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你不知情个脑袋你不知情。
这还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说:中建分局副总、副总工参与盗墓,这口锅顶得瓷不瓷实?
老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这个够不够高?
所以,不是郑总和那两位关系有多好,而是一旦查实,中建的责任太大,影响太坏。
但话说回来,公安局的责任就不大?
陈朋起身泡了茶,一脸的想不通:“昨天看影像,感觉那位郑总挺笃定,胸有成竹,波澜不惊。我还想着,这次悬了……师父你怎么搞定的?”
李春南接住茶杯,叹了口气:“不是我,是王齐志和林思成……也是巧,昨晚吃饭的时候,刚好就碰上了……”
陈朋的眼睛一点一点的睁大:这何止是巧?
但突然,他又皱住眉头:“但那位王主任(王齐志的父亲),都退休了!再说又是老领导(中建为国资委下属企业),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吧?”
“蠢货!”李春南瞪了个一眼,“王主任是退休了没错,但王主任的父亲(王齐志的祖父)还在世……”
陈朋惊了一下,抿着嘴不说话了。
老一辈的革命家,哪个不是嫉恶如仇?可惜,硕果仅存,已经不剩几位了。
李春南咂了口烟:“应该是家宴,王教授的爱人也在。还有三个女孩,其中一位和王教授很像,应该是他二姐家的孩子……当时,他和林思成站的挺近……”
挺近?
多少年的老公安了,师父说挺近,那就肯定“挺近”。
但王齐志二姐家的孩子,岂不就姓叶?
不是,林思成怎么没讲过?
陈朋猛的怔住,不知道说点什么的好:老师姓王,师娘姓单,和他“挺近”的表姐姓叶……光是王齐志一家子,给林思成叠了多少层甲?
那位王总工家祖坟冒了多少气,才会脑子发昏,带着人给林思成下黑手?
这下好了吧,保都没人敢保……
反过头来再想想:自己哄着林思成顶了多少雷,王齐志只是打电话骂了他两顿,已经够可以了。
但要说就此收手……那不可能。
林思成要不帮忙,于大海绝对弄不回来……
暗暗思忖,陈朋转着眼珠:“师父,小林好用吧?”
李春南端着茶杯,差点一口茶喷他脸上。
哪还不知道徒弟在想什么,李春南气的咬牙:“瓜皮,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
陈朋往后缩了一下,腆着脸笑:“师父,我也想要脸,但要了脸,案子他办不下来啊?”
怕李春面不信,他忙推了推桌子上的纸:“不信你看……其它不说,就光这些盗墓的切口,我琢磨了两天了,却琢磨的脑袋发昏……”
“你看,就光一个‘对码’:进货说‘对码’,出货也说‘对码‘,邀人谈生意还说‘对码’……以及同伙碰头、集合,与对手谈判,都说‘对码’……但你不能光说对码,还得配合其它切口……”
“还有这个:陵是墓,是墓,卷也是墓,坑、宫、楼、殿还是墓……但哪个指的是哪个墓,我纯粹搅了一脑袋浆糊。
还有这个‘洞’,盗洞是它,墓道也是它,墓室、地宫还是它,偏偏没有前缀,只靠声调和语气轻重,分辩哪种洞是哪种洞……师父,你说我怎么分辩……”
李春南怔住,盯着那几张纸:“赵修能也不行?”
“差得远了!”陈朋摇摇头,“说他只配提鞋,可能有点夸张。但顶多也就帮林思成转转边角……”
李春南顿了一下:那段时间找墓,赵修能不就只是在帮林思成转边角?
这倒是犯了难了?
说实话,李春南虽然经常骂陈朋,但师徒俩门清:只要能破案,脸算个屁。别说陈朋,必要的时候把他这张老脸扔地上,再踩两脚,也不是不行。
关键的是一直让人小孩义务帮忙,着实有点不地道。
再一个,安全措施再到位,那也是和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犯罪份子打交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王齐志又不是阿猫阿狗?
李春南捏着下巴,想了好一阵:“这样,你也别着急,我待会整理整理材料,去趟省厅!”
“嘁”的一声,陈朋刚要说什么怪话,李春南瞪了他一眼。
陈朋讪讪一笑,又想了想:“师父,省厅大都是技术警种,就没多少警力,顶多指导指导……具体侦办,还不是要落到市里?”
废话,要的就是指导指导……
“我知道!”李春南点点头,“别熬了,快去补觉……”
说着站起身,人都到了门口,他又想了起来:“那两(内鬼)撂(交待)了没有?”
陈朋神色一黯:“撂了,左一把鼻子右一把泪……”
“呵呵……”李春南冷笑一声,“收黑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悔?”
也幸亏陈朋见机的早:就刚开始,市文物局,市局大部分的注意力,以及警力还集中在杜棱及周边的时候,陈朋就做了防范:
将韦曲镇,以及长安区的主要负责人,尽量排除在核心知情范围之外。
不然别说于克杰,这次连根鸡毛都抓不住。
要问陈朋咋这么灵醒:这狗东西不信科学信玄学,还振振有词:林思成来市局一次,市局就走一次大运……他既然说墓在杜陵西,那搞不好就在杜陵西。
他给林思成派了人找墓不说,还早早就开始布置……结果,歪打正着!
李春南想了想:“我前天说的那悬赏令,你搞好没有?”
