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电影的成本捉襟见肘,又需要有些时尚、普世元素满足国外电影节的调性,于是就有了这部音乐题材的电影。”
刘伊妃出神地听着他的讲述,脑海中在拼凑着他十九岁之前的拼图。
道观、孤儿、严师。
眼中路宽的形象愈发立体了。
电视中的周讯刚刚出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义山和冯远争捡回来的关小彤扮演的女孩。
范兵兵扮演沦落风俗店打工的女高中生,也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你觉得她的演技怎么样?那个时候。】
“一塌糊涂。”路老板都没问她说的是谁。
“她不是个能静得下心雕琢演技的演员,女明星很多,但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但这个角色,当时20岁左右的范兵兵很适合,清纯和妩媚并存。”
路宽笑道:“相对而言,导演们都喜欢找一张叫做具有故事性的脸,和一个看起来风格元素多元一些的演员。”
“二十岁的女性身体发育基本成熟,腰臀比例初现端倪,这是性感和妩媚的元素。”
“但与此同时,生活阅历不够多、脸上的青涩和胶原蛋白都还没有完全淡去,骨架也偏纤细,这是清纯。”
“这样的演员,有一种纯净和欲感交织的多元化审美体现,譬如电影里这个高中女生。”
洗衣机捏了捏怀里刘伊妃的侧脸,示意你更是此中翘楚。
“你今年也二十岁了,随着年龄增长,除了本身的演技进步外,戏路也会逐渐扩展。”
“女演员在三十岁之前,本质上是生理成熟度和社会经验在时间轴上的短暂重叠,身体发育的半成熟和气质的可塑窗口期。”
“就像你这样,天然的青春底色叠加后天的风情,会很有矛盾美学的张力。”
刘伊妃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没再讲话,静静地看着周讯和范兵兵的对手戏。
不过话说回来,兵兵9月就满26岁了,刘伊妃8月满20岁。
一个是盛放的牡丹,一个是含苞的玫瑰,可谓内娱最美的风景了。
影片进行到高潮,强烈的戏剧张力让第N次观影的刘伊妃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幸的人们,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最终又被撕碎了给人看。
情感冲击力和感染力极强。
她拉着路宽的衣袖抹了抹眼泪、鼻涕,又好奇地想起:【《小偷》是你看到的哪本书吗?还是谁的故事改编的。】
恍惚间字幕都开始走起了,小刘以为他没看到信息,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
路宽喝完了高脚杯剩下的红酒,从刘伊妃的角度看去,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高耸的山根充满了男性魅力,可是。。。
他的眼神怎么有些悲伤?
“你是不是想知道曾文秀是谁?”
刘伊妃的脊背猛然绷直,丝绸睡袍领口随动作豁开半寸,露出锁骨凹陷处凝结的细汗,在暖光下泛出蜜蜡光泽。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在华西医院昏迷的他嘴里听到的这个名字、在金陵牛首山无意中遇到的那座墓碑,由此引发的对他最大的好奇和探究。。。
现在却被路宽轻易地道出。
可即便他伪装得很好,提前得知了这个名字的重要性的刘伊妃,还是看出了其人眼中的不寻常。
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波动的。
路老板从沙发上站起身,按停了正在走字幕的《小偷家族》,在岛台又倒了两杯酒。
“过来陪我喝一杯。”
刘伊妃就坐在他的对面,听到男子有些怀念的娓娓道来。
“之前。。。我跟你讲过,我在梦中经历了很多不同的故事,看见了很多人、很多事。”
“在梦里我经常梦到另一个人的人生,跟我一般大、一样的名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我。”
路老板笑看着她,自己先呷了半杯自嘲道:“那段时间,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
他矫以一贯的托辞,但决定告诉她一个真相。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最深的怀念,最想倾诉又无人可以分享的往事。
现在终于可以借着今天窗外的月光,借着手中的美酒,借着眼前的刘伊妃
一个他笃信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女人。
放心地告诉她,关于自己的前世今生。
“《小偷家族》的故事,就是从这个梦中的故事里改编的,曾文秀,就是我梦中的一个形象。。。”
1982年的寒冬,金陵。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遗弃在金陵长江大桥的桥洞下,身上塞着匿名的纸条。
“罚款交不起,请收留我儿。”
在这样的背景下,有的父母的确是被逼无奈。
但有的父母根本不堪被称作是父母
数九寒冬,把孩子丢在这种地方,难道还想要他活吗?
