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钧刚要说话,市局鉴证中心的关主任拍拍林思成的肩膀:“没事,你给丁会长科普科普!”
丁良冷哼一声,但没敢说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林思成哪还有往回缩的道理?
至少得让丁会长明白,爷爷让他来,绝不只是为了那八百块。
“庄先生是当代农学家,茶学家,茶树栽培专家。浙大、复旦大学教授,中国当代茶树栽培学科奠基人。
撰有《茶作学》,《茶树生物学》、《茶叶经济》、《茶叶贸易》等著作……八十年代,他在大会堂,授过领导亲笔表彰状!”
看林思成头头是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真有这一号人不说,来头还不小?
能授表彰状,说明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很大,前面的那些评价,还真算不上吹捧。
丁良琢磨了一下:“这不就是科学家,和文化界有什么关系?”
意思就是隔行如隔山,我们没听过不很正常?
“退休后,大概八十年代初,他被聘为人大茶道哲学研究所副所长。同时兼任浙、闽两省茶叶学会理事,主持茶文化研究和茶道推广。
前面是研究机构,后面这两家,是国内最早的由省级部门发起,致力于向世界推广茶文化、茶道理论的官方学术团体!”
郝钧眼睛一亮:“丁会长,看,是不是和文化界有关系了?”
而且关系还极大!
丁良冷着脸,指了指竹筐:“好,照你这么说,这套茶器就是他刻的对吧?”
“不是他刻的,只是这首诗是他作的,但这套东西确实是送给他的!”
“怎么证明?”
“省新闻联播,省报都报道过,不过时间很早了!”
啥玩意?
所有人又一怔愣。
“八八年,日本茶饮料巨头伊藤园考察国内茶叶市场,计划合作共建大型茶园基地。当时意向选址有四个:闽省安溪,浙省新昌,川省高县,陕省平利……”
“因为庄教授与日本茶学团体交流频繁,在日本茶学界的知名度也很高。又任闽省、浙茶文化学会理事,便成为考察团陪同代表之一。
之后到陕省考察,虽然没有达成意向,但临走时,相关部门还是为考察团和各位陪同代表奉上了精美的本地特产。
知道庄先生特别推崇唐代茶器文化,便请本地木刻名家专为他雕了一套纯手工的大唐二十四器……”
丁良眯了眯眼睛:“名家就雕成这样?”
林思成叹了口气:“前后就两天,足足二十四件,还让名家怎么雕?”
郝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吃不喝也才四十八小时,平均每件两小时,还得纯手工,能雕工整就不错了。
当然,名家也是相对而言。说实话,从近代到当代,陕省就没出过什么木雕名家。
他乐呵呵的拍拍手,指着旁边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先用电脑查一查……林思成,八八年,伊藤园,省报是吧?”
“省报只报道考察团的行程,赠送礼品在晚报和文化报。”
工作人员的速度很快,噼里啪啦的几下,就调出当时省报关于考察团的报道。
标题还不小:弘扬茶道文化,让秦茶走向世界……暨伊藤园集团代表平利之行。
再查晨报,标题同样不小:文化无国界,民艺联世界。
篇幅很长,重点报道考察团代表收到本地民间艺术品,比如脸谱、窗花、腰鼓时如何高兴,如何赞美。
还配有照片,大唐二十四器还排在挺前面。
仔细再看,不就是案上这只筐?
包括茶斗上的那首诗,瓢把上的花纹,以及茶夹上的银片饰纹。
都是专家,玩的就是眼力,只是一眼就知道,这绝对是同一套东西。
“那是当时是没带走?”
林思成想了想:“带了,估计是转了一圈,流回来的。”
别说,这套东西真就挺沉。
“又是从哪收的?”
“郝老师,这套茶具不是收的,是从博物馆仓库里整理出来的……”工作人员敲着电脑,“你稍等,我查一查……咦,还真是收的,不过是四年前收的……”
“从哪收的?”
工作人员顿了一下:“是茶文化研究所的刘所长!”
咦,真是流回来的?
这位不是圈外人,而是有名的收藏家,研究所更是这次展览的赞助方之一。
再想想之前,丁良口出狂言:“这诗半文不文,半通不通,一看就知道作者没什么文化。”
“这样的东西,是怎么收进来的?”
