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艺术家必须根植于本民族文化土壤而言,如果中国能够出一位电影大师,世界上应当没有任何民族的艺术家堪与之相比。
伯格曼眼前的鸟巢的灯光突然又熄灭,当击缶而歌的余韵还在钢梁间震颤,29枚巨足已踏破云层。
它们以精确到毫秒的节奏次第爆破,每2秒一步,从永定门经天安门、穿故宫,向着鸟巢奔袭15公里。
这不是烟火,是光阴具象成的巨人,踩着中轴线七百年城脊,将“第29届”的铭文烙进千年帝都的夜空。
此刻,神州之上,天地共祭!
故宫角楼飞檐刺破火光,箭垛后的保安仰头怔立;
胡同里摇扇的老者指天对孙儿呢喃;
长安街车流骤停,的哥探身车窗用手机对准云霄。
当第29步重踏鸟巢穹顶时,九万人的呐喊与五环焰火齐爆,中轴线已成贯通古今的引信。
被路宽钦点、用以在鸟巢现场引导观众情绪的这一届的官方解说贺伟,此刻激动异常:
“朋友们,这是中国人的浪漫!是厚重历史的浪漫!是璀璨文明的浪漫!”
“从雅典大理石赛场到紫禁城的琉璃瓦,从顾拜旦的梦想到《天津青年》的‘奥运三问’”
“中华民族的百年跋涉,终在此夜凝为天穹的鎏金拓印,这是我们的百年跫音!”
“凡真实行走过的,必在时光里刻下永痕!”
听着贺伟的解说,看台上的刘伊妃和张纯如嗓子都喊哑了,连一向仪态端庄的刘晓丽都兴奋地失去了表情控制。
即便小刘看过彩排,但此前一直保密的大脚印烟火和“特效全开”的顶级舞台效果,还是叫她看得心旌神摇。
今晚的开幕式注定要剥夺所有观众的视线和注意力
当第29个脚印在鸟巢上空炸开,火树银花一般在体育场中央闪烁,突然又在地面奇迹般地凝聚成了五环。
观众们知道这是LED的影像,但随着象征着吉祥如意的敦煌飞天仙女们在场中飞翔时,地面上的五环似乎正慢慢地立起来!
刘伊妃是威亚戏的专家,她甚至还没有对着飞天仙女们在空中袅娜稳定的姿态多拍几张照片,就被场地中间升起的五环惊呆了!
无数西方观众在这一刻喃喃着上帝,只可惜他们的上帝似乎也沉浸在这科技与文化结合的东方美学中。
无暇他顾。
这是路宽利用巴可公司的全息投影技术做出的效果,也是这一世的奥运会和科技结合更紧密的典型改进之一。
五环升空,鸟巢的一方天空下,焰火爆燃,染映了整片天空。
璀璨的焰火之下,林妙可站在红毯上,清亮的歌声传遍了鸟巢: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此时的鸟巢和神州大地,已然响彻了这首第二国歌!
五星红旗在鸟巢中央冉冉升起,场内国人的声浪化作洪流,将《歌唱祖国》的旋律托向云霄。
中国女孩清亮的童声仿佛像一束光,和漫天的焰火一起,刺穿了近代国家屈辱的阴霾!
为什么北平奥运会被称为“百年奥运”?
1908年,南开学生在《天津青年》杂志提出震撼民族的“奥运三问”:
我们泱泱中华!
何时能派运动员参加奥运会?
何时能获得奥运金牌?
何时能举办奥运会?
教育家张伯苓在1909年考察欧洲归来后,将奥运精神宣诸于国人,并断言:
“奥运举办之日,就是我中华腾飞之时!
镜头划过看台,大领导在唱,抗战老兵在唱,港澳台同胞在唱,五十六个民族的兄弟在唱。
还有观礼台贵宾区的几位老人,也在唱
袁隆平院士,想起了1961年饥荒时在稻田里发现的那株天然杂交稻,烈日下佝偻的脊背终于挺直,如今每一粒稻谷都饱含着十三亿人端稳饭碗的底气;
黄旭华院士,想起了1958年隐姓埋名时画在算盘上的核潜艇草图,三十年未归家的游子,此刻听见渤海湾的浪涛正与鸟巢声浪共振;
孙家栋院士,想起了1970年“东方红一号”升空前的暴雪夜,酒泉发射架上结冰的螺丝刀,如今化作满天星辰坠落在鸟巢的钢架间闪烁;
北平某处,已经97岁高龄的钱学森院士在病床上,勉力坐直了身体,眼眶泛红地清唱着《歌唱祖国》。
他永远不会忘记,1955年走下飞机舷梯那一刻的心中所想
我要把余生都奉献给国家,外国人能搞的?中国人凭什么不能搞?
