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蛾 第189节

  如今镇守执事被江老头打发走了,而两名值守弟子只在祖师殿中,可以悄摸打开门户放何考进去,只要小心些便不会有人察觉。

  惊花村的位置在惊花坪,惊花坪就是所谓的凤尾七坪之一。凤尾七坪都是群山环绕的盆地,直到新世纪有了隧道才实现通车。

  村后便是群山,有一条上山的小径,走到一片山崖前拐弯。但谷椿没拐弯,对何考打了个手势,直接就走向了崖壁。

  眼见他老人家撞在山崖上,身形却像虚影般消失不见,何考有样学样跟着走了过去,山崖就似幻象,一步迈过,眼前却豁然开朗。

  时间已接近上午六点,十二月中旬的时节,天还没有完全亮但已有微光。放眼望去,这里的场景与他初进入飘彩洞天时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他站在一片坡地上,迎面是横亘的群山,前方的两条支脉如臂环抱形成一个谷口,谷口间有一条蜿蜒小道。

  谷椿就站在谷口处,以神念招呼道:“随我来!”

  何考快步上前跟紧他老人家,并以神识拢音道:“这里的山川地势,与飘彩洞天好像是一样的啊?”

  谷椿:“七大术门的洞天福地,山川格局都是一样的,对应的就是外面的凤尾乡,方圆四十里……”

  穿过两山间的谷口,视野再度开朗,前方有一条河流,河上有一座石桥,另一端的桥头则有石坊。

  这里的石桥与石坊与飘彩洞天不同,带着明显的岁月气息,坊额上的字也不是“隐蛾”,而是惊门。

  过了石坊便是山间一片平坦的盆地,有一些散落分布的建筑,大部分区域都是田地,有药田也有菜田,何考甚至还看见了苞米。

  这里的建筑不全是住人的,应该也有鸡圈,因为离得老远何考就听见了公鸡打鸣声,算算时间,鸡也该叫了一阵子。

  盆地的尽头的山脚处,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型院落,应该就是灵犀门祖师殿所在。谷椿却没有过桥,沿着溪流左转,带着何考进入了山中。

  他老人家还不忘以神念介绍,灵犀门自古弟子都比较少,最鼎盛时期也不过百人,所以这里修的建筑并不多。

  那边祖师殿里还有两名弟子值守,他们就不靠近了,从旁边的山上绕路走。这次选灵犀门的惊花洞天叫他过来,就是因为此地人少。

  若换做心盘门的羽境洞天,门户处都有弟子值守……至于洞天门户,不开启时就是普通的山崖,今天是江老头特意打开了门户。

  他们接连翻过了两道山梁,又来到一处盆地,山川地势对应的应该就是外面的惊花坪。这里也有一座院落。

  土坯墙,茅草顶,何考小时候在乡下还见过这种房子,再后来几乎就绝迹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

  房前用篱笆圈起一个院子,整个院落似有阵法笼罩,居然能隔绝神识。有两位长者就站在院中,正是江道祯与李修远。

  李修远招呼道:“谷地师,你咋这么磨叽?”

  谷椿:“跑腿的活都让我干,还嫌我慢?”

  江道祯:“你咋不上天呢?”

  谷椿:“不是怕被发现嘛。”

  江道祯:“就那两名值守弟子,发现不了的。”

  谷椿:“我是怕他们发现何考。”

  说话间何考已抢步上前,行大礼道:“拜见江师!拜见李师!”

  两位长老都笑呵呵地站着受礼,并未伸手搀扶,同时还在暗中以神念斗嘴

  李修远:“凭什么先拜你,后拜我?”

  江道祯:“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何考行礼已毕,江道祯才摆手道:“别搞这些繁文缛节了,进屋吧!”

  何考进屋之后才发现,这房子从里面看与从外面看感觉完全不一样,乳白光洁的墙壁、漂亮的纹木天花,堂内摆设古朴典雅,比何考老家的银丝木家具还要考究。

  中堂位置挂着一幅画,正是谷椿带走的那幅《谭仙拄杖图》。

  江道祯介绍道:“这里名叫宴坐堂,灵犀门历代掌门的修行地,但我住的时间并不多。”

  何考向左右看了看,有些纳闷道:“这里您老改造过吧,居然还有现代厨卫。”

  江道祯笑了:“我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当然改造了,只是没通网络。”

  谷椿又补了一句:“也没通天然气!”

