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终于能午休了。这时候办公室里只剩下余占冬和许征两个民警了,其他都出警去了,还没有回来。
余占冬领着张潮到所里的小食堂简单吃了个午饭。
张潮一边嗦着面条,一边问道:“你们每天要接到多少警情啊?”
余占冬道:“少的时候也有二三十起,多的时候五六十起。”
“都是什么案件?”
“大部分都算不上‘案件’。抓鸡、抓鸟,有时候还要抓壁虎。手机丢了也报警让我们找。还有一次,有个老太太,狗丢了都让我们找。”
“找到了吗?”
“找倒是找到了。但是只找回来5斤,还是熟的,喷香。”
张潮一口面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问道:“有没有感觉这种工作内容,和自己从警之初的理想有所不同?”
余占冬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上警校那会儿,想的是破案、破大案,多抓几个坏人。什么杀手、毒枭、KB分子,一个个都被我按住上手铐。后来……唉,不说了。
不过我是真没想过会在‘片儿警’的岗位上一干20年。但是后来想通了,不一定非得办大事才叫光荣,能把普普通通的实事做好了,我觉得也挺光荣的。”
一块儿吃饭的许征总结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但张潮心里却有一个疑惑,不过没有问出来。
下午,余占冬领着张潮开始在辖区巡逻,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
“我们这儿的情况其实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有钟鼓楼、国子监、孔庙这些文物,另一方面又都是些老胡同。各种私搭乱建、乱拉管线,实在太普遍了。
这里要是一着火,不仅老百姓遭殃,那些老文物、老建筑也保不住。胡同里通风条件差,夏天有些人睡觉为了凉快连门都不关。到了冬天,又点炉子取暖。
所以我们所重点有三防:防盗、防火、防煤气中毒。”
张潮问道:“主要是通过宣传和走访吗?”
余占冬道:“光靠嘴说是不行的,要做。夏天串胡同夜查,顺带手就得帮开着门睡觉的街坊把门带上;秋天树叶子落一屋顶,燕京又干燥,碰着火星子就着,我们就得帮着上房扫落叶;
冬天挨家挨户检查炉子和烟囱,没装风斗的帮忙给装风斗,烟囱堵了帮忙给通烟囱。
做‘片儿警’的,得和老百姓处成一家人,人家信任你,工作才好开展。”
余占冬丝毫没有夸张,他在胡同里巡逻,一路不时有居民和他亲切地打招呼。
张潮一边听,一边记。这完全超出了他两世为人的生活经验了。之前他生活较长时间的地方,不管是南方小县城的长福,还是现代化都市的代表深城,又或者是现在常住的燕大教工小区,一般都见不到这样的场景。
但是在这一带,片警的工作在维护秩序和安全上,就必须要维持这样的存在感。
当两人路过一处四合院时,里面传来喧闹声,明显是有人在吵架。余占冬连忙进门去,张潮也急忙跟上。
进了四合院,才发现这里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杂院,住了不下七八户人家,原先的院子几乎被各种搭建占没了,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还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
吵架的是一个身高体胖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瘦小的老头子。老头见到余占冬进来,连忙拉住他道:“老余,你可要给我做主,我们家明明是按照规矩交的电费,这娘们非要我每个月多交6块8毛5。”
中年妇女也嚷嚷起来:“谁让你买大冰箱了,多用的电凭什么要让老娘交!”
老头喊道:“你就是眼红!你有本事,让你男人也买个大冰箱去啊!”