“搞好了,政委和常务都签了字,我放你桌上了。”
李春南点点头:“还有你上次说的,就文物局那个有偿回购,沟通了没有?”
“沟通了,何志刚局长说,随时都能执行!”
“好。”
有点少,可能都没林思成捡一次漏赚的多,但少不少是一回事,奖不奖又是另外一回事……
转着念头,李春南出了陈朋的办公室。
陈朋追了出来:“师父,估计会挨骂,要不我陪你去?”
“都被骂成二皮脸了,你还去?你去个屁……”李春南吼了一声,“滚回去睡觉!
……
两个小时后,差不多八点半,李春南开车到了省厅。
天色已然大亮,办公室门虚掩着,李春南轻轻的敲了敲。
喊了一声“进”,李春南推开门。
厅长拿着笔,正在批什么文件,抬起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老局长?快请快请……”
招呼着秘书倒茶,厅长往他身后瞅了瞅。
“领导,这次来汇报,就我一个人!”李春南笑笑,“我接受批评!”
厅长哭笑不得。
确实。
不带政委,你至少和常务一块来嘛。实在不行,把陈朋带上也行。
有个替你挨骂的,有些话才好往下说,对不对?
但骂李春南,着实有些拉不下脸……两人的岁数其实没差几岁,厅长敬的是功勋。
秘书沏了茶,厅长亲手端给他,等李春南接住,他又半开玩笑:
“老局长,你知不知道,就市文物局,人家的报告四天前就送到省里,然后连夜就送到了京城……我就想着,咱们再慢,也得有个哈数吧?
结果,一等就是四天……真的,你们今天再要不来人,我就给你打电话了……还好,可算是等到了!”
“开始的时候(刚报案),你们没有汇报我能理解,毕竟辖区内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同志们压力都很大,也很焦虑。所谓报喜不报忧,既便汇报,也要查出点眉目再汇报。
中间没汇报,我也能理解:案件侦办难度很大,又没有什么头绪,即便来了,也说不上个所以然……那会厅里虽然有所耳闻,但想着市局的同志们能力都很强,所以就没有过问……”
“但老局长,这人都抓了好几天,这总是喜讯吧,怎么还是拖了好几天?”
稍一顿,厅长又叹口气,“当然,主要头目(于大海)外逃海外,确实不太好抓。虽然盗掘的不严重,但部分文物外流、主要人物(张安世夫妇)的墓葬被破坏(开棺毁尸),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再者,也肯定少不了咱们内部的蛀虫里应外合……所以上面(部)肯定会过问,肯定要倒查,责任肯定要负,相关负责人肯定要检讨……但市局和厅里一体两面,哪有爷爷打孙子,老子干瞪眼不护着的道理?”
厅长又笑了笑:“老局长,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荣,市局挨了批评,厅里还能跑得掉是怎么地?”
“对!厅长,我检讨……”
说着,李春南站了起来,厅长又他按了下去。
“老局长,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就是想着咱们尽早通个气,商量商量怎么一起扛。如果等板了落下来再商量,都不知道怎么圆……所以我才着急……老局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春南笑着点了一下头:“领导说的对!”
厅长笑笑,又接过文件:“听说还是陈朋负责,案子办的怎么样?”
“挺快:除主犯之外,其余犯案人员已基本到案,特别是最核心的开井下坑的技术主干人员,以及护坑的暴力份子几乎称得上一网打尽!”
厅长的眼睛一亮:“抓了多少?”
“下墓盗掘人员二十二人,持抢、携带炸药拒捕的暴力份子击毙九人,抓捕五人。另有销赃、放风的外围人员抓捕十六人……邀获涉案资金两千余万,八一杠、五四式、自制土枪在内的枪支三十余支,子弹千余发,硝铵炸药三百余公斤……”
厅长眼皮跳了一下:批评早了?
团伙成员五十余,三十多把枪,上千发子弹,以及三百多公斤炸药……这哪是盗掘份子,这是武装暴徒。
就这团伙规模,往部里一报,部长的眼皮都得跳一下……
转念着,厅长的心又悬了起来:“咱们的伤亡呢!”
“零伤亡!”
“啥?”
看厅长不信,李春南强调了一下,
“领导,真是零伤亡……原因有多方面:一是行动之前,已确定犯罪团伙的藏身地点,且极为集中……二是围捕地点正好是农田,又是拆迁区,没有人烟,不需要大规模疏散……
三是提前调动,隐密部署:除了刑侦、通信、治安等支队,光是武警支队,几乎出动了一半,并配备了防暴车和狙击步枪……从抓捕到结束,不到四十分钟……”
厅长的眼睛越来越亮:五十多人,三十多把枪,就用了半小时过一点……陈朋可以啊?
但这不对……
“这么大的行动,怎么避开的内鬼?反正了(策反)!”
“没有,不过陈朋提前做了预防,把内鬼排除到了知情和决策层之外,算是歪打正着!”
咦……感觉陈朋,突然就涨能耐了?
说实话,每有大型侦查或抓捕行动,最难的就是内鬼:难的是范围太广不好确定,更难的是确定了之后,怎么应对。
不提前控制吧,他铁定通风报信。
但控制吧,像这种内部人员,牙关比铁铸的还紧。一时半会拿不下来,再长时间不联系,主犯肯定会警觉。
很头疼,也很难办……所以,管他歪打还是斜打,能打准,就是陈朋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