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监院袁灏,此君在川西总督周峼幕中时,以对战事精通而著称,行事也十分果决,同时还极有担当。
又比如都厨雷善,做过主簿、县丞,对民生治政相当熟稔。
都讲聂致深,是曾致礼在安悦太乙院任监院时的都讲,曾致礼调去了永镇,他却没有跟过去。
……
除了人事问题,赵然还比较关注道产。白马院基本没有什么道产可言,号房的申迎宾几乎无事可做,相当于闲人一个。而龙账房报上来的大账上,整个白马院只有存银一千余两,仅够维持道院正常运转两个月,可谓穷得响叮当。
如此穷困的局面,也是因为没有道产的缘故,完全指望上峰拨款,没有自我造血的机能,这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这让赵然很不高兴!白马院可是官道合一的道院,不仅要布道,还要担负官府的职责,没有钱,怎么办事?
赵然足不出户,一门心思闷在白马院的方丈舍中查看各种文书档籍,一看就是整整七天。
赵然就任白马院方丈后的第七天,收到了二师兄余致川的笔记,笔记很长,详细记述了楼观派此行前往福建鹤林阁的所见所闻。
身为内丹南宗紫阳派的掌舵者,又是总观真师堂的坐堂真人,许真人的明问题了。再者,他若没点本事,老师焉能把日月黄华剑交给他?
既然老师带着同门在福建玩的很开心,那赵然就不用分心他顾,沉下来专心接手白马院。
十一月九日,赵然在方堂方主卢致中的陪同下,出白马院,下乡了解民情。
袁灏听说赵然要出门,连忙过来询问:“方丈要去哪里?我多派些人手保护方丈,这地方还不太平,恐有宵小之辈……”
赵然笑了:“我是修行中人,些许宵小,哪里祸害得到我面前,老袁不用担心。”
袁灏道:“方丈说得也是,那,我安排人手先为方丈前行联络?”
赵然摆手:“我就是出去走走,随便看看,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怎么联络?你们也不要跟着,该忙什么忙你们的,我就带卢方主去。”
袁灏送到道院门口,典造房和客堂的两位执事也忙不迭跟了出来,招呼手下要打仪仗,都被赵然制止了,众人面面相觑,眼看着赵然离去。
袁灏手捋长须,目送赵然穿过街道,点了点头,冲众人挥手:“都散了吧。”
第五十九章 家访
下乡的第一站,当然就是本城。小小的红原城不过千户居民,人口四千余,其中一半是这两年从内地征募而来的贫困灾民,能大老远招到两千汉民过来填充户口,单就这点来说,曾致礼干得还算不赖。
卢方主介绍:“这些百姓都租了城外的田土,种植青稞和黍,以此度日。”
一边听着,一边闲逛,赵然没有走沿街的房子,而是向内穿行了两条巷道,选了一户土坯房的人家,冲卢方主示意。
卢方主上前喊门,一个老妪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出来开门,惊疑的看着门口的卢方主。
卢方主道:“老婆婆,我们白马院新任的赵方丈来你们家走走,看看你们家的情况。”
老妪顿时目瞪口呆,也不知该说什么,慌乱中的将二人让进了屋中。
赵然走近屋内,就见房中简简单单,没有一件家什,地面墙角铺着一片草席,席上卷着破布棉被。屋子中间架着个火炉正在烧水,下面烧的是些干草和干粪,味道很不好闻。好在仅有的一扇木窗打开着,能够透气,否则当真是挨不住。
这户人家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架在火堆上的那口铁锅。赵然伸头看了看锅里,一锅水里面是几片草叶子,草叶子下依稀可见数得清的黍米。
老妪忙不迭的请赵然坐在火堆对面,怀中抱着的婴儿一声哭泣,她又赶紧用个木勺从锅里舀了勺黍米汤,在嘴边吹凉了,小口小口往婴儿嘴里灌进去,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赵然打量四周,怔怔良久,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自从在小君山招募流民开立君山庙后,赵然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如此赤贫的家庭了,哪怕是前年去黎州,那些黎州山民的日子也比这好过许多。
卢方主问:“老婆婆,老爹去哪了?大壮呢?大壮媳妇呢?怎么都不在家?”
老妪回道:“大壮和他爹去北城上工了,儿媳去罗老爷那里洗衣服了。”
赵然问:“上什么工?”
卢方主代答:“应该是去给咱们白马院修城墙。”
赵然明白了,前两天看白马院的文书,知道如今是农闲,院里从常平仓调来了五十石陈米,继续兴建红原县城的城墙,如今应该是主要加高北城方向。这是袁灏一力操持的,每年农闲的时候修上一段,起到的是以工代赈的作用。
赵然追问:“上工的能拿多少粮食?”
老妪道:“上工管饭,每天还能得回两个黍米团。”
赵然皱眉道:“太少了。”
老妪道:“够了,很好的,能把娃儿拉扯大了。”
赵然摇头:“两个黍米团子哪里够你老人家和孩子一起吃的?”
“我吃少点,娃儿吃多点,尽够了。”
“罗老爷是谁?”赵然转头问卢方主。
卢方主道:“主街上挑着‘千里香’的那家饭铺就是他的,他是都府的商人,来了红原刚一年。这位罗老爷也是好心,生意做得不好,却雇了好多人家的娘子,帮忙洗衣、洗碗、补衣,管饭吃。此人我和他认识,曾对我言道,他本来干了半年就想关了饭铺的,挣不到银子。但若是走了,这些给他干活的人家全都要挨饿,所以每年赔些银子,坚持开业,权当周济了。”
老妪也在旁边说了几句罗老爷的好话,又夸了白马院的袁灏。
赵然闲谈了几句,转过头来问老妪:“老婆婆,你们家在城外分了几亩地啊?”
老妪回答:“三亩两分。”
赵然有些诧异:“只有三亩两分?”
老妪道:“已经很好了。”
“收成怎么样?今年收了多少粮食?”
“收了四石。”
亩产一石多一些,这个产量肯定养不活老妪一家五口,赵然又问:“纳了多少粮?”
“交了一石半。”
赵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田赋可当真不低!尤其是作为刚刚授田的农户来说,绝对不应该那么重的。他转头望向卢方主,等卢方主解释。
卢方主虽然不是管税赋收缴的账房,但也多少知道一些,连忙道:“方丈,白马院今年田赋十取其一,各色耗羡加三成,她说的纳粮一石半,怕是有四成不是白马院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