听半天张潮才理出个头绪:
这里的几户人家合用一块电表,平摊电费。但是老头家里上个月换个了大冰箱,好巧不巧,当月电费出来以后,比以前多了6块8毛5,中年妇女就认定就多在大冰箱上了,让他以后每个月多交6块8毛5……
两家人嗓门都不小,各自还都有帮衬的其他几户人家。一时间鸡飞狗跳,直吵的张潮脑子都涨了。
但是余占冬不急不恼、不紧不慢,先渐渐安抚了两家的情绪,又把凑热闹的几家哄回屋里去,然后去老头屋里看了下新的大冰箱,尤其仔细地看了型号、功率。
出来以后对中年妇女,还有其他人解释道:“这个新冰箱用了新技术,看着大,但是算下来耗电比原先那种老冰箱还要低一点……”
平息了纠纷,余占冬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院门,老头握着他的手直道谢。
等拐过一个胡同口,张潮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无论从素质还是能力来看,余占冬都不应该在这样的岗位一呆就是快退休。
结合中午吃饭时的那声叹,他身上一定有什么故事!
第150章 闻鸡起舞
“余哥,这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就坐不住啦?”
“不是,都2个多小时了,我今儿小说还没有更新呢……”
“可是你说有行动通知你的哦!”
“那我先下车透口气,顺便撒泡尿……”
“动静小点,走远点,别打草惊蛇。”
张潮小心翼翼地拧开老夏利的门把手,悄咪咪的下了车,转了一个拐角,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然后找到了一个胡同口的公共厕所,捏着鼻子进去释放了一下库存。
顺便给吴文辉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编辑帮自己发个“今日无更”的公共章节。
在车上坐几个小时倒没啥,但是车上的那股子被二手烟、盒饭洒下的汤水、头油、汗水……沁透的味道,实在让他受不了了。
这辆老夏利是去年分局刑警队淘汰下来给豆腐胡同所的,南征北战了近十年,阳刚之气过于充足了。
何况车里四个大男人,就张潮一个不抽烟……
不过他还是很快回到了车上。这半个多月,张潮和余占冬等几个民警混得比较熟悉了,虽然还不至于让余占冬向他敞开心扉,但是带他来见识一下“大行动”还是可以的。
张潮可不想自己在这时候掉链子,被他们看不起。
不过具体是什么行动,余占冬却没有说,只说等抓捕开始了就知道,别着急。
他们可从晚上8点多,就守在眼前这栋5层小楼旁边了。这栋楼原来是个什么单位的老宿舍楼。单位在十几年前已经被撤并了,楼里现在全是外来的出租户。
又耐心等了1个多小时,到了快12点,张潮还想说点什么,余占冬看了一眼手机,忽然一伸手,车里其他几个原本有些懒散的民警忽然就来了精神,纷纷掐了烟,目光炯炯地盯着前面的路口。
果然陆陆续续,从那里过来几个人,鬼鬼祟祟地从路口拐进了小楼里。
余占冬拿起对讲机,低声道:“准备行动。”
张潮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又过了五分钟,余占冬对着对讲机道:“开始行动。”又交代张潮道:“你跟在我们后面,看着就好,别往前冲。”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声音:“望风的按住了。”
余占冬道:“好!我们现在上去!”
很快张潮跟着他们下了车,一路尾随进了小楼;刚进门洞,就看到匡立俊和许征死死按着一个精瘦的年轻男人,男人的嘴巴已经被塞得严严实实。
凌丹蕾也在门洞里,低声道:“确认了,在302。”
余占冬只是向他们点点头,不发一言,只带着队伍继续往上,一直到了3楼,302室门口。
余占冬让大家散开,就在张潮以为他们要像电影里面一样把门踹开时,余占冬掏出一把钥匙轻轻插入锁孔,然后一转,门锁“咔哒”一声就开了。
门只开了一道缝,屋里就有人喝问道:“谁?”
