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眼中看得清楚,但手上却反应不过来,被蟒身将树枝卷住,轻轻一拧,树枝立时折断。赵然连忙撒手,这才免了被蛇尾顺势卷上的厄运。
大蟒甩脱树枝,又向赵然爬来,赵然大步后退,和大蟒拉开距离,并不是拾起土块、树枝等物砸过去,渐渐将大蟒引入了自己布下的“五行玄水藏金阵”中。
见时机已到,赵然以胸腹发音,鼓出咒言:“永渡三清岸,常辞五浊泥,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法阵所设之地急速汇聚起庞大的水汽,水汽在空中形成一道水雾,这道水雾越聚越浓,还有更多的水汽自四面八方的池沼湖潭中升起,向着这边聚拢过来,肉眼可见无数水汽形成的漩涡在空中转来转去。
那大蟒已感不妙,舍了赵然转身就逃。可既然入了法阵,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赵然手持罗盘,调动玉印配合,大蟒的奔逃路线处立时竖起层层土墙。
大蟒被阻挡住归路,又选择其他方向逃窜,但却为时已晚,法阵上空形成了一道高高的水浪,直接砸了下来,水浪中最厚实的那朵浪花正砸在蟒头上,将大蟒砸得翻滚了不知几圈,整个蛇骨都被砸散了架。
趁你病要你命,一道金剑藏在水浪之中,瞬间钻了出来,从大蟒的七寸处斩了进去,将整个蟒头削了下来,血液横流,将四周染得一片猩红。
赵然自己也没想到法阵威力如此强悍,看着自己造成的破坏效果,很是惊喜了一会儿。
朱七姑刚才不知藏在哪里,此刻却出现在赵然身后,感叹道:“不过是一套下品最初阶的法器,居然也有如此威力,小弟,你于阵法一道上前景不小。”
赵然头一回独自“施法”,就成功干掉了一条大蟒,内心当然欣喜,于是美滋滋的过去“捡装备”,却被朱七姑一头冷水浇了上来:“这蛇普通得紧,身上没什么好物件,也就是晚饭有了着落罢了,你也别抱什么希望,顶多取了蛇胆,回去可以泡酒喝。”
有了头一次斩获,赵然兴奋莫名,跃跃欲试就要继续“狩猎”,朱七姑当然没有意见,指点了周围几处有恶兽蛇虫之地,任赵然施为。
赵然连续转移战场,根据不同的气机流转特点布设不同的阵法,于是当晚朱七姑很是饱了一番口服,不仅吃了炖蛇汤、烤野猪、烤狼肉等野味,饭后甚至还有蜂蜜当甜点,吃得相当滋爽。
随后几天,朱七姑带着赵然往大沼泽内继续深入,途中也遇到过几次妖物,但有朱七姑在,这些刚刚因为各种机缘入了修行的妖物们可倒了大霉,成了赵然练习阵法的最好对象。赵然才不管它们有无“残害生灵”,这大沼泽中也没必要去讲理不是?