  江道祯回怼道:“能做饭就得了呗,要什么天然气?”

  何考掏手机看了一眼,倒是能正常使用,就是没信号,与飘彩洞天中的情况差不多,他又上前打岔道:“几位长老,你们为何叫我到这里来?”

  李修远:“做个实验,在这里你的隐蛾之能好用吗?”

  何考:“你们都盯着我呢,当然不好用。”

  江道祯摆手道:“我们不盯着,你出去试试。”

  何考走出院子,两分钟之后又进屋道:“我可以在洞天里瞬移,能到达曾去过且记住的地方,但范围只限制在洞天之内。”

  江道祯微微点首道:“与我预料的一样。”然后又手指墙壁道:“假如你拿到这幅画呢,能否打开飘彩洞天的门户,把我们都领进去?”

  何考点头道:“应该是可以的。”

  其实何考刚才已经去了飘彩洞天,但在这种情况下,外界的已“点亮”的地图仿佛都熄灭了,出来的时候只能重新回到惊花洞天。

  江道祯:“那就试试吧,我和老李也想进飘彩洞天看看。”

  谷椿嚷嚷道:“吃完了再说,饭菜都准备好了!”

  李修远:“你已经抢先去过了,当然不着急,但我和江老鬼还没去呢。”

  谷椿:“你什么定力,好歹修炼了这么多年,连一顿饭的时间都等不了吗?”

  江道祯摆手道:“那就先吃饭吧,小考应该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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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在世莫离烟火气

  饭菜都是准备好的?何考进厨房一看,材料确实都准备好了,只是还没做而已,就等着他来动手呢。

  再仔细一看,好几种菜他都不认识,应该是洞天中的特产,要么就是药田里种的,反正全国各地的菜市场都没见过。

  他不得不问了一句:“这些菜都怎么做啊?”

  谷椿答道:“当年神农,也不是生下来就认识百草。”

  何考:“那我随便做,你们随便尝?”

  李修远:“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呢?你当根据物性特点采用烹制方法,以求效用、口感俱佳。”

  说着话还发来一道神念,介绍了各种灵植、常见的药材及食材的特性,还有它们在不同情况下的加工方法。

  何考:“您教我的这些,不是要药方就是丹方,它也不是菜谱啊!”

  李修远嘿嘿笑道:“可以参考借鉴。”

  江道祯:“老李,你也不擅长采药炼丹,怎么还教人这些?”

  李修远:“只是术门传承而已,我不擅长没关系,小考可以擅长。”

  李修远方才给的何考是采药炼丹传承,主要来自丹鼎门与观身门。何考原本还打算找机会向林青霜请教怎样炼制醒神香,如今倒是不必了。

  这里没通天然气,炉子很特别,用的是一种叫丹石的燃料,看上去就是黑色的卵石,每一枚都是鸽子蛋大小,质地光滑如玉。

  用法力激发,它会喷出火焰,并以神识控制火候,对一位高阶术士而言,用它炒菜可比燃气灶方便多了。

  此物也算一种准法宝,以炼器手法加工而成。这么做饭有些奢侈了,但显得高端大气有档次、无碳环保上价值。

  弄好了一桌饭菜,一张八仙桌坐四个人,何考陪着三位长老吃饭,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这一大早就喝酒吗?”

  谷椿:“谁叫你一大早就做了这么一桌菜?我平常都是风餐露宿……”

  江道祯:“我平常也是粗茶淡饭为主。”

  李修远:“江老鬼,七阶修为已可辟谷不食。”

  江道祯:“可以倒是可以,但没那那个必要。”

  李修远继续拆台道:“明明已可辟谷不食,粗茶淡饭啥就更没必要了吧?自以为示人以节俭,其实就是浪费粮食!”

  江道祯:“这是我多年的习惯,提醒我不忘本来。”

  何考也不想听几位长辈总是拌嘴,赶紧起身敬了一杯酒,然后说道:“诸位师尊,我今天凌晨在萨哇国有一番奇遇,有些事情正想请教呢。”

  江道祯:“你怎么大半夜跑那儿去了?快说来听听!”

