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觉苦着脸道:“道长,实在难为小僧了。”
“牛两百、马五十!”
“实在不行啊,不能再加了……道长也要体谅天龙院的难处啊……我天龙院与简寂观不同,简寂观一言九鼎,天龙院却做不到的。”
“那成安来去自由一事怎么说?”
“这个……金波会所事务繁忙,怕是他也走不脱吧……”
赵然看明觉为难的样子,也知道想让天龙院放成安回明,恐怕没那么容易。
赵然不敢就这个问题再行纠缠下去,“为好友出头”也要适可而止,其间的分寸很难把握。说多了,会引起对方更大的怀疑,将天龙院的注意力百倍吸引到成安身上,反而把成安推进了火坑。于是想了想,只能改口道:“那这样吧,贫道再退一步,第一,你们要保证成安的人身安全,他是贫道至交好友,贫道绝不能坐视他出意外,这一点,我需要天龙院正式文本保证;第二,赠我的三百匹良驹,都必须是背高四尺五寸以上的!”
明觉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终于松了口气:“赵道长,那明日咱们就在天龙院交接,可好?成东家安全无忧,这一点小僧还是有把握的,其实成东家不仅是道长的好友,也是小僧的好友,小僧回去一定促成此事;第二项,小僧现在就可以做主答应,赠给道长的必定是好马无疑。”
赵然点了点头:“明觉大师辛苦了,为了表示贫道的感激之意,有个小礼物赠予大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递过去,道:“闲来无事,写了个扇面,赠予大师共赏。”
明觉惊喜交加,连忙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赵然写的《道德真经w第一段,全文以楷书挥就,俊逸洒脱,极为漂亮。末尾还落了款识,其中指明“书赠明觉道友惠存共勉”。
明觉小心翼翼收起来,笑着告辞而去。出了官驿,明觉看向左右,性真从黑暗中闪了出来,问道:“如何?”
明觉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没异样吧?”
性真道:“放心,首座亲自来了,不会让那边的人进去的。你先回吧,路上小心。”
官驿之中,赵然沉思良久,将自家以坛城兑换《玄元十子图w,并获许开通商队的事宜以飞符禀告东方礼。同时将成安的处境一并说明呈上,告诉东方礼,成安暂时性命无忧,但也回不去大明,只能竭力保证他的安全,让天龙院出具文书。
隔了很久,东方礼的回复才姗姗来迟,这是一份三清阁西堂加盖东方礼本人印鉴的正式信函,在信函中,他告诉赵然,成安之事不要刻意,更不要着急,将来再寻机会搭救。
至于坛城一事,东方礼已经向三清阁总堂卓长老禀告,总堂回复,能够保证成安的安全,又能换回《玄元十子图w,更何况还获得了三百匹良驹,总堂认为此事可行。同时总堂还表示,坛城是赵然私人之物,交换的物品,归赵然自行处置。
赵然将这封信函收入扳指中,郑重留存。东方礼对他的安全考虑得非常周到,他对此很是感激。
紧接着是东方礼的第二份飞符,这是东方礼的私信。他希望赵然将《玄元十子图w换回来后,能去玉皇阁一趟。言辞之中,意犹切切。
赵然稍一琢磨便明白了,笑了笑不再多说。
第二日的菩提堂中,赵然随明觉来到一处偏房,进去之后,见到了性真,还有两个菩提堂的执事僧,其中一位自己之前见过,是菩提堂法号闻达的僧人,另一个则眼生得紧。
可偏偏却是这位极其眼生的阳梵和尚,对自己热情到了极处,又是看座、又是端茶,一口一个“赵仙长”,弄得赵然颇为奇怪。
一般来说,称呼赵然为“仙长”的,大部分是俗世中的百姓,当然也有一些十方丛林的俗道这么称呼他,但却不多,不管怎么说,也轮不到一个天龙院的修行僧人称自己为“仙长”吧?难道和明觉一样,又是一个自己的铁粉?
性真先递上一本文书,赵然打开后仔细看了,点头收入扳指。这份文本由夏国三司出具,指明某某商号可任意通行国境,官民上下不得为难、不得收取厘金商税之意,其中“某某”商号处空着,由赵然填写。
明觉又交给赵然一份凭据,凭据上表示,天龙院保证大明商人成安在夏国境内的人身安全,并且不限制其在夏国境内的行动,末尾加盖了首座深秀的印鉴。
赵然仔细琢磨凭据中的意思,不禁叹了口气。这份凭据既是一种保证,同时也是一种威慑。正面意思算是答应了赵然所提的条件,但反过来一想,天龙院的态度就非常明确了——成安出了夏国境内,他的安全就无法获得保证,这就是明摆着不许成安出境了。最后甚至还为监控成安提供了充足的理由,天龙院为了保证成安的人身安全,是不是需要调派人手加以“护卫”呢?
