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几桩事,李平对许易无限看好,这才主动来投。
许易道,“既逢灾年,东山属往府中缴纳的赋税,总该有所缩减吧。”
来赴任前,许易和赵陵有过深聊,对东山属的情况有所了解。
东山属虽逢战乱,但钟山府却没忘了收割东山属的愿珠,他如今到任,距离下一拨愿珠的成熟,还要将近一年时间。
按惯例,一属收获的愿珠,将有四成上缴府中,两成充入府库,剩余四成归属令,自己调派。
单看此条件,便可想而知,一任属令为何令人趋之若鹜,若经营得当,便是一飞冲天也不为过。
不过,赵陵也说了,为官一任,也难免上下打点,最终落到自己手中的,远没想象的多。
不管如何,基数摆在这里,就算水过地皮湿,也足够他生发一笔了。
很快,李平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不瞒属令大人,若是郑八火担任东山属属令,府中必然是会同意削减的,可若是大人担任这属令,恐怕不会削减,还会增加。”
许易立时皱了眉头,盯着李平道,“你这是何意,即便上面不肯减免,也万没有增加的道理。”
李平道,“若用官面上的手段,必定能让大人有苦难言。按例,府中每年从属中所得征缴三成,大人先前也说了,如今是荒年,三城人口流失严重,当有减免。事实上,上面也许不会减免,依旧是征三成,而且是按没流失人口之前的数字征缴三成,如此一来,必定大大增加我东山属的担负。”
许易眉头结出个大大的疙瘩,他对李平的分析深以为然。
上面得罪了龚超,曹能,用脚趾头便能想象到,必定会有小鞋落下,说不定小鞋正在来的路上。
若按李平的分析,情况就太险恶了,弄不好一场辛苦,还不够给上面缴纳税赋。
当下,许易让李平帮着计算,按最险恶形式,计算上缴赋税后,余下的愿珠,还能否维持东山属运转。
李平面有踟蹰,半晌,方道,“实不瞒大人,根本没办法计算。”
许易讶道,“你这是何意?只是让你估算,你按最大可能遗失人口算,总能算出来。”
李平苦了脸道,“大人新来,怕是不知,如今三城之中,淫祀横行,夺走了愿力人口,根本无法度量。”
“什么!”
许易如遭雷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打头风。
世道竟已乱成这样了?
“如此一个乱摊子,他郑八火来和我抢什么?”
许易瞠目道。
李平道,“什么事儿,上面有人就好办,换作是郑八火来做这个属令,旁的不说,上面总会给几年宽免期,让郑八火整顿局面,郑八火摆明了就是来此镀金,怕是几年宽免期限熬不过,他就会高升了。”
沉默片刻,许易道,“似这般情况,你有何教我?”
