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你上过学吗?”
这一问很奇怪,何考答道:“当然上过。”
卫洛:“学过数学吗?”
何考:“怎么可能没学过,我的专业,对数学水平要求还挺高呢。”
卫洛:“那你早就应该知道,不是所有的题目都有正确答案。术数第一课,就是明白并非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也就意味着不是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这是已经证明的结论,不完备性定理,你总应该知道吧?”
何考:“学过。”
卫洛:“学过了就得明白啊,就不说别的,只谈术士修行,谁不想入门、谁不想破关精进?但是有的人、有的时候,就是无法再进一步了。
事已至此,其实就没什么完美的解决方案了,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要么是小胖默默承担、要么是小珊回家挨骂……你得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然后才能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何考憋了半天才开口道:“多谢指点!”
卫洛:“我可不是指点你,就是说我能看到的。”
何考:“你还能看到什么?”
卫洛:“我刚才说的,不正常!
你那个朋友小胖,连问都没问你妹,就直接掏了十五万帮她还了债,事后还没打算告诉她,却等你来说,这件事不正常!
你可以再去打听打听,他是不是没出这笔钱,而是通过什么关系、认识什么人、或者抓住了对方什么把柄、帮对方做了什么事情,直接把借据给拿回来了。
其实也没必要打听,就算是那样,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帮你妹妹解决了麻烦。”
何考不禁又有点冒冷汗了,赶紧道:“那我就不去打听了。”
卫洛又扭头道:“你现在是不是有个疑问,你大姑和你表妹,究竟能不能接受你想给她们的教训?”
何考点了点头:“你怎么看?”
卫洛:“我又不认识她,怎么会知道?但是你可以看一件事,就是小珊那两万块钱能不能保得住。”
何考:“她攒的那两万块钱?”
卫洛:“对,就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小珊说她攒了两万,可以先还给小胖,让你不要把这事告诉她父母,可你还是说了。
假如你大姑趁机将这两万给拿走了,就说明她并没有接受教训,你也无法通过这件事改变她什么。”
何考:“可我没对陈妈妈说这两万块钱的事情啊,大姑怎么会知道?”
卫洛:“小珊自己会说啊。”
何考:“小珊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她没有这么傻吧?”
卫洛:“都这样了,你难道还认为她很聪明吗?现在只看一件事,你大姑会不会把这笔钱拿走,不论是以什么名义。”
何考:“我得提醒她一声,别告诉大姑。”
卫洛:“都啥时候了,早就来不及了!
假如是这样,你今后还要和她打交道,就得清楚,自己在和怎样一个人打交道,知道她会怎么做,而不要奢望她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何考:“你这语气,怎么老气横秋的?”
卫洛俏皮地笑道:“听出来啦?因为这是我师父说的话,我在模仿他老人家呢。”
何考:“假如我大姑真的拿走了,我还想再试试,让她还给小珊。”
卫洛:“那你就去试吧,希望你能成功,就算不成功也是一种收获。”
何考:“你师父还说过什么?再学一句呗!”
卫洛又模仿江老头的神情语气道:“假如不是交易,就不要谈交易。可是有一种人,明明把什么都放上了货架,却不接受公平交易。”
不得不承认,她学得可真像啊。
何考终于将卫洛送到机场,这里也没什么太好吃的,就找了个地方点了两份半筋半肉面套餐,两份都是卫洛吃的。
卫洛进了闸口后,何考给江老头发了条消息:“您老的宝贝徒弟,今天飞回汉宁,我刚把她送进安检。”
然后他驱车直奔浦港镇。
今天卫洛说的话,与高雪娥那天说的不一样,并没有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可以怎么做,只是分析了事情本身,重点是何考会什么会这样做。
但是何考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
其实此前他已经有所察觉,就是心里有疙瘩,找陈妈妈出面是想出口恶气,故意给大姑一家难堪,同时给他们一个教训。
一时意难平,很小的事情,让人察觉不到心魔滋生。可心魔确实会给人带来劫数,比如何考就犯了一个平日几乎不可能会犯的错误。
这个错误可能会暴露隐蛾的身份,给他与黄小胖都带来巨大的麻烦,必须在没有人注意到之前,立刻处理干净、尽量不留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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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感冒了,今天二合一大章。
第143章 一夜亭亭随春雨
无论是何考本人还是黄小胖,假如不想暴露隐蛾的身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把那份借据凭证赶紧销毁。
何考可以把钱还给黄小胖,并告诉何珊事情都已经解决,然后叮嘱他们不要再声张。
可是何考却差点把事搞砸了,假如有人调查,那份借据材料就是个明显的破绽……他怎么能出现这样的疏忽?
何考在路上就跟小胖打了招呼,到了镇上先去找了陈妈妈。他告诉陈妈妈,那笔钱他已经帮小珊先还给小胖了,账算在他身上,不希望两家再闹矛盾。
陈妈妈苦笑道:“你这孩子,总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小胖要是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其实吧,也谈不上什么矛盾,但事情往往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至于事情究竟是怎么样,陈妈妈欲言又止。
何考接着又赶到了大姑家,告诉大姑两口子,那笔钱他已经还给了小胖,而且不需要姑父或者小珊再打什么欠条。
他也不要求小珊还钱,至于那份借据,就烧掉算了……看着炉膛中化为灰烬的材料,何考终于松了半口气。
这是在最短时间内,何考所能想到的补救措施,事情只要不引起那家放贷公司的注意,麻烦也就不大。
听说那家互联网金融公司还没关门,其幕后的老板就是顾子原。何考干掉顾云腾之后,事情比较多,暂时也就没再顾得上顾子原。
想必顾子原的事情更多,忙着争夺八达集团的控制权呢,指使人将观流小区那套房子的大门焊死之后,也没有顾得上再找何考的麻烦。
看样子还得找个机会,想办法让那家公司也消失了,才更令人安心。
大姑凑过来小声问道:“小考,你真的不要我们还钱吗?”她刚才已经给陈妈妈打过了电话,确认了这件事。
何考:“我连借条都没让你们打,当然不要你们还。”
大姑嘀咕道:“都是那个死小胖多事,这笔账根本就不该认!他把账接过来了,再让他妈跟我们要钱,跟那些放高利贷的有什么区别?”
