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懂得宽容、明白谦退,知晓善恶、甘守贫苦,很多高僧并不因为自己是修行者,就觉得高人一等,而是愿意平平常常的跟你说话,正正经经跟你谈事,答应的事情也绝不反悔,更不会仗着修行功法随意欺凌。
只可惜佛道相争,中原大明和西方佛国敌对,导致相互间大战不止、厮杀不休。其实单从中下层次来说,佛门也好,道门也罢,从人性的角度来看,都是一样的。
就好比这次,曲空寺并没有因为宋雨乔是道门修行就直接轰杀,而是看中这姑娘所谓的“佛性”,打算让她皈依佛门。
至于自己的变化,若是一年前遇到这种事情的话,恐怕唯一的念头只能是杀上门去,明抢也好、暗劫也罢,总之逃不过一个武力解决。
可现在呢,居然就想着通过关系去说情放人,自己不仅这么想的,而且这么做了,关键是还具备可行性。
再想想自己,所结识的这些兴庆府权贵们,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明商的身份就喊打喊杀,反而一起赚钱财干得乐不可支。回想起来都有点不可思议。
好吧,不能再瞎想了,这么瞎想下去对道门是不敬的!
赵然抛除杂念,回到金波会所以后,立刻让李老实将会员的详细名录找了出来,在几百个名字里认真翻检着,然后手指头定在其中一个名字之上,对李老实道:“你去请翠娘过来。”
第二天晚上,原本订房排到三天后的皇城司李副使幸运的被金波会所告知,听说李副使要来喝酒,金波会所特意将唯爱辟包房腾了出来,他的酒宴可以提前至当晚进行,只问李副使愿不愿意?
李副使当然乐意,金波会所的唯爱辟包房在整个夏国权贵中都鼎鼎大名,能够在其中款待客人,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于是李副使连忙向受邀的诸方宾客重帖子。
当晚,成东家亲自前来唯爱辟包房敬酒,不仅免费送上金波酒楼新鲜出炉的几道名菜,而且取出珍藏的大明女儿红与李副使一行人等对饮。李副使及满桌宾客在成东家的各种酒段子中,全部被灌得酩酊大醉。
赵然皱着眉头回去以后,苦苦思索了很久,他得到了一个不知是重要还是不重要的消息——当年长宁谷的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明觉的消息很快就传过来了,他已经在天龙院里请了三天事假,说是要回白银山看望老师,准备明日一早就出。
白银山离兴庆府倒是不算很远,大约一百三十多里地,其中有一大半路是大道,可容马车畅快通行,所以大半天即可抵达。
马车自然是金波会所来负责,一大早,赵然就让车把式驾车到了天龙院,在门外将明觉接了。
毕竟是夏国的核心腹地,八十多里的官道修得还算敞亮,马车跑起来飞快,两人在车中谈天说地,一个多时辰就走完了这条路。
安排车把式在道旁的大车店住下看管车驾,剩下的五十里路就没法坐车。碍于身份,赵然只能装作普通人,所以不能使用道法赶路,这个问题也好办,简单用了些吃食,就在大车店里花钱租借了两匹马,下了官道后就往正北方行去。
穿过一片树林后,沿着白银水向上游走,地势渐高,骑在马上也颠簸得比较厉害。明觉没有一丝一毫的闲话,只是控制马匹慢慢陪着赵然往前挪。
这让赵然很不好意思,但他也只能一装到底,跟明觉慢慢磨着性子往山上走,但对这位和尚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最后这段山路尤其崎岖,挨到天近黄昏时分,才终于抵达了曲空寺。
曲空寺并不算大,从远处望去,估摸着占地也就五六亩,殿台五六座,房舍数十间。赵然觉得,恐怕和自家金波会所的面积相比,都颇有不如。
可寺庙虽小,周围的景致却相当可观,几株大榕树在寺庙正前方参天耸立,自然构成了曲空寺的山门;庙前庙后都是各色说不清名目的奇花异树,远处的山崖上还有流泉飞瀑,让人一望而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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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以画开道
这番景象,和赵然这一年里见到的佛寺都不尽相同。夏国本就比大明苦寒,佛门又不像道门那般注重营造仙台奇景,所以大都普普通通,要么在繁华市井之间,要么在贫瘠苦寒之处,讲究的是贴近人世。