他是个遇强则强的脾气,稍稍气馁,便也想开了,再难的局面都遭遇过,眼前的困难算不得什么。
李平道,“下吏不过是庸人,不能助大人能破黄开之死结,但知大人当务之急,乃是建制,各科大吏应当抢先安排好,若是一旦属判和衙兵长到来,到时必定掣肘。”
许易重重一拍大腿,“若非你提醒,险些误了大事。”
正常的一个属的建制,有属令一人,次一级的属判,衙兵长,再往下,便是四大科长,财计科长,捕盗科长,内务科长,牧民科长。
各科再按实际需要,设计各股,当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属之中,属令有任命四大科长之权,而属判和衙兵长,也有向府中的建议之权。
如今,整个东山属的建制新开,又必定是以许易带来的一曲之兵作骨架,许易并不担心建制的问题。
如今,李平一提醒,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险恶,立刻擂鼓聚将。
任命了四大科长。
分别是财计科长,张剑;当捕盗科长,李信;内务科长,钟无;牧民科长,李平;
除此外,他还一口气提拔了各科的各个股长,只要有名目的,全被他的人马充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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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章 船破又遭打头风
当然,分官便是分利,一碗水最难端平,许易也是综合各方利弊,勉强安排下来。
好在他威望素著,从不曾令跟随他的部下失望,兼之有程堰这个跟随他最紧的亲卫长,也没有获得任何职分。
故而,正场排排坐、分果果,进行得极为顺利。
似乎是知道了许易不会给府中插手东山属人事的机会,府中并未急着给东山属派来属判和衙兵长。
一连两日太平无事,许易虽未放松警惕,但该运作的事,也不会耽搁,早早布置了下去。
“六师兄,近日街头颇不平静,生面孔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好手,若所料不错,必定是新任属令许易洒出的人马,不可小觑啊。”
一间地下密室内,一位花白胡子老者,向一名黄眉中年,郑重其事禀告道,另有三人散坐四方。
“姓许的当真是好牙口,才啃下黄开这块硬骨头,便又瞄准咱们黑莲教了,嘿嘿,我看他是找死。”
接话的是位绿衣青年,神情阴冷。
紧挨着他的葛袍少年,说话了,吐出的声音却颇为苍老,“许易不足为虑,我着人探听清了,凤栖山之所以轰然解散,完全是那黄开发了神经,好好的大王不当了,要去游历世界,简直就是个半疯子。此纯为姓许的邀天之功,所以,六师兄,咱们实在没必要高估姓许的实力。”
黄眉中年沉默片刻,伸出根指头轻轻敲打桌面道,“许易如何行事,咱们不管,我要你们吩咐下去,近期务必小心,切不可出任何纰漏。须知,咱们经营东山三城,因战乱爆发,殃及池鱼,百姓疲敝,连带着我等传教也实在不易,和其他分会比,咱们的进度算是极慢了,如今黑莲愿身将成,决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是!”
众人同声应诺。
便在这时,黄眉中年掌中多出一颗如意珠,催开禁制,却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交流片刻,黄眉中年收了如意珠,扫视众人道,“看来这姓许的还真不招人待见,罢了,那人与我等助力颇多,不能不给他面子,你们下去之后”
黄眉中年吩咐罢,几人皆面有喜色,当即告退。
一晃,又三日过去了,府中还为将新任属判和衙兵长派下来,到时许易送上去的关于东山属各官吏的建制名单,得到批复并迅速送了回来。
这日正午,许易正在埋头苦读典籍,程堰引李平来见。
东山属建制新立,许易明示过程堰,股长以上,若是请见,无须通传。
“大人,大事不好,三城汇聚愿力的速度,明显又有了降低之兆,若继续萎靡,怕是咱们今年连府中的税赋,也无法凑齐。”
李平一脸的慌张。
他新投许易,许易任其为牧民科科长,超过了许易大多数旧部,不可谓不重用。
李平也竭尽全力,回报着许易的重用,自领命以来,便整顿了人马,频繁巡视三城,无一日歇息。
许易放下手中厚重的书本,盯着李平道,“可是又有百姓大量出逃?”
李平道,“大人退黄开,解凤栖山之困,百姓闻之,无不欢呼雀跃,兼之我东山属内战乱已平,连续数日,都有大量百姓返回家园,人口只有增多,不可能减少。”
许易心中暗道,“既非天灾,必定就是。”
不过,他并未将心中的猜测告知李平,只让他密切关注三城情况,便放他去了。
身为上位者,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子上,才是他应该做的。
李平所长者,在于熟悉东山属情况,做个牧民科长绰绰有余,其余旁的事,许易不打算劳烦他。
李平去后,许易让程堰招来了钟无。
足足半个时辰,钟无才匆匆赶来,才踏入厅内,许易劈头盖脸问,“这几日可有成果?”
