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殿中,朱先见陪着水乡侯寒暄两句,问“大长老有何要事吩咐?”
水乡侯道“如今形势渐明,用不了几年,皇帝威权便可尽复,贫道在此恭贺齐王了。”
朱先见感激道“都有赖于大天师做主,有赖于陈天师主持,有赖于大长老的鼎力相助,此恩此德,我朱家永不忘怀。”
水乡侯笑了笑,道“既然大势明朗,三省庶政又已归于皇帝,接下来就要有一番全新气象了。过去有些做法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便可以考虑考虑废止和变革了。”
朱先见问“大长老的意思是……”
“这么说吧,前两年上三宫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很合适,比如外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秀庵一事,关于这件事,三清阁和东极阁一直在调查,当时我们是相信上三宫没有做这种勾当的,所以竭力为齐王担了下来,但如今形势有所变化,恐怕再想继续阻止两阁调查,反而显得心虚了,好像上三宫真在做这件事情一样。所谓清者自清,既然两阁不相信,那就让他们去查好了,陈天师和我都相信,上三宫是清白的,对么?”
“这……”
“外间还有传言,说是皇帝在修行,而且是用逆采红铅之法修行,啧啧啧,你说说这叫什么事?逆采红铅之法,早已为道门戒律所严禁,绝不可行,陈天师和我也同样不相信皇帝会用这种方法修行,你说是不是?”
“这个……”
朱先见很是疑惑,心说水乡侯你是搞什么鬼?开办秀庵是为了给皇帝修行逆采红铅之法,修行此法是为了遮掩皇帝身负修为,怎么能放任东极阁和三清阁查办呢?到时候皇帝被查出来修行,找谁说理去?再者,这逆采红铅之法本来不就是陈天师通过你水乡侯之手传过来的么?现在倒想撇清了?
脸色正难看之际,就见水乡侯笑眯眯丢过来一份文稿,朱先见展开一看,顿时大喜“多谢陈天师,多谢大长老!只是,这份提议能通过么?”
第一百零三章 碎石
看朱先见有些不敢置信,水乡侯道:“怎么不信?当日陈天师说提议三省庶政归还朝廷,你们不也一样没相信么?结果如何?连归还庶政的提议都议决了,允许天子修行不过是个尾巴而已,想想办法,总能通过的。”
朱先见追问:“那......此议何时提交真师堂议决?”
水乡侯道:“外面对上三宫的流言什么时候消除,这份提议便什么时候提交真师堂。”
朱先见点头道:“我明白了。”
将水乡侯送走后,朱先见回去重新议事,将水乡侯的来意向上三宫这些高修们做了通报。
德王朱载墱当即喜极而泣:“陛下可以修行了,我朱家可以正大光明修行了!”
蓝田玉点头大赞:“此乃善政,当年我便说过,秀庵之事有伤圣德,非正道也。”顿时引起无数白眼。
灵济宫的蓝道行和胡大顺都向朱先见和朱载墱道贺,唯显灵宫段朝用和盛端明脸色不是很好。
盛道明道:“逆采红铅之法,虽说主要是为了遮掩修为,但其对根骨的改善是极佳的,由陛下之修行进度便可见一斑,若是就此舍弃,实在可惜。”
胡大顺嗤笑道:“是你自家舍不得吧?秀庵之女都先送到显灵宫安顿,之后才送人宫中,里头一半都被你显灵宫截流,盛大供奉快活了那么多年,如今舍不得却也情有可原。”
盛道明反驳道:“什么快活了多年?简直胡言乱语!当日诸君在座,共同议定,秀女入宫,由显灵宫查验调教,胡大供奉今日怎么说这等风凉话?莫非忘了当日东极阁、三清阁前来搜检之时,我显灵宫担着的巨大风险了?照我说,咱们自家再谨慎一些便是了,何必强行裁撤?这门功法的确有很好的辅助效果,可以增益修为。”
朱先见制止道:“不要争论了,都是自家人,不把劲头捏在一起,反而吵吵闹闹,如何能成大事?这件事不是拿来讨论的,水大长老明言了,必须裁撤秀庵,否则此议无法上报真师堂,他说得也有道理,显灵宫不舍得也没办法。至于其中的修行好处,缓过这两年,待朝纲重振之后再说。”
盛端明不忿道:“也不知陈天师怎么想的,就算要裁撤,也得慢慢来啊,说撤就撤,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就说前几日赵致然拜访元福宫定非什么好事,如今传言,今年的应天府方丈,将由赵致然出任,恐怕这个馊主意就是这厮提出来的。陈天师如今心思也有些变了,再不复从前……”
段朝用制止住还待出言的盛端明,向朱先见道:“一切遵殿下之令。显灵宫中的秀庵,我们回去就裁撤了,但此间首尾、人员安置都需要时间。”
朱先见点头:“三月之期,所有痕迹必须清理干净,包括各省尚存的秀庵!力争半年之内,将秀庵的流言平息下去,之后我会报陈天师,请他在真师堂上提出此议。”
议事完毕,众人散了,朱隆禧跟在朱先见身后,去了他的书房,关上门首先跪拜:“恭贺殿下了!”