  何考介绍了偶遇常安居“行凶”的经过,他出手救人却搞错了状况,最后弄得有些尴尬。所以想请教几位长老,这事做得对还是不对,今后再遇到这种状况,他怎么办才是最好?

  谷椿闻言摇头道:“仇怨既在,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完美,随缘遇事而已。至于今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这句话本身就不对!

  凡猝然遭遇,你本就不知是什么状况,先把人救下来并没有错。

  你并未错手杀了常安居,也没有因此放走了坏人,处置得很不错了。我年轻的时候,可能还没有你这么妥当。”

  江道祯笑道:“你当然没有小考这么妥当,因为你也没他那么大本事。他当时就能去核实真相,而你却很难做到。”

  谷椿:“我非隐蛾,但还可以用其他办法。”

  江道祯:“那是现在的你,刚刚说的不是年轻时候的你吗?”

  谷椿:“那也能用其他的办法……”

  李修远则问何考道:“你若无隐蛾之能,能当场核实真相吗?”

  何考:“当场查明真相不敢说,但发现破绽却不难,我正因为发现了破绽,才会去调查核实……只是我最后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不知这样对还是不对?”

  李修远又摇头道:“你这不叫眼不见为净,分明已经看见了、也插手了,只是查明真相之后,决定不再阻止那常安居复仇……换成我也会这么做。

  你所困惑的不仅是自己的决定,也是那个常安居的决定,你说眼不见为净,因为你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处置办法。

  但常安居的弟弟、父亲都因那个叫钟靓慧的女人而死,若换成是你,你会放过她吗?

  说到有司之法,有一件事必须明白,同样的行为,不同的国家律法规定不同,有的是重罚、有的是轻判,甚至在有的国家是非法,而在别的国家却是合法。

  这只是空间不同,还有时间差异,同一种行为,在历史上某个时期合法,而在另一个时期又会被允许,这可能会令人困惑。

  你若寿元长久,又能逍游四海,该怎么看待世人世事?”

  何考尴尬道:“对对对,我其实想过,也不是不可以将那钟靓慧缉拿归案、送交东国警方法办。可是真那样做,她顶多也只是判几年而已,并不足宽慰常安居。

  因为我也想过,若我是常安居,也绝不会饶她性命!若没有那个能力报不了仇,只能是人生留憾,可是若有能力报仇却放过了她,岂不是白白修炼?”

  李修远又补充道:“常安居若连钟靓慧都能放过,岂不是枉为人子,也枉修术法?你还指望那种人做什么,于人何益,于世又何益?”

  何考下意识地点头道:“您说的都对,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没想明白。”

  谷椿接过话岔道:“李长老方才讲了,有司律法因时空而异。比如行凶杀无辜之人,在此或判无期,在彼或判十年,但论其行止,皆是夺无辜者性命。

  你所困惑者,不是常安居该不该报仇,而是他该不该擅自取人性命?我不好直接给你答案,但可以对你讲个故事,一件真事。

  我有个师弟是你本家,也姓何,早年家贫,其实那时候大家条件都很艰苦,其母病重,其父举债求医。

  他父亲在医院的交费窗口,排队的时候有点挤,钱被人给偷了,大约不到两百,嗯,六十多年前的两百。

  因耽误救治,其母不久后病故,其父自责不已,也从此落下心病郁郁寡欢,直至去世都未曾原谅自己。

  小偷后来也抓住了,那是一个团伙,有人负责挤着排队,有人负责动手偷东西,有人负责得手后立刻转移。

  这个团伙盯的盘子就是医院,因为他们知道在那里排队的人兜里都带了钱。这个案子警方破了,人也抓了,该判刑判刑、该劳改劳改。

  那时何师弟十五岁,后来十九岁遇我师尊,二十二岁突破三境,二十八岁那年我师尊见他迟迟无法精进破关,便建议他回乡游历,或在世间寻安身立命再思修行。

  你猜猜看,后来发生了什么?”

  何考:“他杀了当初的小偷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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