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秀听着天龙院外的喧哗声始终未停,于是催问:“达摩堂谁在外头料理此事,怎么还在吵闹?”
第四十章 孰轻孰重
很快,达摩堂在外应对的僧人便被传入长老堂,深秀问:“你也是达摩堂中的老人了,料理了这半天工夫,怎么外间还不平息,吵闹声都传到长老堂了。”
那僧人回话道:“已是将话不腰疼!试问你之至亲的师兄弟被人拿了去,你能不急?情急之下,直接来我天龙院要人,此乃修道之士率性而为的真性情。再者,他一不打、二不闹,只是静坐于门前,也算极有涵养了。”
“这叫修道之士的真性情?当真可笑!我却从未听说过!”
“你当然不知,你读过道藏吗?你懂道门修士怎么修行么?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师弟你有空还是要看看道经的,多知道一些对门的底细,不是什么坏事。”
“佛法博大渊深,穷其一生难谈精通,哪里还有工夫去看道经?奉劝师兄还是别太心有旁骛,否则修行怕是有所阻碍。”
“师弟一心钻研佛法,师兄我实在感佩,只是奈何天龙院担负各种俗务,怕是会于师弟修行有碍啊。”
堂下的争执渐渐偏离了主题,弘道看不下去了,喝道:“都别争了!”扭头问向红莲堂首座森罗:“森罗师弟,这位道门女修的确不是细作或刺客?乃是随道门明使而来?”
森罗点头道:“的确如此,我红莲堂审了她三天,已经可以确实,如今也没人管她了,只是押在囚室之中等候处置。”
弘道看了看了缘,了缘当即道:“既然如此,不如把人放了,这位赵道长将来还有大用,不要为这点小事得罪他的好,此为因小失大。孰轻孰重,别人不知,咱们做长老的却应当明白。”
弘道和了缘一起望向深秀,等候深秀的意见。刚才了缘的话已经很透彻了,深秀身为首座,当然知道菩提堂和玄叶堂的意图,稍一沉吟,便点头道:“那就听两位师兄的,把人放了,再好生安抚一下赵致然。”
四位长老同意放人,这就是定论了,这么件小事,他们能担得起。
红莲堂僧人当即打开囚室,将宋雨乔提了出来,了缘和弘道亲自过去查验伤势。
宋雨乔是女修,自然没有受皮肉之苦,但红莲堂拷问的手段实在太多,宋雨乔体内的伤势并不轻,看上去面色很是憔悴。也是森罗大师得了迦蓝寺方丈乌乘的关照,没有对宋雨乔太过用刑,否则她就算不死,修为上只怕也是废了。
弘道亲自出手查验,然后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宋雨乔口中。
宋雨乔不明所以,还想挣扎着吐掉,却被弘道法力一送,不由自主咽了下去,惊恐道:“你们还要干什么?”
弘道叹了口气,合十道:“这几日苦了宋姑娘了,宋姑娘误入兴庆,我天龙院不知其中缘由,故此将宋姑娘请来此处。如今一切已经明了,这就将宋姑娘送出去。”
明觉在旁道:“宋姑娘,刚才弘道首座给姑娘服用的是治疗内伤的大圣丹,有莫大好处的,宋姑娘快快运转心法化用。”
宋雨乔这才看清明觉,疑惑道:“你是……曲空寺的明觉和尚?”
明觉合十:“正是贫僧。”
宋雨乔腹中已经生出一股温和舒适的药力,不由她不信,当即运转心法,将药力送入气海丹胎,不多时,便觉百脉舒畅,丹胎中的法力也在药力的辅助下,开始重新流转,一丝一丝修补着伤势。
盏茶工夫,药力化尽,宋雨乔脸色立时好转了不少,眼神中重新透出光彩。
“你们……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明觉道:“宋姑娘,这是一场误会,弘道首座和了缘首座亲自过来看望姑娘,的确是要将姑娘放了,只是姑娘以后也当真要谨慎一些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回在曲空寺便是如此……”
宋雨乔打断:“当真放了我?”