在朱七姑的指点下和护持下,赵然以阵法临敌的本事有了极大的增长,经验愈发丰富。他布下的阵法越来越巧妙,与周边天时地利融合得更加自然,有时候连朱七姑都忍不住赞叹连连。
朱七姑见赵然的布阵之道纯熟了,便要求赵然加快布阵的速度,让他反复练习,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将法阵布设完毕。按照朱七姑的话来说,傻呵呵的预设布阵是没有什么前途的,真正的阵法大家,可以做到不经意间布下天罗地网,于无声处掀起重重杀机。
想要做到快速布设法阵,首要在于两点。
一是对于天地气机的运转必须做到“一目了然”的地步,赵然可入凝神以开天眼,最根本的条件已经具备,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的问题。
第二是要求将法器快速布设到位,除了快以外,更重要的是精准,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法器的布设稍微偏上分毫,都会直接影响到法阵的运转效果。对于修士而言,这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稍加练习即可,但对于赵然来说,这却是一个大问题,他的身体反应明显滞后于想法,也就是手不应心。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说难其实也不难,只要他开了根骨,能够修习道法,自然就能逐渐达到手能应心的地步。
至于现在,朱七姑给出的解决之道就是,传授了赵然一套武林中几乎可以说是俗到大街上的暗器功夫——十二金钱镖。而且朱七姑将之作了大幅度删减,只教导赵然怎么手眼配合,怎么抖腕,怎么甩镖,全是技巧上的东西,至于与之相匹配的内力心法一概略过。一切只求准度,不求威力——修行界还真没有见过用阵盘法器去砸人的。
赵然日以继夜练习了几天后,精准度果然有了极大地提高,六七丈范围内,抖手甩出去的阵盘法器基本都能到位,虽说仍然无法做到完全精准,但从法阵启动后的效果来看,也能发挥出差不多正常情况下的三到五成威力了。
如此,朱七姑又带着赵然继续在大沼泽内游荡,开始“铲除妖魔”。当然,在“铲除妖魔”之前,还是首先找些凶兽毒虫来热热身。于是野猪、豺狼、蛇蟒、毒蜂、毒蛛这些大沼泽内最常见的猎物再次遭到血洗,小部分祭了赵然和朱七姑的脏腑,大部分烤熟后的残肢被抛撒得到处都是,反而引来了更多的猎物。
连续苦练六七日,朱七姑见赵然已能应付自如,于是将难度提了一层,开始让他捕杀妖物,而且严格限定了他布设阵发的范围——不得超过身周三丈之外,再远就容易手忙脚乱产生意外了。
这么苦练阵法,对于没有法力傍身的赵然来说,实在是太过辛苦了一些,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服用丹药恢复精神,否则第二天绝对爬不起来。他珍藏的两枚养心丸早在头两天便消耗干净,索幸这种对于大卓、小卓师叔来说也比较珍贵的丹药,在朱七姑这里简直跟糖豆似的不值钱,赵然吃完一瓶,朱七姑就扔给他下一瓶,好似她那袖子里藏着无穷无尽的药瓶一般。
这些天里,赵然的收获相当大,不仅仅在于布阵的时间愈来愈短、施法的技巧愈来愈娴熟,同时他背上的竹箱子里也顺到攒了不少好物件。包括一只鬼蝎子的躯壳、一条七步金花蛇的尸体、两只野猪精的獠牙等等。
赵然跟着朱七姑在大沼泽的边缘绕了个大圈,逐渐绕到了西北角的若尔盖大雪山下,这里一边是皑皑雪峰,一边是郁郁林谷,身处其间,不觉心情舒畅。
这日清晨,赵然正和一头成了精怪的蛤蟆相斗,他斗法的水准日益增高,不旋踵间便将蛤蟆困在阵中,借用溪水里的鹅卵石将蛤蟆灭杀。用空出来的丹药瓶收取了少许蛤蟆毒囊中的毒液后,赵然返身去见朱七姑。
朱七姑随意指点了赵然斗法时暴露出来的不足之处,忽道:“今日便到这里罢,我带你离开大沼泽。”
赵然正感自己的阵法运用渐入佳境,怎么舍得离开,因问:“姐,你有事请要处理?”
朱七姑道:“不错,适才收到道门发来的剑书传讯,已寻到了正主的踪迹,就在雪山北边,我须得赶过去处理,这也是我来大沼泽的原因。所以必须将你送出去,你且先在大沼泽外等候,待我处理完毕,自会与你会合。”
“我帮不上忙?”
“差得远了,一个照面就得死,我怎么敢带你过去?”