朱先见道:“快快起身,若非有你,焉有今日!咱们不说客套话,今日之事,当由赵致然而起,他出任玄坛宫方丈一事定下来了?”
朱隆禧点头:“黎院使已报至元符万宁阁,听说司马天师还很是不满,专程去找了陈天师,被陈天师说服了。”
朱先见沉思道:“这件事有利有弊,利者,他最擅惹事,如水中击石,引动大局之变,若无他,也等不来今日之喜。弊者,这块石头太大了些,难以掌控,不留神就会砸了自己的脚。”
朱隆禧明白了,躬身道:“微臣以为,该碎石了。”
朱先见却道:“就怕碎了石头,找不到玉……”
朱隆禧道:“殿下放心,此玉定在石中,当日臣去四川时查得很仔细,至少叶云轩的玉,必是在他那里的。”
朱先见长叹一声,语气沉重:“总是难以下手啊,毕竟是百姓送过万民伞的,有功于大明,如此才俊却不能为我所用,每思及此,便夙夜忧叹,昨夜孤重读《郑风》,青青子衿之语,绕梁不绝……”
“殿下惜才之心,如古之圣君,微臣拜服。”
“不要胡说,孤非垂涎大宝之人!”
“是,但天下本该是殿下的……”
“不要再说了,说正事。”
“是……总之此玉之重,关乎天下,岂可为人臣所窃据?于此之际,是到了收回来的时候了,殿下万万不可优柔寡断。”
“此人威望素隆、交游极广,唯恐震动天下。”
“殿下真正顾虑的是邵大天师问罪吧?其实以微臣看来,大可不必。如今的情势,不仅是邵大天师、陈天师,整个道门都要仰仗我家,一个赵致然和我家相比,孰轻孰重,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再者,也不用咱们自己动手,显灵宫不是要裁撤秀庵么?我去找顾可学,告知他此事,至于如何处置,由他自定,与我等无干。”
“顾可学?他还没受箓呢,你忘了魏致真连胜四炼师的事了?楼观的道法,很是邪乎。”
朱隆禧笑了:“虽未受箓,但顾可学不是一般的炼师,而赵致然也不是普通的楼观弟子。顾可学的不一般,说的是他的厉害之处,赵致然的不普通,说的却是他的弱项。他的功法道术并非来自楼观,他总说大道千条,他取其一,便是之故。至于来自何处,殿下与微臣皆知,其斗法如何,由皇帝可一知端倪。修行十六年,我打听到的只有两次斗法,一胜龙虎山王梧森,二胜灵墟阁杜星衍,且均依阵盘为胜。尤其入黄冠境后,未曾一战,王守愚、春风、观云等人上门挑战多次,他或倚师门出手,或仗灵妖相护,从未敢正面迎击。如此人物,杀之易如反掌。”
朱先见叹了口气,道:“还是不妥,毕竟是我七妹之弟,杀了以后,如何向她交待?”
朱隆禧正色道:“殿下,国事重欤?亲情重欤?天降五德,此千古未有之盛况,乃我朱家祥瑞啊,眼下又缝道门危如累卵,帝室之振,将由此而起!赵致然身上必有其二,得之后,我朱家便有其三,待将来集齐五德,便可与道门分庭抗礼,就算邵大天师亲至,只怕也奈何不得我家!当此之际,殿下岂能因念惜亲情置天下万民于不顾,而使乾坤倒悬、生民涂炭?”
朱先见郑重起身,向朱隆禧深深一拜:“隆禧真乃我家子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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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大禁术的第五块拼图(为潜水艇街道盟主加更)
元宵节刚过,各地报上来的十方丛林方丈名单便送上了庐山,消息便利的《龙虎山》、《君山笔记》、《八卦》、《内丹》、《灵宝新说》、《茅山》、《皇城内外》等期刊立刻进行报道。
经统计,此轮县院方丈共有三百一十八位、府宫方丈共有四十六位,因为玄坛宫是高半格的府宫,所以赵致然的名字再次显列头条,名字之后则做了个备注:原天鹤宫方丈之职由茅山德佑观陆法师出任。
司马云清在元符万宁阁看到这篇报道时,终于点了点头:“一个换一个,陈天师诚不我欺。”
如此大规模的置换十方丛林方丈,也是嘉靖二十九年的头一桩大事件,引得天下瞩目,据说就连佛门诸国都在议论纷纷。
正月的第二件大事不算道门大政,但在修行界和民间的影响力同样毫不逊色。大明从西向东,分别举办了“君山杯”修行球西部地区赛、“龙虎山杯”修行球中部地区赛、“皇城杯”修行球东部地区大赛,三大赛事于元宵佳节这一天同时拉开战幕,掀起了今年的修行球大赛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