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来了?且坐,我这几日正逢闭关参悟,今日才出来,寺中弟子们可曾慢待了你?”
普真禅师合十道:“一切都好,又不是生脸,这些弟子们哪里会不尽心的?”
宝瓶禅师点头:“那就好。我听说你去了白马山那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走动?隔了五六百里,可不近啊!”
“天龙院下了法谕,师父在贺兰山威望素著,不好坐视不理,故此让我前往白马山走一遭,也好帮衬一二。”
“师弟法力深湛,此行定然马到功成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话头,普真禅师脸色就变了:“师兄,我这次过来,是恳请师兄出山,助我一臂之力的!”
宝瓶禅师惊讶道:“怎么?以师弟的本事,莫非还会吃亏不成?就算是道门大炼师出手,师弟也差不到哪里去,除非师弟遇到了合道境的道门真人……可据我所知,见性、见空、见色诸位大师都在白马山,若是道门真人出手,也论不到你上阵啊……”
普真禅师叹了口气:“唉,此事说起来,也是我一时大意了。我领了见性大师的法旨,坐镇乱云山北麓,扫荡道门群邪……我那两个徒儿你是知晓的,本事都不算低……”
“我记得去岁来时,圆聪和圆明都已开了鼻识界,圆聪还成就了过患随观智吧?他的小无相法火候很足,在他这一代,应是罕逢敌手的。”
普真禅师脸现悲戚之色,缓缓道:“圆聪他已经死了……”
宝瓶禅师一惊,随即怅然良久,道:“可惜了,圆聪是如何死的?”
普真禅师道:“我让圆聪圆明各自分守一道,圆聪守的是东路。十几日里倒也表现得无可指摘,胜了几次,还将两个法力不弱的道门行走诛杀了。我见他守得很稳,便将精力集中在圆明身上,没有太过关注。谁知这孩子连胜几阵后竟然生了骄横之心,不与我知会,擅自潜越明境,竟到了井壶关左近,结果遇上了高人。”
说罢,普真禅师从怀中取出一纸金叶,五指轻拂,口中念咒,那张金叶子悬浮于二僧身前,骤然生辉,叶面上流光溢彩,将当时的情景一一映现。
宝瓶禅师叹了口气:“圆聪的小无相法愈发精妙了!就算是在万法寺诸弟子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实在可惜……”
叶面上,圆聪演化榕树老僧,以虚像化实像,现三叶莲花,端的妙化无常。这手本事一亮,宝瓶便忍不住赞叹有加,心下更是惋惜不已。
普真禅师收了金叶,向宝瓶禅师道:“师兄可认出来了?”
宝瓶禅师点头道:“无怪圆聪那孩子会输……二十年前,我在横断大山与这常万真斗过,不想二十年后,此人修为精进如斯,这手吕仙剑愈发神出鬼没了。若是早知有今日,当年便不应该放跑了此人,以至铸成大祸,害了圆聪师侄……”
普真禅师叹道:“因果业障,怪不得师兄。”
宝瓶禅师又道:“这个白胡子的老鬼是童白眉么?听说他手中木杖、背上葫芦极是难缠。”
普真禅师道:“童白眉倒也罢了,我自信可压他一头,只是这朱七七却难办得紧。”
宝瓶禅师一惊:“此人便是朱七七?她已经十多年未曾现身,怎的也出来了?这是个疯子,十七年前孤身入我大夏,一路自静塞军司杀到西平府,毁了二十多座寺庙,杀了上百名佛门子弟,连雷光寺和悬济寺首座都没有留下她。惜我当时一路奔波赶过去,却没有来得及和她斗上一场。”
普真禅师道:“我当时正在西平府,恰好参与了围杀朱七七一役,这女魔头当真了得,本事高强不说,最擅鬼蜮伎俩,当真令人防不胜防。雷光寺和悬济寺两位首座境界修为都在她之上,却仍是吃了些亏。我当日修为还在鼻识界徘徊,没有机会出手,不过料想出手之后也讨不得好。后来雷光寺和悬济寺两位首座好不容易将她困在云谷峰,却又被楚阳城救走了。”
宝瓶禅师道:“当年朱七七便如此强横,十多年了,也不知修为到底进到何等地步?”
普真禅师道:“却不知是否堪破虚实之奥,说到合道之境……那楚阳城也才略窥门径,她应当还不至于。”
宝瓶禅师道:“就算如此,也不是你我可以力敌的。圆聪师侄的大仇,我是义不容辞的,只是单凭你我,恐怕难成。”
普真禅师道:“多谢师兄出手!师兄勿忧,我已向师门传讯,请大师兄来白马山走上一遭。”
宝瓶禅师喜道:“有普济大师在,那自是最好的……”刚说到这里,又皱眉道:“还是不妥,童白眉、常万真、朱七七都到了,毕桑光和熊海阔又在何处?他同门五人向来感情极笃,不应该只有三人在此。再者,我听说楚阳城就在白马山,若是将他引来,麻烦就大了。”
普真禅师道:“师兄说得是,但我其余三位师兄皆随师父闭关,却是无法来援,仓促之间,我又找不到可堪一战的好手。不瞒师兄,我本打算请了师兄和我大师兄先行前往,尽量在半道上截住他们,若他师兄弟五人齐聚,便暂时忍耐,另寻良机,否则便可动手……我就怕这三人及早赶到白马山,和道门妖邪合在一处,再想报仇,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若是师兄今日仍不出关,我是打算午后便下山的,真真是来不及。我此次来白马山,师父赐下金光如意,就算胜不了,自保也可无碍!”