明觉道:“宋姑娘若是不信,出门便知,赵道长对宋姑娘可真是……虽说赵道长心里已经属意周姑娘,但对宋姑娘还是很看重的,贫僧奉劝一句,只希望宋姑娘成全赵道长和周姑娘吧,不要再苦苦痴缠了……”
宋雨乔这回没力气跟明觉争辩,只是问:“赵致然救的我?”
明觉叹了口气:“赵道长为救姑娘,堵在我天龙院门口已经一个时辰了,姑娘出去就能见到他。”
弘道和了缘向宋雨乔合十:“阿弥陀佛,宋姑娘请!”
宋雨乔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头,此刻不敢乱说话,只是冲两个老和尚点了点头,然后在明觉的陪伴下出了天龙院。
一到南门之外,就见对面柳树下,赵然正端坐于蒲团之上,左右还各有一个结跏趺坐的和尚正在“挟制监督”,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想大哭一场。
“赵师弟……”
赵然顿时松了口气,向身旁的闻达和阳梵抱拳:“多谢二位相护。”又向性真等僧团团施礼:“多谢各位维持。”
众僧都向他回了礼,赵然瞪了宋雨乔一眼:“走吧!”一甩袍袖,当先而去。
围观的百姓自发让出一条路来,宋雨乔低着头,跟在赵然身后,心中好一阵委屈。
第四十一章 听话的宋师姐
回到官驿,赵然将宋雨乔扔在一旁的厢房中,也不去理她,自顾自和张居正说话。
“道长,人救回来了?道长真是……下官实在是……这就救出来了?”此情此景,令张居正匪夷所思,简直无法理解。
“嗯,天龙院把人放了,带回来先安置在那间厢房里吧。叔大你也不要过去看她,让她先冷静冷静、反省反省,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是,是,下官明白……”
赵然依旧没有消气,恨恨道:“我这同门,不是小孩子了,可干出来的事情,却比孩子不如!真当自己是了不起的大修士,翻云覆雨、万般由心、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嗯?真以为这兴庆府是她问情宗的山门,随随便便就能来去自如?嗯?”
“是,是,是,唉……”
“这都第几次了?当年在华云山闯祸,就差点被林师叔撵出山门,后来又擅作主张,跑去曲空山被人扣下来,如今还不吸取教训,夜闯兴庆府!厉害啊,真是有女侠的风范啊!”
“是,是,是,是,道长息怒,道长息怒……”
赵然就在院中大声训斥着,斥责声传遍了整个官驿,连驿丞都从月门外探出头来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正训斥间,有人来报,明觉、闻达、阳梵等僧前来拜会,赵然道了声:“算了,让她好好待着吧,晚饭不许送过去!”说罢,出门见客了。
张居正抹了把冷汗,下意识间来到厢房外,想了想,又转身出去,让官驿的厨下调了碗蜜水,亲自端着送进厢房。不管赵道长怎么生气,这毕竟是道长的师姐啊,道长说是不让送饭,可也没说不让送碗蜜水喝吧?
“宋仙师……宋姑娘……呵呵,下官行人司张居正,是此番出使西夏的副使……仙师口渴了吧?下官送了水来。”
见宋雨乔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呆呆出神,于是劝道:“仙师莫怪赵道长,他并非冲仙师发火,这段日子里,赵道长于此强敌环伺之间苦心孤诣,为了道门和大明,为了此行的顺利,可谓操碎了心。那么多烦恼憋在一处,借这个由头发出来罢了……”
宋雨乔眼睫动了动,轻声道:“我知道的……”
张居正是头一回当面见到一位修行中的女冠,隔得近了,越发看得清楚,心中暗道:“这位女仙师真是姿色绝美,果然不愧是修仙的人物,又对赵道长如此痴情,难怪道长为了救她把天龙院大门都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