才将四大科长任务分派完毕,许易便开始动作了。
第一个关注的,便是李平所说的淫祀。
他选钟无为内务科长,除了酬功外,看中的便是这家伙的粗中有细。
打探淫祀情况这事,便交给了他。
如今,李平来报,城中每日聚集的愿力锐减,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些大搞淫祀,偷盗愿力的家伙所为。
“启禀大人,下吏汗颜,五日工夫,几乎寻遍全城,根本不见淫祀的影子。但下吏敢断定,的确有他们的存在。只是此类实力强大,又占着地利,每次才有些蛛丝马迹,立时就会断了线索。下吏实在,实在有些有力无处使啊。”
钟无面有惭色,低眉搭眼。
便在这时,程堰疾步匆匆行了进来,“大人,新接到府中传来的公,明日一早,曹府判会亲自送新任的东山属属判和衙兵长到任,要咱们准备迎接。”
许易眉头一拧,“招李平来见我。”
随即,打发了钟无先下去,并叮嘱他,不要把弦绷得那么紧,尽可能地把可疑点记下即可。
钟无才去,程堰将李平领了进来,许易将曹府判和新任属判、衙兵长将至的消息告知,问他其中可有深意
李平悚然道,“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咱们这边刚出现愿力增长大幅降低的情况,府中便要来人。大人,来者不善啊,以往也不是没有属令因经营不善,一任不曾做满,便被调离的。而其中,愿力增长,是最重要的一个指标。若是曹府判以此发乱,怕是问题要麻烦了。”
许易微微颔首,让李平暂时不要巡城了,肩负一下,明天的接待任务,便让其离去了。
许易让程堰关闭大门,熄灭了厅中灯火,闭上眼睛,整个人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局势崩坏之快,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当真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已经将他夹逼在了中间。
一个应对不善,便是身饲虎狼的局面。
思索片刻,许易霍地起身,出了大厅,直朝山下扎去。
临近日暮,他赶到丰乐城,径直进了城西的一处宅院。
他才入内,钟无便行了出来,将他引入一间地下密室,密室内新任的捕盗科科长李信已经立在门边,见了许易,赶忙行礼。
许易摆摆手,“旁的不说了,老钟,我让你把可疑的地点都描出来,做得如何?”
九十一章 黑莲
哗啦一声,钟无展开一张纵横数尺的地图,在桌面上铺了开来,地图上,有许多红色的小点,散布四方,“这是丰乐城九城八十一坊的地图,上面的红点,都有可疑之处。”
许易一手按住地图,一手多出一支炭笔,时而用炭笔打横,在地图上比来比去,似乎在计算比例尺。
忽的,他在图中右上角,有密集红点汇聚区内,画了一个浑圆,用炭笔在浑圆上敲了敲,“李信,你赶到圆心位置,半柱香后,我到那里与你会合。”
言罢,辞出门去,李信目瞪口呆盯着钟无。
钟无高深莫测道,“听大人的吧,凡大人所言,无有不中,对大人的信任,应到迷信的程度。”
李信讷讷无言,冲钟无告个罪,急急向许易所标注的圆心位置赶去。
他心中半点不信钟无对许易的吹捧,对追踪一道,他自认为颇有心得,也正因为这项本领,他才最终被许易任命为捕盗科长。
这五日,他不可谓不用心,可才查出的蛛丝马迹,都被剪断了,扫平了。
论本领,他当然自知非是属令大人之敌,可追踪寻迹,并非本领高强就能胜任的,也不是谁吹捧几句,就能真的神力加持的。
即便如此,属令大人既已下令,他唯知奉命行事。
李信赶到许易指点的位置后,立时取出沙漏,开始计时,他是个信奉严谨的人。
半柱香堪堪将到,许易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侧,传音道,“正西方,穿绿衣的青年,修为尚未入境,但实力不可小觑,我把他交给你,希望你能悄无声息的,把他带回来,能不能做到?”
“能!”
李信答得斩钉截铁,但心中根本不信,这短短半柱香的工夫,许易便能破了他五天也破不了的难题。
李信应承后,许易并不多言,当即出城,返回属令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