这不是无奈弃养的时代悲哀,是掩耳盗铃的无情谋杀。
只不过,濒死的孤儿,遇到了心软的神。
金陵长江大桥边的铁轨旁,一群金陵电影制片厂的青年男女扛着设备,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金陵厂始建于1958年,1980年刚刚改制,这一批都是刚招的专业人才,青年骨干,活力四射。
“文秀!等等我!”
一个俊朗的男青年追着一个女孩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说闲话的同伴。
“你看这个沈星,对小曾够上心的啊?好好的魔都公子不做,这都追到金陵来了。”
“呵呵,是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也正常。”
“青年男女,自由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当是我们那会儿的老封建呢?”
“但是小沈的家庭,跟小曾的家庭,这也。。。”
拿着相机的曾文秀恍惚间回头,大家都闭口不言,富家公子沈星也追了上来。
“等等我,文秀,今天你是摄影助理,我是宣传片的编剧,你得听我的呢?”
金陵电影制片厂的大部队出街,是为了拍摄制片厂成立一周年的宣传片。
很显然,长江大桥是今天的重头戏。
这会儿大部队正在桥下搭建摄影器材和设备,要对大桥、火车和江景等进行针对性的取景和素材拍摄。
曾文秀看着眼前的牛皮糖有些无奈:“我去采采风,一会儿回来,你别跟着我了,没见人都说闲话了嘛!”
沈星嬉皮笑脸:“说呗!谈恋爱还不让怎么的?”
曾文秀懒得跟他掰扯什么,摆摆手就往桥洞走。
一阵火车的尖啸过后,她突然听到了些微不可闻的婴孩啼哭声。
“哇!哇!”
这是被火车鸣笛吓惨了。
心善的曾文秀眼睛蓦然睁大,循着声音往桥洞下走。
霜雾从江面漫上来,铁灰色的桥墩上结着冰壳,像裹了层发霉的糯米纸。
第三号桥洞背阴处,一床褪成灰褐色的棉胎卷成筒状,被江风吹得滚了半圈,露出裹在里面的婴孩。
曾文秀走近。
冻成青紫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稀疏胎发结着冰碴,随呼吸微弱起伏粘在额头上。
嘴唇裂开细纹,渗出的血珠凝成暗红色冰晶。
裹身的蓝布袄明显是成人旧衣改的,袖口磨出絮状棉线,腋下补丁针脚粗乱,混着奶渍和排泄物,冻成硬块。
心善的曾文秀当即就红了眼眶,矮着身子要把孩子抱起来。
“等等!”
沈星神色可怖地奔过来,一把扯住了曾文秀的胳膊:“你疯了?干你什么事?”
他没有一点意外。
或者说,这几年以来,这样的场景大家都见得多了,特别是在医院里。
“我要救他,他快死了。”曾文秀甩开男朋友的手,甚至没有同他争辩的耐心。
沈星回头看了看稀疏的人群,很庆幸没人观察到这边的异常,还当他们是小情侣聊天、拌嘴。
“你就当没看见,我们回去,行吗?”
“这孩子你抱回去又能怎么样?上个月厂里的刘婶不也抱了个回家吗?还不是无奈又送了出去。”
他狠了狠心挡在曾文秀面前:“抱回去再遗弃,你会被人骂死,权当看不见,成吗?”
曾文秀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才华横溢的男友,蹙着好看的眉头:“滚开!”
“你!”
沈星目眦尽裂地看着她俯身抱起了孩子,他紧皱的小脸在阴风下吹得久了,突然被刺破江雾的一缕阳光照在脸上。
有些痒。
婴孩的左手突然抽搐起来,五指张开如枯萎的梅花枝。
睫毛上的冰霜融化,混着眼角分泌物滑落,在颧骨冻土般的皮肤上冲出蜿蜒沟壑。
曾文秀心知不能再等,解开了衣服让孩子尽可能地取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人群走,去寻求帮助。
只剩沈星站在她的身后,攥紧了拳头,面色阴沉。
从此,金陵电影制片厂里多了一个二十二岁的,单身带着孩子的“母亲”。
老厂长来劝过;
街道主任老大姐来劝过;
曾文秀老家牛首村的乡亲婶子们来劝过。。。
不过她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当托了关系准备调回上影厂的沈星,愤怒地质问她原因的时候,曾文秀最后一次对这个大学里的情侣露出笑脸。
这笑容不是给他,是给自己怀恋的温情。
“沈星,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们的确不是所谓的志同道合的同志,很遗憾。”
“我就是我父亲抱养的,这孩子跟我有缘,跟制片厂也有缘,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