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霆离开之后,仗着前几年攒下的市场经验以及人脉关系,也自立门户重操旧业,与金鹭园算是竞争关系。
可有些业务,他在金鹭园的公司里能做得很好,出来之后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不仅将多年的积蓄都赔进去了,公司也倒闭了。
任霆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不久后便去世了。
任霆去世后,其遗孀生活困难,还曾找上门向金鹭园求助。金鹭园也甚感唏嘘,还托关系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令其可以好好抚养两个儿子。
任霆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任伯镜,次子任仲清。
任霆当初私下捞钱,也是为了打点关系、购买辅助筑基的各种灵药,让两个儿子也拜入术门修习。
长子未能入门,次子却运气不错,后来修炼心盘术入门……但这已经是任霆去世之后的事了。
金鹭园自忖对任家孤儿寡母已经挺照顾,但是任仲清修炼有成后并没有登门有所表示,金鹭园也没计较。
他只在心中暗道,这小子与其父亲一样,都是白眼狼的脾性。
不料这小子却找上门来,说什么要跟他算账。
按任仲清的说法,父亲当年与金鹭园合伙做生意,两人发生纠纷,结果被金鹭园仗权势以及阴谋手段,夺占了股份、踢出了公司,后来还被逼得破产。
还好在父亲去世之前,已经将他送入心盘门修习术法。任仲清知道金鹭园修为高深,自己不是对手,所以勤学苦练隐忍十年。
任仲清要找金鹭园算什么账呢?他要拿回任家失去的一切!
他认为父亲当年失去的不仅是股份,还有尊严,金鹭园得公开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并去父亲棂前致歉……
金鹭园都懵了呀。
任仲清敢找上门也是有底气的,虽同是三阶修为,但心盘门三阶旅行家与观身门三阶治疗家,擅长的手段可不一样,真动手的话,他自信能碾压金鹭园。
但他也没料到,金鹭园居然已突破了四阶。这也怪任仲清报仇心切,没有好好打听一下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结果自不必说,金鹭园给了他一个动手的机会,然后他被金鹭园碾压了。
金鹭园告诉任仲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他对不起任师兄,而是任师兄对不起他。
金鹭园也警告任仲清,今后绝不可再来滋事。
任仲清原本没打算杀金鹭园,他是来“讨公道”的。所以金鹭园也没杀任仲清,也不可能擅自取他性命,只是给与了警告,回头也将此事上报了宗法堂。
任仲清羞愤而去,回头也被宗门斥责,金鹭园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不料这小子却干了一件大事,居然杀了金鹭园的亲弟弟金鹭波。
金鹭波今年五十一岁,算是半个知缘客吧。
什么叫半个知缘客?因为金鹭园修行有成后,也曾传授弟弟术法,但金鹭波未能入门,金鹭园也没有告诉他更多术门事情。
金鹭园是做生意的,金鹭波则是国家公职人员。
金鹭波从基层科员做起,换了好几个部门,如今已是当地的城建局局长,据传即将被提拔为副市长,已接受了组织部门的考察。
金鹭波能顺顺当当、安安稳稳地混体制,当然少不了亲哥哥在背后的支持。
金鹭波明面上的死因,是在参加一场酒局后突然心梗,被急救车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没了。当地很多人都说金局长是喝酒喝死的,一度还传为笑谈。
可是金鹭园赶到医院后,用神识仔细检查过弟弟的遗体,表面上确实是心梗的症状,死于心跳骤停,但实际上却是被人暗算了。
弟弟的左肋部位有一片淤痕,医生以为是其摔倒时磕蹭的。
但金鹭园能看出来,这是一种名叫截脉手的功夫,打在体表、劲力透入,可引发心跳骤停,很像武侠小说中说的截断心脉云云。
三阶术士都有可能修炼成这门功夫,但心盘门弟子无疑最擅长!
金鹭园突然想起那天任仲清被赶走时回头说的一句话
“姓金的,别以为你的修为比我高,我就没法收拾你了!”