何考正色道:“陈妈妈根本没问你们要钱,只是告诉你们有这回事。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小胖原本就没打算说,是我告诉了陈妈妈。”
然后他又冲旁边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何珊道:“你别听你妈的话,尤其是她说小胖的话,你是一个字都别听!
你好好想想,小胖听说这件事之后,就主动帮你解决了麻烦,甚至都没有告诉你。上哪儿再找这样的人,你认识的人当中,还有谁会这么做吗?”
大姑不悦道:“小考,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考:“我就是这个意思,大姑,你也好好想想吧。”
姑父插话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就别再这里呛了。小考啊,待会儿一起吃饭,明天也过来……”
何考:“饭就不吃了,我还想问你们一件事,是不是拿走了小珊的两万块钱?”
卫洛做了一个预测,何考很希望大姑两口子并没有那么做。大姑却变色道:“这事小珊也告诉你了?她欠了那么多债,这钱我的帮她……”
何考暗叹一声果然如此,还真让卫洛给说中了,他打断大姑的话道:“帮她攒着还债是不是?这钱本来就是她攒着准备还债的,现在我已经帮她还了债,你就还给她吧。”
大姑的声调又高了起来:“这钱我得帮她看好了,怎么还能让她乱花钱?就算没有这笔债了,也得帮她攒嫁妆……”
何考没理大姑,而是看着姑父道:“这几年小珊一直在帮家里照看生意,你们才给她多少报酬?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攒下的一点零花钱,你们也要找借口收走?
你们两口子,简直比资本家都狠呐!这几年一直借口帮她攒嫁妆,就让她在家里白干活,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需要多少嫁妆啊?
只要没嫁人,难道她就不是人了?只要给你们打工,难道她就不配好好生活了?
你们但凡讲点道理,她也不至于一点小额贷从上学还到现在,利滚利变成那么多。你们越这样,她可能欠东西的就越多,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大姑的脸涨红了:“你这小子,居然敢教训长辈了!”
何常山插到两人中间道:“大过年的,都好好说话不行吗?”
何考原本还有些激动,此刻已恢复了平静,语气一转道:“是我错了!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们拜年的,提前给大姑、姑父还有小珊拜个早年!
我明天就不过来了,出门自驾游,待会儿就出发。”
何考不想再和大姑讲这方面的道理,他放弃了。
此刻他也明白,为什么小珊有事不敢告诉家里,因为一旦说了都没什么好下场,欠了钱如此,攒了钱也是如此。
假如还得认这门亲戚,就得接受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然后想明白该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何考已经准备出门,却被姑父拉住道:“别说几句话就走啊,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呢!”
何考不得不站定脚步:“什么事?”
姑父一开口,何考才得知居然是小珊和小胖的事。陈妈妈没有上门逼债,但也搞得大姑一家很没面子,这事如果传出去,他们将来恐怕有点抬不起头啊。
在乡下这种地方,还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呢!
但是陈妈妈也不傻,在家一琢磨,自己儿子肯为小珊做这种事,那必须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啊,而且是相当的有意思!
这就被动了,所以她在周艳面前根本就没说什么重话,只说是两个孩子不懂事,让周艳两口子看着办,搞得大姑都不好发脾气。
第二天镇上的税务专管员刘阿姨,找到何常山“顺便”聊了一件事,她感觉黄泗和何珊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又知根知底,为何不撮合两个孩子呢?
刘阿姨是陈妈妈的同事,今年四十出头,也算是陈妈妈带出来的半个徒弟,很显然就是陈妈妈托她来探口风的。
何常山觉得这个主意也可以考虑,如此一来不仅钱不用还了,还能额外要一笔彩礼。
小胖家在镇上的条件很不错,其父当年是看守所的所长,陈妈妈是税务所的专管员,两口子都是国家干部,而且干的都是肥差,应当颇有家私。
小胖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母亲依然返聘到税务所上班,他本人的工作听说也不错,家庭没有负担……至少在媒人眼里,条件完全配得上何珊。
话虽然这么讲,但姑父也没松口,既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只道过年再说。
不料何考今天回家,说是已经把钱还给小胖了,那么如果此事能成,有些条件就需要重新谈了。
姑父单独找何考说了这么回事,那边大姑已经把何珊拉进屋里了。
姑父问何考怎么看?何考想了想道:“这事你不要问我,我说了不算,得问小珊和小胖的意见。
如果他们自己愿意,你们也没必要拦着,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就没必要强行撮合。”
何常山:“我是想问问他家的情况。”
何考:“他家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何常山:“我是想问问黄泗本人的情况,你和他是一个单位的,知道的肯定比我更清楚,他现在一年能挣多少啊?”
何考:“拿到手的六十万左右吧,他在单位可是我的领导,也是技术骨干……”
何考说的是实话,此刻却有些意兴阑珊。
何常山的反应有些惊讶,还想多问些什么,何考却果断告辞。他给车加满能量,然后一路向北离开了栖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