宝瓶禅师讶然,道:“文音大师竟将此物赐下,可见对师弟你的厚爱。你是乘金光如意来我宝瓶峰的?”
普真禅师道:“确实迅捷如意,半日工夫便到了。”
宝瓶禅师道:“那就稳妥得多了。另外,不知师弟你向见性大师他们禀告了么?可否请白马山来援?”
普真禅师道:“也是我百密一疏,你知我这金叶度牒乃师门秘法,白马山那头没有留个弟子,消息一时间是传不过去的。再者,圆聪毕竟分量低微,我恐天龙院不愿出手,来来回回一耽搁,就会误了大事。宝瓶峰虽说远甚白马山,但我还是先来师兄这里更为稳妥一些。”
白马山是与道门争锋的主战场,圆聪的死虽然令普真心疼,但对于佛门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为了一个普真而出动高手,且不提出动的高手还要能与童白眉、常万真和朱七七这等人物匹敌,单只越过白马山潜入道门控制区,就不是可以简单做出决定的,坐镇白马山的天龙院高僧肯定要慎重斟酌。
普真一说,宝瓶就想明白了,当即道:“也好,我现在就随你走一趟!”
第十章 阵法之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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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川卫到叶雪关还有二百里路,官道虽然平缓,但对于修为高深的童老等人来说,反而绕了许多冤枉路,因此,童老仍然尽量选择捷径小道,反正翻山越岭不在话下,区区沟堑山崖也拦不住他们几个。
没有了胡氏三口拖累,一行人走得便更加快捷了几分。童老照例走在最前方,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赵然想起初见楚阳城的时候,被楚大炼师抗在肩上登萍渡水,不禁询问七姑,为何此行要像个俗世凡人般行走于地面之上——实际上他只是想再次体验一下那份惊险和刺激。
朱七姑的解释很简单,既然有脚力代步,为何还要消耗法力呢?骑马前行(其实是马、驴、鹿)慢不了多少,就算是修道之人,若无急事的话,也不愿意在赶路上耗神耗力,那么个走法真心累得慌。随后她又补充解释,说此类认知不适合某些奇葩人士,比如跟在后面的四师兄。
朱七姑尤其教导赵然,此地已非安全之所,要时时刻刻做好打架的准备。不管怎么个打法,总之要牢记一点,必须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节省法力的消耗,哪怕只是区区一丝法力的积储,也有可能是获胜的关键。
赵然恭恭敬敬受教,然后宣称自己不会打架,朱七姑狠狠瞪了他一眼,板起面孔说,我的弟弟,怎么能不会打架?说出去岂不是丢我朱七姑的脸面!
赵然很无辜的表示,自己没有根骨,体内存不下一丝法力,和修道之人打架,岂不是瞬间秒成渣渣。
朱七姑鄙夷的看着赵然,表示只要有打架的勇气和决心,就算凡俗之人也同样能坑得修道之人哭爹喊妈,更何况你赵然虽无根骨,却有资质,若是连打架都不会,还不如我先把你秒成渣渣,省得将来出去给我丢人。
四人向着叶雪关前进,虽说一路荒山僻野,途中倒也碰上过几次道门安排的巡山,其中有根正苗红的馆阁修士,也有依附道门的各类散修。总的来说,这里仍属道门控制的辖境之内,如井壶关北路遇到佛门妖僧半途截道的事情还是相当罕见的。
当夜仍旧寻了处避风的岩洞歇宿,朱七姑打发童老和四师兄去找些野味填肚子,四师兄酷酷的一动不动,眼白翻到了天上去,看也不看朱七姑,童老则相当郁闷地听命去了,赶在夜幕降临前扛了只野山羊回来。
早在未出井壶关之前,赵然便主动担起了烧烤野味的差事,他在无极院菜房干了小半年,手上功夫不赖,背后的小竹箱中各色调料也足,每次烧烤出来野味都很好吃,倒惹得童老几人食指大动,每次均是饱餐一顿,以满足口腹之欲。
虽说童老他们几个都是修道之人,且渐渐入了辟谷的境界,但修炼道法其实与吃喝饮食并不相悖,辟谷前与辟谷后的区别,仅仅在于忍饥耐渴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按照朱七姑的解释,辟谷是与修炼后期越来越长的闭关相辅相成的,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更多是因为闭关修炼之时改换了吃食的方式,“吃”的其实是天地之间的“元炁”,从实质上来说,与普通的食物并没有本质区别,都可转化为法力,只不过一个转化的效率更高,一个却粗糙得多罢了。
赵然将野山羊烤熟,焦黄的皮肉让人望之垂涎,那股子肉香很快将山洞溢满,不仅朱七姑和童老早已坐在旁边眼巴巴的等着,这两天跟着沾了不少光的四师兄也围了上来。
朱七姑冷冷道:“没有出力的不给吃!”
四师兄反唇相讥:“莫非这只山羊是师妹打来的?”
朱七姑瞪着他道:“我小弟烤的山羊,我不能吃谁能吃?”
眼见两人争执,赵然连忙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边说着,一边将篝火挪开,上前割肉:“两只前腿最是细嫩,当然是姐的……嗯,这只后腿肥而不腻,当属大师兄——大师兄打猎辛苦了……这只后腿留给四师兄,四师兄一剑怒斩妖僧,必须犒劳犒劳……”
赵然做主分了肉,朱七姑便没再反对,只是瞪着四师兄道:“还不谢谢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