“那,要不我就留在这里?姐你完事后回来找我便是,我还想多练练。”
“此处随未深入大沼泽之内,但仍是危险之极……我不担心凶兽毒虫,也不怕山精野怪伤了你,这一带的妖物都不怎么厉害……我担心你遇到佛门妖僧,或者心怀邪念的散修,到时候怕应付不来。”
“不会那么倒霉吧,半个多月了,还没见到一个,你一走我就能碰上?”
“哼,若不是我带你专走人迹罕至之处,怎么可能遇不上?”
“既然此处人迹罕至,那我答应你,决不离开就是,我就在这里练习阵法,多杀些凶兽精怪——我感觉在布设的速度上又要有所突破了,这时候离开了,想要找回那种感觉就难了。再说了,到了外面我就一定安全吗?恐怕不见得吧。”赵然真舍不得走,他说的是实话。
朱七姑没有太多时间耽搁,迟疑片刻,觉得赵然所言有理,便道:“那你答应我,不要擅离此处,我很快就能回来。”
朱七姑匆匆向这大雪山方向而去,赵然目送她离开后,又全神贯注地开始寻找猎物。找了半个时辰,他才发现一处不知什么动物遗下的粪便,他蹲下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这堆粪便里有明显的血肉残渣,说明这是一头凶兽,甚至是某种妖物,正在赵然的猎捕目标之内。
于是赵然连忙起身,准备顺着些许痕迹追将上去。当他抬起头来时,却整个人都呆住了——一个相貌俊俏的和尚正从左前方的一块岩石后面站起身来,两根手指捏着一条奋力挣扎的大蜈蚣。和尚微微偏过头,几乎同时看见了赵然,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盯着赵然一动不动。
第十九章 秃驴和牛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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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与和尚就这么站在渐渐升高的日头下,隔着三五丈远近相互对望,两个人都没有任何表示,就如同两根没有生命的木桩。作为一个没有根骨不具丝毫法力的道士,赵然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自己的法阵,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生怕自己随意的一个小动作,就会引起对方的攻击。而在没有布设完法阵之前,只要对面这个和尚出手,自己恐怕就得葬身于此了。
冷静,再冷静,赵然不停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强迫自己镇定,他面上保持微笑,后背的道袍却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和尚忽然将手指上捏着的蜈蚣撒开,任这虫子钻入石下的缝隙中,然后两只手慢慢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贫僧见过道长。”
赵然缓缓稽首行礼:“无量天尊,贫道见过和尚。”稽首弯腰时向前斜踏了一步,宽大的袖袍遮蔽在前,玉印悄然滑落于地。仓促间选择的这处阵眼当然不是最佳首选,但眼前的情形下,能布设下去便已是上上大吉了。
和尚微笑道:“此处风景绝佳,今日又天公作美,实是难得的赏游之机,道长也是来游山玩水的么?如此,倒与贫僧相同。”
这是告诉我,不想和我斗法吗?难道他看不出来,我没有根骨,身上不具法力吗?
一边胡乱猜测。赵然一边笑道:“正是,你看这远山如黛……”左手指向远方的大雪山,顺势掷出木尺,“再看这天色如碧……”右手抛出金剑,嘴上继续胡扯:“正是赏玩的好时机。只可惜没有带酒……”双手一摊,朱砂和水珠链子也飞了出去,“无法尽兴啊。”
甭管一会儿动不动手,先把法阵布下再说。
和尚笑道:“说得正是,可惜无酒……哈哈……对了,道长。你刚才似乎掉了物件在地上,要不我帮道长捡回来?”
赵然也打了个哈哈,道:“无妨无妨,贫道一不留神掉落了物件,倒让大和尚见笑了。物件又跑不了。待会儿再捡也不算迟。”
和尚闻言,也陪着干笑了片刻,忽然脸露苦色道:“不瞒道长,小僧实为家师而来,”指了指地,道:“小僧随家师前来寻药,这金翅大蜈正是上好的药引,刚才已经捉到。可惜没有拿住,被它跑了。一会儿家师来了,还不知怎么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