他赶紧去调看弟弟出事时的现场监控,是在一家高档饭店的门口。金鹭波吃完饭和一伙人走出来,喝得有点多脚下有些踉跄,旁边还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
当时有好几个人陪着金局长一起,大家先送领导上车,并没有人太在意。结果在临上车的时候,金鹭波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仔细看监控记录并询问在场众人,那个伸手扶了金鹭波一把的人,并非当天酒局的同伴,在监控中穿着连帽衣分辨不清面目。
可能是心中已有成见,金鹭园总感觉那人的身形,越看越像任仲清。
他立刻就去找任仲清,结果发现任仲清不见了,其母亲和哥哥都不知他去了哪里。
金鹭园又找任仲清的师父蒋博参追问,蒋博参是心盘门的一位四阶货商,他只知任仲清前段时间打招呼说要闭关修行,然后便联系不上了。
金鹭园说了发生的事,蒋博参也非常震惊,双方分别将此事上报了宗法堂,同时通过各种途径寻找任仲清的下落。
宗法堂的好几位长老最近都在忙呢,一伙去了阿城,另一伙去了太岳山。坐镇凤尾乡的二长老闻讯大惊,令观身门、心盘门、灵犀门分别派出一名执事,赶往事发地调查。
为什么还要派灵犀门的执事呢?因为像这种疑案,灵犀术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任仲清自以为手段隐蔽,其实手法很糙,事后可能也是怕了,否则也不能躲起来。三位执事很快就确认,行凶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任仲清。
其实已经查明,这事儿就是任仲清干的,之所以还称为嫌疑人,只因任仲清还没抓到。
宗法堂的发出的江湖令,不可能介绍这么多内情,何考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因为他有内部消息渠道啊,可以找很多人打听。
比如江老、李老、二大爷、林前辈、老钱等,而且卫洛就是术门派去调查的三名执事之一,何考更有机会了解具体情况。
何考很关注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去打听,因为任仲清正撞在颁行共诛令枪口上了。
其实就算没有共诛令,术门也不会放过任仲清,何考更关心的问题是术门能否抓住任仲清,以及会拿此事作出怎样的文章?
但是何考怎么也想不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能还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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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吹雨不识东风面
东风吹雨苦生寒,悭涩春光不放宽。
万紫千红浑未见,闲愁先占许多般。
任仲清很不喜欢下雨天,尤其是这绵绵春雨,令人总感觉阴冷湿腻,灰蒙蒙不见天光。但他喜欢吟诗,尤其是一些写得不错,但是冷僻小众、很少有人读过的诗。
从小看的神仙故事话本中,那些仙家高人出场时总喜欢来一首,仿佛如此才能配得上高深莫测的身份。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他最喜欢的一句诗就是“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少年。”
每每心中默念,越念越有感觉,其中心思想大致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但这句白话已经烂大街了。
他还喜欢另一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句诗很好,只是太过出名,吟诵的人未免太多了。
虽然不喜欢绵绵春雨,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应该就是这几天的雨掩饰了他逃亡的行踪,所以术门的几位执事尚没有找到他。
他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一时上头才杀了金鹭波。
他本以为神功大成,终于可以为任家一雪前耻,孰料仍不是金鹭园的对手,不仅挨了一番羞辱,金鹭园还将此事上报术门。
他又挨了师父的训斥,师父代表宗门告诉他,假如再去找金鹭园滋事,轻则革籍,重则废去修为!
他的一腔愤懑无处发泄,隐忍十年,本以为可以舒张胸臆,不料又遭重击,金鹭园居然突破了四阶,真是苍天无眼啊。
那自己真的就没办法报仇了吗?其实也未必……金鹭园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自身的修为了得,所以任仲清将报复的目标改为了金鹭波。
当时他还是很冷静的,仔细研究了金鹭波的活动规律,选择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时机,以至于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发现破绽。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做得很冲动还是很冷静,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他料定警方不能将自己怎样,但截脉手这样的术法,金鹭园应该能看出来……就算猜测是他干的又能怎样,有证据吗?
