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姑摇头:“这却不好说,一个月后,若我未归,请师兄把孩子送回云济岛。”说着,递上一张海图:“这是云济岛的位置,辛苦师兄了。”
童白眉接过来摩挲着海图没开口,朱七姑道:“毕竟是老师,还是去看看吧。阳成他为你的事情一直很难过”
童白眉终于点头:“行,我答应你,到时候把孩子送回去。我也劝师妹一句,毕竟是夫妻,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非要离家出走?”
朱七姑笑着摇头:“你终于认我和阳成是夫妻了。”
童白眉叹道:“事已至此,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就算不认又能如何?”
朱七姑道:“师兄,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有空多去云济岛看看你老师,他很是惦念你。”
童白眉问:“你什么时候启程?”
朱七姑看了一眼旁边正在跟楼焕秋玩耍的兰儿,道:“半夜吧,不然孩子会闹的。等明天醒过来,你就说她娘亲去给她买糖吃了。”
朱七姑半夜登船而去,童白眉目送海船出航,看着船头那盏绽放着光亮、指明方向的宫灯,心情万分复杂,回到木楼,将熟睡的兰儿抱进自己的房中,给她盖上薄衾,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可爱精致的小脸,思绪不知飞到了多少年前。
经过十来天航行,朱七姑的坐船停靠在了龙江码头,望着远处雄伟的跨江大桥,很是震撼了一回,还特意花了一两银子,于江渎庙中敬香拜神。
行人来去匆匆,有扔一文钱躬身敬拜的,也有如朱七姑这般花银子请香的,庙中俗道也不多问,拜了即可,钱少不拦你过桥,钱多也不会给你找补。
朱七姑在大桥上来回走了一遍,这才意犹未尽的下桥入城。
嘉靖二十九年的京师大变,和兄长朱先见作战的,就是自己那个便宜干弟弟赵致然。朱七姑明白这不是私仇,也知道自家兄长咎由自取,怪不得楼观,但心里总是有点疙瘩,便犹豫着暂时没去鸡鸣观见自己这个在京师如日中天的弟弟。
齐王府已经被抄没了,她的长公主府倒是好好的,于是便悄悄进了府内。仆役们依旧洒扫值守,说明朝廷和宗人府依旧待她如初,没有因为朱先见谋逆一案而牵扯到她的身上。
或许,这也与便宜弟弟赵致然的保全有关吧,朱七姑如是想。
她的入府当然没有人察觉得到,等到半夜时分,她从寝帐中出来,越过高墙,向着皇宫奔去。
第九章 夜探皇宫
虽说自幼时出京修行之后,便很少回来,但朱七姑对皇宫依然十分熟悉,她先到太庙转了一圈,祭拜了朱氏历代先祖。
因为大火将原来的整座太庙全部烧毁,所有殿宇全部都是新建的,朱七姑已经完全找不到四年前那场大火的所有蛛丝马迹,只能跃过宫墙直入后宫。
她是大炼师境修为,又熟门熟路,悄无声息间避过所有宿卫,由左顺门向北,绕过三大殿,经后右门向西,至后左门向北,至西宫。
由于孝康太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仍然属于“失踪”,所以她的太后封号没有改变,西宫也依旧为她保留。
朱七姑闪身进入寝殿,寝殿中洒扫得十分干净,说明太监宫女们并没有因为太后失踪而有所懈怠,这让朱七姑很是欣慰。她轻轻的坐在了床边,双手摩挲着床沿,指尖法力微吐,床柱下弹出一个暗格。
暗格中空无一物,朱七姑很是失望。太后入修行的秘密,她是知道的,床柱下的暗格,除非强力拆解,若是没有特定的手法,很难发现也很难打开。朱七姑思索片刻,认为母后应该是自行离开的,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起身下床,在黑黝黝的寝殿中下意识的了游荡一圈,翻看着母后留下的一切:桌椅、铜镜、脂粉盒依稀间,似乎还残存着母后的气息。
驻足于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虽是年过半百,容颜却不曾有分毫改变,似乎看见了母后的模样,除去容貌不同,气度、神态,都十分相似。
再看墙上那十多幅字画,很多都是母后亲手所书、所绘,母亲是浙江人,画上所绘,大多是江南风物,烂柯山的石桥、浮盖山的怪石飞霞、二十八都的江南小镇驻足其间,眼眶不禁湿润了。
流连多时,朱七姑来到寝殿外间,床上睡着一位宫女,宛如当年。
朱七姑走过去,站在床边,轻轻唤了声:“莲翘。”
宫女莲翘睁开惺忪的睡眼,“啊”的吓了一跳,向后缩到墙边。
朱七姑点燃火折,微弱的光亮下,莲翘喜道:“长公主!”
朱七姑“嘘”了一声,将火折灭了,让她起来小声说话。
“来仪和宛萍呢?”
“被皇上处死了,她们是太后失踪那一夜的值殿,被宫里审了半年,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很生气,就把她们呜”
朱七姑叹息片刻,安抚着莲翘,让她别哭,道:“你把那天的事情再说一遍。”
莲翘便将当日白天陪伴在太后身边,一直到晚上下值回房的所有细节全部述说一遍。她当年同样经历过数月审问,这些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最后被宫里惩罚值守寝殿,几年过去了,依旧不曾有半点忘怀。
朱七姑问:“所以说,母后是天亮之前就离开的了?”
莲翘点头:“是,来仪和宛萍都这么说,太后悄悄离开的。”
朱七姑强调:“在太庙大火之前?”
莲翘回答:“是。“又连忙分辨:“长公主,来仪和宛萍是无辜的”
朱七姑冷冷道:“她们没看住母后,处死也是罪有应得,裕王做得没错。”
莲翘眼泪流下来了,点头:“是,奴婢不该说这种话。”
沉寂片刻,朱七姑又问:“裕王来向太后问安,之后又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
“陪裕王来的,还有谁?”
“有冯提督,嗯,还有陈掌印。”
“冯保?陈洪?”
“是。”
朱七姑一指将莲翘点倒,莲翘顿时昏迷过去。
离开西宫,朱七姑来到兴庆宫,这里住的是另一位太皇太后——原来的兴王妃。
悄无声息间进入寝殿,走到帷帐前,静静的看着这个在床上沉睡的老妇,面容苍老,满头银发,从呼吸声就可以判断,完全是个不懂修行的凡俗老人。
朱七姑伸出一根手指,想要点向老妇,点出一半,却还是收了回来,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来到内府庑院,认准最大的几个院子挨个搜过去,朱七姑找到了正在酣睡的陈洪。
陈洪同样得了赵然的观想图传法,观想出气海之后也入了修行。但他的修行进度很慢,好事做了一箩筐,炼化出来的功德法力却极少,至今依旧困顿于道士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的精元比常人少得多呢?
在朱七姑的面前,陈洪和一个普通凡人没什么区别,直接被揪了起来。当然,就算朱七姑不动法力,他也不敢挣扎,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人家的奴仆,朱七姑想问什么,他都只能老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