余占冬猛得撞开门,其他民警也如猛虎扑食一般冲了进去,屋子里面顿时鸡飞狗跳,喝骂声、惊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张潮也想跟进去看,却被守在门口的凌丹蕾阻止了,她对张潮道:“现在里面还不安全。”
话没说完,只见一道身影从屋子里飞跃而出,一下就撞飞了分了心的凌丹蕾,又一个箭步窜向楼梯。
张潮的脑子来不及思考,身体先做出了反应,猛扑向那道身影,先把对方狠狠地撞到了墙壁上,又死死地抱住了对方的腰,然后一路交叠地滚下楼梯。
饶是张潮1米8、140多斤的块头,也摔得七荤八素,松开了手。
张潮还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见他手脚并用,爬上楼梯转角处的窗子,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
张潮还想起来去追,就听到余占冬在后面喊道:“别追,那小子跑不了几米远。”
张潮闻言站身来,从窗子往外看去,只见那道身影在路灯下狂奔了不到50米,忽然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在空中顿了一下,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他匍匐在地的身体还在剧烈的起伏,似乎在进行无声嘶喊,张潮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
余占冬没去管逃跑的人,而是仔细查看了一遍张潮全身上下,确认他确实没事以后,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太冲动了,你要是有点什么事……那我们可就……”
张潮闻言笑道:“当时没多想,就想帮忙把人抓住您怎么知道他跑不远。”
余占冬先指挥匡立俊下楼去查看一下逃跑者的情况,然后才回答道:“他是个粉鬼,看样子早就被掏空了身体。能挣脱冲出来是因为刚过了瘾,但是也就有半分钟的力气。
我还没有见过哪个粉鬼逃跑距离能超过100米的。所以才叫你不要追了。”
张潮问道:“咱们这是捣毁了个毒窝?”
余占冬笑道:“什么毒窝?鸡窝!要是毒窝,我还敢带你来?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
张潮:“……”
余占冬继续说道:“前两天我们接到热心群众举报,说这里最近一到半夜,就有男男女女鬼鬼祟祟进进出出。经过调查走访,我们认为应该是一个刚刚建立卖y场所。
这种场所是显著的不安全因素,很容易引发打架斗殴,甚至伤害、凶杀这种恶性案件。所以一有苗头就要掐灭。”
张潮问道:“您怎么会有钥匙?”
余占冬道:“当然是向中介要的。房东早出国了,把房子委托给中介了。刚刚那个粉鬼纯属意外,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吸。力气太大了,2个人都没按住。”
张潮也有点后怕,不过还是道:“我能上去看看吗?”
余占冬朝上面嚷了一声:“怎么样了?”
李凯宁大声答道:“都控制好了!”
余占冬道:“没问题了,你上去看看吧。”
张潮闻言,上楼进了房间。
首先冲入鼻孔的是呛人的香水、香烟以及不知名的臭味混合而成奇怪味道,然后就看到四五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双手抱头,蹲在墙角;
还有四五个老少不一的男子,大部分只穿着一个裤衩、精着上身,双手抱头蹲在另外一边的墙角。
凌丹蕾和李凯宁分别在登记他们的个人信息。
其中一个年纪颇大、体型肥胖、鼻头硕大的男子,一个劲儿在那儿喊冤:“我不是来瓢的,我是个相声表演艺术家,我这是来体验生活的!
你们不能抓我,我要找你们领导!”
听得也在“体验生活”的张潮差点一个趔趄站不稳。
李凯宁冷笑道:“哪门子的‘体验生活’要脱裤子体验?都带回去!”
第151章 我有一个更好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张潮回到北大街东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2点多了,浑身疲惫不堪,澡都没洗,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跟着余占冬他们把人押回所里以后,只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至于那位相声表演艺术家后来有没有请到什么领导,他也没兴趣去了解。
第2天早上起来,张潮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厉害,脱光了去浴室照了下镜子,才发现至少有七八处瘀青,最严重的是左边肋骨,一个拳头大小的紫黑色印记,看着怪吓人的。
张潮先给夏所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早上就不去所里报到了。
接着吃了个早饭,就去了燕大的校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伤都在皮肉上,没有伤到骨头、韧带什么的,张潮才放下心来。
下午他就照常去了豆腐胡同,照例把车停得远远的,走路进了所。
夏所长一看他来了,连忙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养几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