这曲空寺却颇有些特立独行,竟与道门馆阁修行之地有些类似,看来这一脉的传承也与别家颇为不同。难怪方丈智诚雅擅丹青,和这寺庙的风格倒也挺搭的。
此处的景致如此之好,除了曲空寺数百年的营造外,还与灵气充盈有关。佛门的修行虽说也要吸纳灵气(佛门叫做性),但对灵气的依赖并不像道门修行功法那么深,他们更讲究悟性中的悟,对灵气的浓郁并不十分看重。
佛道两门的争夺重点不在灵气和丹药上,而在对信众的争夺上,这才是佛门往生极乐、道门飞升天界时最重要的资源。
明觉并没有和赵然提及曲空寺灵气的相关事情,但赵然一眼就能看出天地气机的流动曲空寺后方那片围墙之内,正是浓郁的灵眼之所在。
到了寺门前,早有等候的小沙门得知了明觉回寺的消息,恭恭敬敬合十行礼,帮忙牵过马匹。
赵然一路跟着明觉进来,先拜了佛祖殿、观音殿等各处,然后往后面行去。见到的僧人都在和明觉打着招呼,有称师兄弟的,有称师叔师伯的,还有称师侄的。
曲空寺属于禅宗一脉,所以在方丈室外的白壁上大大写着个“禅”字,倒也简单明了。
方丈智诚大师穿着相当简朴,一身素青僧衣将明觉和赵然接了进去。明觉行了师门大礼,赵然则行了简单的居士礼,三人就坐在圆桌旁喝茶闲谈。
这哪里是一位参悟了身识界的菩萨境大德,分明是邻家和蔼可亲的老伯伯嘛。
赵然的情况早已由明觉飞符告知了智诚方丈,所以老方丈也没什么询问他来历的那一套路子,只是笑呵呵的问他一天旅途累不累,要不要休息,又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斋饭等等。
熟悉之后,又陪着谈起了书画。老方丈擅长的是丹青,尤善工笔山水,方丈室的墙壁上挂着都是他自己的画作,靠窗的一张大方桌上笔墨颜料齐全,桌下的青花瓷缸中插满了一卷卷的画轴。
赵然起身观摩墙壁上的画卷,看了一圈下来,点头道:“山水空灵,难怪明觉大师的字也以空灵为趣,原来和方丈是一脉相承。”
明觉问道:“成施主,我师父的画作若是放在金波拍卖行,当作价几何?”
老方丈笑呵呵的斥道:“你这徒儿又瞎说,咱们出家人哪里需要起争胜之心,成施主不必理他。”
话虽然这么说,但就算老方丈修为境界极高,当真不起争竞之心,赵然暗自揣测,换做任何一个书画爱好者,其实都想知道自己作品的好坏,好坏怎么判断,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看能卖到什么价。
当下指着西边墙上的那两幅道:“并非刻意恭维方丈大师,这两幅画能否割爱?成某是真心想要收藏。至于拍卖,明觉大师是知道我金波拍卖行详情的,我们上一次的书画拍卖专场上,银州名师东武子同样尺寸的山水画作,明觉大师记得么?”
明觉点头:“贫僧去看了,记得。”
赵然道:“同样的尺寸,东武子的画作拍出去四百两。但以我观之,其中的灵性绝对不及这两幅。若是拍卖的话,有两种方式,其一,方丈以原名相署,我敢说每一幅的起拍价不低于五百两,最终成交价无法预测。”
这是要借用方丈佛门菩萨境高僧的名头,智诚和明觉都同时摇头:“不妥。”他们只是想知道画作的水平,并不是要靠这个搂银子。
赵然道:“那就只能取个笔名了,不过虽说无名,但手腕上的笔力摆在这里,作者的胸中丘壑也高人一等,这样的话,起拍底价应在二百两上下。”
二百两银子起拍,这意味着作者的水平在夏国属于一流的,明觉当即表态:“师父,要不就取个笔名,请陈施主在拍卖会上拍一次试试?唔,笔名干脆叫禅堂主人?”
老方丈手指明觉,失笑道:“你这徒儿!”却没有拒绝,这是答应的意思了。
老方丈又向赵然道:“成施主对画作很有眼力,不知是否雅擅?”
赵然有求于人,当然不能拒绝,但他擅长的是书法,虽说书画一家,但其中差别是很大的,要拿出来的话,肯定入不了方丈法眼。稍一思量,有了,拼功底拼不过,咱就玩创意呗。
当即道:“平日也算爱好,但比不得老方丈这般精善。方丈可能听说了,成某和山间客是至交好友。去年来夏国营生之前,曾与山间客一起品味书法月余,他当时尝试了一种新的画法,成某觉得还算有趣,便演示给方丈看看。”
听说有新画法,方丈果然意动,明觉忙去窗前的大桌处铺纸研磨,调兑色料。
赵然简简单单取了杆画笔,在墨汁中调兑了一些赭红,沉吟片刻,手腕一抖,就在白纸上刷出一片浓墨来,然后稍稍以中锋将浓墨搓开,形成一顽石的形状。
这一起笔,令明觉大皱眉头,这哪儿是什么画啊,分明是淘气孩子涂鸦。旁边的智诚方丈也微感失望,但仍旧含笑看着赵然继续在纸上涂来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