和尚里面也有懂行的人啊,一点都不单纯!在这个问题上,赵然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只能吃下这个不算亏的“哑巴亏”。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至少是天龙院认为赵然取出坛城最重要的本意——《玄元十子图w。
第二十四章 在菩提堂讲法
闻达和阳梵郑重取出一卷折本,两僧一左一右,将这卷折本打开。
赵然连忙凑上前去,向折本中输入法力,折本中每一张空白折页上都立刻有所变化,各自显现出一幅画像。
赵然先看第一幅,却是关尹子。稍一凝神细看,整个人便如忽然进了这幅画中,一瞬间便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看到了关尹子望紫气东来,于函谷关恭候老君,得老君传道的故事。其后周穆王于终南山建楼观,由是道门大兴。
心神一震,赵然退出画中,呆立片刻,又去看第二幅图画,讲的却是文子。赵然再次身临其境,看到了文子师老君,其后劝谏楚平王,说出了‘积德成王,积怒成亡,尧舜以是昌,桀纣以是殃’。”
再往后,赵然忍不住一幅图一幅图沉浸其中,看到了庚桑子、南荣子、尹文子、士成子、崔瞿子、柏矩子、列子、庄子等先贤祖师的故事。
看罢之后,竟恍如隔年。
赵然不过是黄冠境界,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使用这件顶阶法宝,但仅仅是看“进去”之后,道心便有所感,自家体内灵力丹胎和功德力丹胎似乎都有所变化触动,只凭此中微妙,这卷折本便是真货无疑!
不管怎样,对于赵然而言,他认为《玄元十子图w足以当得起曼荼罗坛城了,只可惜换来之后落不到自家手上,真是遗憾!
将《玄元十子图w收讫,赵然便从扳指中取出坛城,置于案上。闻达和阳梵两僧同时以佛法查探,片刻之后,相顾点头,取出一个木箱,将坛城收了进去。
交接顺利结束,赵然长出了一口气。《玄元十子图w到手,完成了玉皇阁东方天师的嘱托,这下子赵然算是真的圆满达成了此行的主要任务,心情相当愉悦。
于是赵然向着在场的天龙院几位和尚抱拳道:“多谢诸位,此次兴庆之行,多承诸位关照了。抛开道争国战不提,在私下里,贫道是非常敬重诸位的,虽说相处短暂,甚至如阳梵大师贫道也只有今日的一面之缘,但诸位的率直、友善和认真,都令贫道受益匪浅,学到了不少。能有幸和诸位相识,实在是贫道的缘法。”
四个和尚都纷纷还礼,连称:“不敢。”
明觉感慨道:“这两个月便如做了一场梦般,能和大名鼎鼎的山间客结交相识,此乃小僧之幸。”
阳梵在旁道:“能在天龙院中和道长相见,小僧幸何如之,今日机会难得,不知道长是否有暇,能为小僧解答几个疑惑?”
“大师请说。”
“小僧忝为菩提堂执事僧,因事务所需,近年来常研读道藏,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小僧,故特向道长请教,并非要与道长辩难,这一点还望道长明察。”
“好说好说,谈不上请教,大师能于菩提堂执事履差,想必功课是极扎实的,一起探讨便是。”
“《列子w云,黄帝时,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巫咸。”又有《吕氏春秋w中《勿躬w篇说,巫彭作医,巫咸作筮,可见巫之源极早,及至商周之时,至于极盛,朝中有治史的巫史,有治病的巫医,有祈雨的巫尪,有养马的巫马。但之后,巫便渐趋式微,乃至如今之世,已少之又少。究其缘由,乃于祖天师灭巫。小僧一直不解,道源于巫,为何祖天师要灭巫?”
听阳梵和尚问的是这个问题,说实话赵然很有些诧异,道门夺占中原六百多年,与西方佛门对峙,两边提到的话头,更多是关注于对门身上,即便偶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教出来捣乱,那也是纤芥之疾,不太关注的,至于巫,则更是罕有人提及。
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阳梵和尚是当真研读过不少道藏的,属于“真读者”,而非“随意喷”。
对于这样的和尚,赵然肯定要大力支持、答疑解惑,于是问:“大师从何得知,道乃源于巫?”
阳梵答:“降神、祈福、卜算、治病,此非道之承于巫?”
赵然道:“大师所说的这几点,佛门有没有?是不是承于巫?”
阳梵呆了呆,恍然道:“是小僧想差了,诸教并立,并非一脉相承。那道门的法术、符咒等等,与巫相似,其实也是并立而非传承了?”
赵然点头:“我道门科仪中的剑、印、丹、衣,均自古时朝服而来,符箓咒文则传于天庭,与巫何干?大师刚才说到相似,巫咸之擅卜卦,卦从何来?卦从伏羲氏而来,能说卦为巫之所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