尽管心中这么想,冷静下来的任仲清还是感到后怕,于是跟师父打招呼说自己要闭关,便悄悄躲了起来。
他打算等风头过去了再说,只要没有证据,此事便是悬案,大不了将来换个地方修炼,不回家乡一带、不再和金鹭园打交道便是。
但这件事闹大了,宗法堂派了三名执事来调查,居然发了江湖令!
所谓江湖令,就是给全体术门弟子下的命令,谁都有义务协助宗法堂,要么直接将任仲清拿下,要么提供任仲清的行踪线索,敢隐瞒、窝藏者,也要受到宗法堂处罚。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啊!
心盘门三阶旅行家,当然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在荒山野岭中能潜伏很久,也擅长在人烟都市中藏匿,同样也能令人难以察觉。
可是这次来调查此事的是三名五阶术士,其中还有心盘门的五阶江湖人,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藏身地……任仲清不得不开始逃亡。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所谓雁过留痕,行动越仓促,被追踪到的可能性就越大,难道一辈子就躲在深山绝迹中不冒头?
就算是那样,恐迟早也会被找到……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莫名接受到一道神念,不知那位前辈高人暗中指点他,去栖原找一个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今年春旱,就连山桃花都开得有些窘迫,假如再不下雨,恐怕就要影响春耕了。
春天没有雨水,在过去的农耕年代,可能就意味着一场灾祸。还好终于下雨了,绵绵细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令何考想起了爷爷喜欢念的两句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何考的父亲虽然是开装修公司的,但很早就去世了,爷爷是个木匠,但也是村里的农民,他小时候家里也分了田。
就算如今技术进步了,种地还是要看天时,雨水很重要,人工灌溉不仅受水源条件限制,而且成本比较高,有时候种几亩菜,卖的辛苦钱还不够回本。
这天难得准点下班,天色尚早,何考冒着绵绵细雨走回芝麻公寓,那里是一个中转地,他每天下班都是先到公寓,尽量不露出破绽。
因为路不远,所以何考也没打伞,更没有以术法拨开雨丝,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路边的绿化带中种的美人梅,叶子刚吐芽,但花开正好,沾着雨珠显得格外娇艳。
古人有诗云
曲尽江山换马裘,美人梅下引风流。
兰舟未解朱颜紧,幽怨难辞钗凤留。
这首诗何考倒是没读过,此刻他想起的是小时候学过的另一首诗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春雨过后,山里能冒出不少新笋吧,周末可以薅些回来做菜……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批,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登时吃了一惊!
因为江老头给他留下的神念心印,何考立刻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宗法堂发江湖令公开追缉的任仲清。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是冲自己来的?怎么办,动手吗,对方可是精通截脉手、最擅斗法的旅行家,自己未必是对手啊,况且这里是闹市区……
术门严令禁止在闹市中以术法争斗,因为那不仅会暴露术法之秘,更容易波及无辜。
何考很紧张,却见任仲清停下脚步,向他拱手道:“请问你就是何考吗?”
还真是找自己的,何考答道:“我就是何考,你是什么人?”
任仲清:“江湖沦落人,冒昧而来,是向你求助的。”
何考:“向我求助,我能帮你什么忙啊?”
任仲清:“听闻入微门弟子武岩骏曾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污蔑触犯了共诛令,是你救了他,而且还帮他洗清了冤屈,必是急公好义之人……”
何考皱眉道:“打住,打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番话很不对劲,因为谷长老有过交代,要把何考从武岩骏的事情里摘出去,知情者李修远、萧光年、钱固然、武岩骏也都承诺不会说。
而且此事尚未对外公告,被宗法堂通缉的任仲清怎么会知道?
任仲清:“既然师弟不想承认,我也就不多说了。”
何考:“什么师兄师弟,谁告诉你这些的?在马路边拱手,莫名奇妙说这些话,你看的是哪部戏,在念台词吗?”
任仲清:“有高人前辈以神念传讯,指点我来找你。我正面临生死危局,那位高人告诉我,只有向你求助,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话就更不对劲了,掌握神念的高人,那至少也得有六阶修为,是长老一级的人物了。什么样的高人,能告诉任仲清这些,还指点他来“求助”?
任仲清正被宗法堂追缉,难道此事另有内情,他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