道了,那人必死无疑。”小陶连连摆手,“这个办法也不行。”
许易道,“既然是传绯闻,自然是和那贵公子惹不起的人传绯闻,比如,你那朋友的义父。只须稍稍放出风去,不信那贵公子不望风而逃。”
“混账!”
余都使厉声叱道。
许易丝毫不为所动,“混账是混账,但架不住有效,我只是出思路,用不用是小陶朋友的事儿。既想解决问题,还要春风拂水面,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余都使不说话,被小陶扯着坐了下来,她向余都使传意念道,“办法虽然损,但真有效,你得抓紧了,那贵公子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一路,他的那条狗可是都暗暗跟着呢。”
余都使没有回应,小陶也觉无趣,怎么说着说着,又回到了这沉重话题上。
她赶忙转移话题,问起许易在散仙院的事儿。
许易等的就是这个,便将自己在散仙院的遭遇,如实说了,不添油不加醋,连找刘冠岑疏通的事儿都如实说了。
小陶怒道,“也亏得是许易了,换个人早被他们折腾死了,难怪如今的南天庭吏治日渐败坏,有这帮滑吏,什么好事都办坏了。”
许易叹声道,“总算是熬过去了,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都使的帮助,我先干为敬。”
说着,许易抱起一个酒坛,咕嘟咕嘟,牛饮起来。
洞庭春是仙果佳酿,酒力胜过凡酒千百倍,一坛酒喝完,许易也觉醉意蒙蒙。
这种感觉,许久不曾有了,就是放松,放肆,他踉跄着脚步行到栏杆边上,仰头看远处星空湖景,只觉星摇湖晃,美不胜收,湖风吹来,说不出的清冷、酣畅,兴之所至,忍不住吟道,“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清河。”
小陶忍不住扯了余都使衣袖一下,“即便真是个庸俗名士,这份才情,世上几人能有?”
余都使已经说不出话来,望着栏外的湖光星空,怔怔出神。
“好一个满船星梦压清河。我就说,什么人能吸得堂堂余都使连名节都不顾了,跑到这酒肆之中,与人大谈风流?就凭这一句满船星梦压清河,就值了。只是不知都使何以对我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