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二阶术士突破不了三阶,并不是用的功夫不够,差就差在那么一丝火候,心态不对谁也没办法,哪怕师父点出来恐也适得其反。
两位长老刚才那番对话挺有意思。
何考忘记自己是隐蛾了吗?当然不可能!但他刻意在锻炼隐蛾之能吗?也没有,就是在准备这四菜一汤而已。
他没有勉强自己,以超出现有能力去施展隐蛾之能,同时也没有刻意去数,已连续使了多次隐蛾之能?更没有去想,自己怎么还没能破关进阶?
所以两位长老都判断,这小子火候差不多了。
李修远又问道:“按你的判断,隐蛾术二阶,修炼起来不是颇费功夫吗?这小子突破二阶到现在,也就是三个月吧?”
江道祯反问道:“三十年都破不了二阶的人,也有一大把,非得跟他们比吗?”
那边何考终于备齐东西,开始处理各种食材,心中暗道可惜没人能帮忙打个下手,因为今天这种场合,也不适合叫别人来。
只有在这两位长老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地施展隐蛾之能,而不必担心被人识破了身份。他当然没意识到,这就是两位长老尝试着给他设计的晋阶仪式。
与此前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是,何考等于是当着两位长老的面施展隐蛾之能,心态是非常微妙的,以前他从未这么做过。
两位长老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坐在堂屋喝茶,刻意收敛了感知。
各大术门千年来设计并不断完善的进阶仪式,思路都是一致的,比如在二阶晋级三阶时,所谓的仪式都是去做一件非常具体的事。
这件事不仅要考验二阶修行是否圆满,还要在完成的过程中,有意无意间能把握那一丝玄之又玄的火候。
这四菜一汤也很有讲究,獐子得先炖上,至少得炖两个小时,起锅前十分钟再加一些配菜,然后关上火,用黑陶锅的余温闷一会儿。
刀鲚开锅后蒸十分钟即可,算好时间可以和獐子一起出锅。在蒸刀鲚的同时,就可以把桑叶给炸出来。
至于笋和汤可以最后做,需要的时间很短。
何考看似很忙,却丝毫不乱,关了火将黑陶锅端开,那边点火开始蒸鱼,这边恰好烧油炸桑叶。一片片桑叶下入油中,在最恰当的火候用筷子及时夹出来。
什么是最适当的火候?凭感觉啊!何考是真有感觉,他似乎能感觉到色香味最恰当的时候,然后轻轻用筷子这么一引,稍微沥一下油便把桑叶夹入盘中摆放。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桑叶会听筷子的话,自动跟着筷子就完成了他想要的动作,人也保持在一种很特别的状态
仿佛是做了这一系列准备后,原本就该进入的状态。
这一盘桑叶快炸好的时候,何考已经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修为破关了,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破关的,但又没办法准确的形容出来。
惊喜不惊喜?当然惊喜,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他还在新奇的悟境中保持着平静。
他用筷子点了点油锅中的最后一片桑叶,桑叶跟着筷子就离开了油锅,还在空中抖了抖沥油。但何考的动作并不是用筷子夹,看上去好像是筷子尖把桑叶给提起来了。
然后这片炸桑叶在空中自行展平,跟着筷子很听话地被摆放到盘中。
很多术士在使用神识御物时,都习惯用平常的动作配合,因为这样确实能够做得更加准确自然。何考其实不必伸筷子的,但用筷子引一下感觉更顺畅。
突破三阶是什么感觉?感官与身体几乎都达到了先天条件下圆满的状态,然后无意间就发觉感知可以延伸出去,不仅能感应到外物,甚至能操控外物。
尽管这种操控很微弱,但也是非凡的突破,与平常人有着天壤之别!
黑陶锅很烫,摆桌的时候何考是用两块抹布垫着端来的。那盘鱼也很烫,起锅时不太好拿,但何考却是直接用双手端出来了。
仔细看他的双手,其实根本就没有碰到盘子边缘,中间还隔了差不多一厘米的空气呢,就是做了一个端盘子的动作,而盘子是浮在空中被他“端”上桌的。
何考没说别的,就是把盘放在桌上时说了一句:“鱼好了。”
加上炸桑叶,此时桌上已有三道菜,何考又回厨房去做最后两道。
李修远笑着对江道祯发出了一道神念:“这小子够能装的啊,明明已经突破三阶,却啥也不说,就端着让我们看。”
江道祯直接开口道:“假如换成你,是不是就会闯祸了?”
李修远:“你还记着这事呢?”
江道祯:“那动静可太大了,把你师父放古董的架子给弄倒了,崔师叔祭出一根藤条,飞起来满山追着你抽啊……要说稳,这小子可比你当年稳多了!”