还有在指挥室中手握对讲的路宽。
他只是一个电影导演,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在民族崛起的征途上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试图在文化战线逐步竖立中国文化的话语权。
此刻的泪盈于睫,是穿越者心中奔涌的无限感慨与自豪。
看台上,小刘身边的张纯如已然泪如雨下。
她清澈温柔的眼眸望向这片历史的天空,庆幸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祖国的盛会。
千年帝都的夜空中,那每一朵绽放的璀璨烟花背后,仿佛有来自平行时空的“她”,在天国注视着自己。
谢谢你这一世走了下去,你值得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倒计时结束、焰火表演结束、升旗仪式结束。
2008年北平奥运会的上半场,就在这样令人疯狂的氛围下开始了。
一束青光刺破黑暗,如盘古开天之斧劈向鸟巢中央。
羊皮纸色的巨卷沿中轴线缓缓铺展,长147米、宽27米的荧白画布上,一滴虚拟墨汁自穹顶垂落,在9万双瞳孔的注视下洇开、游走。
墨迹化作山峦逶迤,晕成江河奔涌。
舞者黑衣悬腕,以足为笔踏浪行吟,袖风扫过处,青绿山水在电光间层叠晕染。
忽而笔锋陡转,烽火长城从墨色里拔地而起,砖石缝隙渗出赭红,似未干的血泪。
看台上的观众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看过《塘山大地震》的中外观众应该能够想起电影开头的那一幕,也是如同画卷般展开。
只是眼前的卷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九万人的注视下演绎着五千年文明的基因密码。
观众席上的呼吸声集体凝滞,这不是技术呈现的奇迹,而是古老文明在数字时代的涅重生。
路宽在这一部分中砍掉了上一世的两个《夏风》、《雨雾》舞蹈节目,加强了对东方美学意蕴的阐释,让沈巍进行了更加紧密的水墨舞蹈安排。
因为这一世开幕式下半场的现代部分更加充实,不惧怕上半场的古代部分惊艳太多,可以尽情发挥去震撼外国观众的眼球!
于是当舞者以身躯为笔锋,在荧白画卷上挥洒出《千里江山图》的层峦叠嶂时,西方观众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气韵生动”。
像素与水墨的媾和中,宋代山水画的留白成了最奢侈的特效,每一处飞白都是文明基因的显影。
目瞪口呆,这是全世界实时观看的二十多亿观众的真实写照。
这种贯穿人类历史、镌刻在基因中的美,即便他们理解不了,这一刻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景仰和认同。
但前提是,需要通过路宽、张一谋这样的艺术家的手去描绘出来。
场上突然又传来机括咬合的闷响,897块青铜方碑破土而出!碑顶忽如莲瓣绽开,露出两千张人脸。
战士们藏身三米高的活字模具中,以血肉之躯扛起千斤青铜。
方阵随《论语》诵声起伏如浪,“和”字幻化三次:
篆骨、隶筋、楷魂。
当最后一个“和”字定格的刹那,所有模具哗然倾覆,灯光骤暗。
随即是霓裳惊鸿,戏曲乾坤!
昆笛幽咽,四座雕梁戏台自四方浮出,台角风铃晃碎满场月色。
京剧武生从三丈高台翻落,靠旗扫过LED星河。
“咦?”台上的刘伊妃惊奇地看向场地中央的突变!
张纯如奇道:“怎么了茜茜?”
“他们。。。哇!原来是这样!”小刘简直惊呆了,这是怎么想到的?
刘晓丽和张纯如面面相觑,刘伊妃这才惊叹着解释:“原先有一个皮影节目被砍掉了,整个古代部分的文艺表演里就没有皮影的元素。”
“但你看他们现在,在戏台中间竖了一个可旋转的双面透视屏,通过透光性的调节,就相当于皮影中间的皮革一样。”
“这边的演员在唱京剧,那边的观众看到的就是皮影。”
似乎是为了印证刘伊妃的话,舞台中间的戏台突然开始缓慢了旋转,于是全场观众都看到了这“一体双生”的两种国粹。
这就是艺术家的想象力吗?
即便是生活在一起的小刘,也不禁对这样的天才构想叹为观止。
这些LED技术还是她在纽约时装周上给男友引荐的,没想到又被活用在了这一处。
丝滑的转场过后,地面卷轴骤然湛蓝,波涛从全息影像里喷薄而出。
郑和宝船劈浪前行,观众们仔细看去,船体竟是两千名青衫武者叠成的人梯。
他们以脊背为甲板,手臂为桅杆,在《海洋》交响乐中模拟巨浪颠簸。
古代部分的精彩演出层出不穷,从水墨到戏曲,从击缶而歌到双生皮影。
路宽基于前瞻性视角和科技运用,为奥运开幕式带来的改变,让本就惊艳的上半场更加璀璨夺目。
看台上仿佛被打了肾上腺素的北野武,此刻在欢腾的人群中反倒陷入了沉思。
今天观看开幕式的外籍导演中,如果说有哪一位能够更深层次地理解、领会今天这场盛会中的中式美学。
那非他莫属。
北野武痴迷中国文化,《座头市》借鉴了中国武侠的侠义内核,雨中水缸的莲花意象,暗合“因果循环”的东方哲学。
他是东亚儒家文化影响下的导演,艺术造诣也获得了大师黑泽明的认证。
1998年临终前,黑泽明致信北野武:日苯电影的未来就拜托你了,你是唯一能够继承我衣钵的人。
但今天的北野武,看着五千年文化滋养下的同行路宽的作品,心里又作何感想呢?
大巧若拙,气象万千。
守正出奇,术进于道!
术进于道,这是所有儒家文化影响下的东亚艺术家、文学家、茶道家甚至是武术家的毕生追求。
西方导演伯格曼所称的“推开那扇大师的门”,在东亚文化语境下就是从“匠气”到“化境”的跨越。
在今天之前,被黑泽明寄予厚望的北野武还没有太深的感触,而伯格曼对路宽的评价是已经伸手触碰到了这扇门。
此刻的北野武心中即便有所明悟,但却无奈地发现,无论是他还是半岛的导演,都很难跨越文化母体的厚度差异。
即便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中国在历史文化上,对于东亚国家处在极致的统领地位。
黑泽明的《乱》再宏伟,终究是改编莎士比亚的“借来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