结果倒好,一个科学家,一个本省有名的收藏家?
看着丁良比吃了屎还难受的那张脸,郝钧越想越乐呵。
“林思成,你们学校还教茶学?”
林思成慢条斯理:“学校不教,我爷爷教,他没事就喜欢研究一些乱七八遭的东西。”
郝钧差点笑出声:什么算乱七八遭,字画算不算?
这小子骂人不带脏字,小嘴像是淬了毒。
丁良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也就眼神刺不死人,不然林思成早死了八百遍。
但偏偏他还不占理,比如那句:老林就为了赚那八百块钱?
也就林思成涵养好,换成郝钧,非呸他一脸。
越想越气,又没办法发作,丁会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第24章 鸣远壶
丁会长拂袖而去,其余专家神态各异。
有没有眼力没看出来,能力强不强也不知道,但这份气定神闲,和绵里藏针阴阳人的功夫,已经有了林长青的三分火侯。
那位关主任拍了拍林思成的肩膀,眼睛笑眯眯:“小伙子不错!”
至于哪不错,林思成也不知道。
勉励几句,关主任说是要回单位,还专门和郝钧打了个招呼,说那天不忙,请他到鉴证中心看几件东西。
林思成后知后觉:“郝师兄,你是市鉴证中心的顾问?”
“嗯,你爷也是,还有民艺的郑会长。”
怪不得文物公司的案子还在查,他却知道的那么清楚?
“但你上次没讲?”
怎么讲?
难道说我怀疑你小子把林教授的藏品偷出来卖,准备偷偷给你爷告状?
郝钧讪笑一声,岔开话题:“走了。”
“展品不看了?”
“还有一个月时间,后面再看也不迟。你要不忙,陪我去趟西仓看件东西。”
忙倒是不忙。
请了一周假,不用去学校,医院也有老爸在。
林思成点点头,跟着郝钧出了展览室:“那位丁会长怎么惹你了?”
“他惹的人多了去了!”
郝钧扯着嘴角:“本事不济,口气不小:经常说学院派把脑子学僵了,给实践派提鞋都不配。”
古玩圈子五花八门,林思成并不奇怪。
郝钧说的学院派,应该指出身大学,学过文保、考古,以及鉴赏相关。比如爷爷,比如郝钧,比如关主任。
当然,他也算。
“所以你就拱火?”
“我倒是想碰碰他,但自从被你爷教训了一回,那狗怂学乖了,顶多阴阳怪气,却从不正面接招!”
郝钧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以后靠你了!”
原来爷爷捡漏于佑任的字帖,是这么来的?
……
郝钧有车,崭新的奥迪A4,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到了西仓。
以前是国家仓库,之后改为军区仓库,军仓搬迁后,成为西京市最大的花鸟市场。
花鸟鱼虫,猫狗兔狐,龟蜴蛇蛙应有尽有。
同时还是西京第二大旧书市场和文玩市场,仅次于小东门,但历史要更悠久。
当然,假货更多。
大概是零几年,马未都到西京拜访陈忠实,老陈带他领略了一下长安风情,先来的就是西仓西巷。
结果从早上转到天黑,中午就啃了块肉夹馍,老马硬是没淘到一件。
之后戏言,宁趟潘家园,不逛西仓西,可见其特色。
暗暗转念,林思成跟着郝钧进了市场。
正值周四开市,里头非常热闹,人来人往,奇奇怪怪的叫声此起彼伏。
花香、泥腥,混合着各种动物泌发出的乱七八糟的味道,丝丝缕缕的窜进鼻腔。
可能有鼻炎,郝钧不停的打喷嚏,两个人加快脚步穿过北巷,到了专营古玩的西巷。
一直往里走,基本到了巷子中段的位置,两人进了一家小店。
很是逼仄,昏黄的灯泡悬在屋顶,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没有柜台,四面全是立架,瓶瓶罐罐摆的满满当当。
仔细再看,嗯,就挺符合西仓的特色。
“呀,郝秘书长,稀客!”
风铃响了两声,一道沙哑,且略显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靠里的躺椅上坐起一个身影。
面相清瘦,双眼炯炯有神,看面相,也就四十来岁,却是满头银丝。
像是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