李修远:“这是在他自己家,就算把锅给端砸了,那也是他自家的锅。”
江道祯:“你没注意吗?这锅獐子肉很沉,不小心端砸了还会烫着脚,所以他是垫着抹布用手端过来的。
至于这盘鱼,看来他是有点把握,所以才用了御物之法,但两只手还在下面托着,防止意外失控还可以及时接住。
哪像你当年,刚破关想试试手段,冒冒失失就去动架子上的东西……”
李修远打岔道:“今天可是让你给算着了!”
江道祯:“我们不就是为此而来吗,你不会没准备吧?”
李修远:“什么准备?”
江道祯敲了敲桌子:“见面礼啊!人家都叫你李伯伯了,还做了这么好的一桌菜,恰逢修行破关,如此机缘,你难道不得表示一下吗?”
何考恰好端着那盘笋进来,闻言道:“李伯伯不用客气,难得来作客,好好招待您是应该的……先尝一尝我的手艺,您要觉得满意,再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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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碧叶黄芽自然春
何考从中午十一点左右开始准备,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左右才开席。两位长老只点了菜,却没有没点酒,酒葫芦是李修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
两位长老推让了一番,结果把八仙桌正上方的位置给空了出来,他们一左一右落座,何考则坐在下方负责斟酒。
江道祯笑呵呵地说:“小考啊,如果有量的话你也陪两杯吧,别喝多就行。”
何考于是各敬了两位长老三杯酒,李修远又问道:“这酒咋样?”
何考:“很好喝,就是感觉劲有点大,身上热乎乎的,头却不晕。”
李修远:“此酒有助炼形,身体有隐患的人却喝不了,对二阶术士效用最大。你虽然已破三阶,但也是有用的,可舒活经络、顺畅神气……”
江道祯点头道:“对,小伙子身体棒点,总是有好处的,就算突破了三阶,也别忘了强身健体。
很多人都有个误解,认为境界高了,原先的术法就没用了。其实每一层的境界,其修炼都贯穿始终。
你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多喝了,去院子里打一套五行杖,散散劲,然后会有感觉的……”
五行杖,是一套结合内炼的动功,同时也是一套枪法,还有一个称呼叫“练龙筋”。这套枪法非常难练,想把动作都做到位,对筋骨的要求特别高。
五行杖平时练习的时候手中是不拿枪的,功夫小架就是一套拳脚,据说能打出气血如龙的效果,得自心盘门的传承。
何考的外练动功,是从观身门的那套八段锦开始的,原本与技击的关系不大。后来为了修习心盘门的任地班行术,他也练过有辅助作用的五行杖,但感觉总是差点意思。
此刻六杯酒下肚,只觉全身都热乎乎的,在院子里站定展开拳架,立刻就察觉到浑身劲力如流,一套小架练完,额头微汗只觉舒畅无比,甚至想放声长啸。
两位长老就坐在堂屋里看着,李修远点头道:“不错不错,再来一套整的。”这就是要他弄杆枪来舞的意思。
何考今天没把车开回来,前院里也没有种树,练法套路基本都是原地的动作,一杆枪还算能耍开。
何考施展隐蛾之能出门一趟,弄来了一根趁手的竹子,削成合适的长短,就当成一杆简易的丈八枪。
持枪的大架他也练过,但总是不到位,虽有二阶修为但毕竟从小没有基础,能把动作给做出来就不错了。
此刻打完那套小架,劲力流转气血正旺,似乎不继续耍一套更给劲的功夫,就感觉不舒服,于是就舞了一套枪法。
今日舞枪的感受与以往几次不不同,虽然枪在手中,但何考不自觉就用到了御物之法。并非是以御物之法控制枪身,而是将这根长竹就当成身体和知觉的延伸。
枪尖抖动刺出,破空时似隐约发出龙吟之声,浑身筋骨都仿佛与之共鸣……这一套枪练下来,人未觉疲惫,但神气法力竟然消耗不小!
枪法其实也是棍法,长棍就是没有镶尖的枪,所以叫五行杖也没什么奇怪的。杖为短枪,也可指赤手空拳的小架。
真的把枪法练到位,才能理解为何这套功夫又叫练龙筋。练龙筋,谁是龙?人与枪合在一起才是那条龙。
李修远微微点头道:“这就可以了,术士没必要是武夫。”
江道祯:“哪个孩子不喜欢舞枪弄棒?,你今天这么一勾引,他耍出感觉来了,回头自己会下功夫的。”
李修远:“这就对了,隐蛾虽讲究出其不意,但身手还是得练一练。”
何考练完收功,虽然消耗不小,人却显得很兴奋,神采奕奕的回到屋中:“多谢李伯伯的灵酒,也多谢您指点的功夫。”
两位长老今天是来给他送锁灵阵的,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在何考看来,刚才李长老让他喝的酒肯定是好东西,又指点他堪破了练龙筋的关窍,应该就是江老头说的见面礼了。
不料江道祯却摇头道:“境界到了,你自然可以练成,他只是提醒了一句……这点东西,算不得见面礼。”
李修远:“你这话说的,感觉就像春天到了树就会发芽,那还不得下场雨啊?”
江道祯:“对对对,就像刚才那盘菜,黄芽碧叶自然春。”
刚才?何考这才注意到,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四菜一汤没剩下什么了,他赶紧问道:“还要添两个菜吗?”
江道祯拍了拍肚皮:“不用了,已经吃得挺好!”
何考:“来点什么主食?”
江道祯:“还吃什么主食,用不着,该办正事了……”
这两人是空手来的,身上也不像揣着东西的样子,就连何考刚才也没看清李长老是从哪摸出来的一葫芦酒?
只见江道祯一扫袖子,一桌残席便飞回了厨房,甚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然后何考眼前一花,桌上出现了一个网兜子,里面装着三杆小旗幡。
这就是天灵幡、人灵幡、锁灵幡,与何考已经拿到地灵幡正好凑成一套。
江道祯又把那枚竹片递给他道:“这里是阵法传承,我复制成一枚竹箴。假如你今天没有突破三阶,这竹箴你也解读不了,此刻倒是恰好了。”
只有突破七阶修为,才能将御神之念烙印在特制的物品上,然后以间接地方式留下传承,这类物品又被称为箴。
此物则是江道祯成功打造的第一枚竹箴,记录了锁灵阵的阵法。至少要有三阶修为,才能解读其中传承,但至少要有四阶修为,才能真正掌握与运转阵法。
也就是说,突破三阶的何考,刚达到已可以学习、尚不能运用的阶段。
何考:“这种东西不会被人追查到吧?我听说法宝有灵引,哪怕隔得很远都能感知到。”
江道祯:“你的说法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对。若有人祭炼过这件法器,神识所及确实有所感应,但你把它藏好点不就行了吗?别傻乎乎的搁家里呀!
以你的三阶修为,还不能掌控锁灵幡,但也可以尝试着以初步祭炼,就是多以神识与之沟通、感应其灵性,或许能发挥些许妙用。
想真正掌握御器之法,得等到你突破四阶之后了。
还有一点要注意,虽然是一套法器,但你手中的那杆地灵幡,也可以拿出来单独用……至于能有什么用处,传承都在这里面了!”
何考称谢接过网兜与竹箴,这些东西都得收藏到固山深处的那个秘密洞府中,幸亏自己早就打造了那样一处地方。
这时李修远又笑呵呵地取出来一件东西:“江老鬼今天一直挤兑我,而我当然不能白吃你这一桌菜。
假如随便拿件东西糊弄,他回头还不知怎么损我呢。难得你今日修行破关,如此机缘理当庆贺……把这个戴上试试。”
他拿出来的是一圈黑色的宽布条,还带弹性,中间抠了两个窟窿,往头上一套就是个眼罩。何考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某些动作小电影中见过,顺手就给戴上了。
江老头纳闷道:“这是什么玩意,佐罗吗?”
那是一部外国电影中的角色,其蒙面的样子,与何考戴上眼罩的形象十分相似。
李修远苦笑道:“据记载,这应该就是隐蛾门流传下来的东西,无形之器隐娥纱。其所凝之形,原本是一条女子的面纱。”
江老头:“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李修远:“我师父当年,老大不小了脾气还像个孩子,看了那部电影之后,就重新祭炼了这件无形之器,模仿的还真是就佐罗……”
一千二百年前隐蛾门覆灭,留下的器物也让七大术门给瓜分了,一直传到今天的已经很少了,其中就包括这件无形之器隐娥纱。
无形之器,顾名思义就是无形无质,但无形无质又如何携带、收藏与感知呢?在平常状态下,它往往有凝形之态或寄形之物。
隐蛾之物就是一件无形神器,其本体无形无质,黄小胖的手串、何考的挂坠,都是其寄形之物而已。
凝形之态又是另一种情况,通过祭炼,可以让它在平时呈现初可以感知的样子,比如一束光、一片雾甚至就是一件东西。
末代隐蛾是一位女尼,隐蛾纱在她手中就是女子所戴的面巾,是挂在勒额或帽檐上的。后来此物落到兴神门手中,一代代传承至今,如今是李修远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