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录音给我,我考虑一下再同你讲。”
阿飞不甘心地咽下一口唾沫,知道他是不愿自己以身犯险,只是这桩事在他看来着实简单得很。
冷面保镖半晌才颓然地应了声是。
路宽独自在庄园里踱步,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周军的监听录音,粗粝、奸邪、癫狂的嗓音和话语叫人惊骇。
或者说不止是周军,这八、九年每一个稍有些仇怨的人他都在密切关注。
张天硕,两年前出狱,因为莫名其妙地与人斗殴又进了监狱服刑,因为长年酗酒、熬夜、高压生活,罹患肝癌,已至晚期。
刘泽宇父子在狱中服刑,老子被判无期,儿子正如王小磊所说,在狱中不断被发现漏罪,此生出狱似乎无望。
以上包括周军,都是有能力调动非常规资源搞事的人,他只是把这帮人以往的手段如数奉还。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太郎父子、朱大珂这些酸腐文人,往日招摇撞骗的声名尽毁,几乎构不成威胁。
最叫他重点关注的就是周军。
赔上了整个家族,给自己搞了一个“美国精神病人”的身份在海外苟活,按理说周军即便再沉沦,也不应当在这两三年就堕落至此。
如果真的有人把这些蛛丝马迹拿出来深刻剖析,里面的疑点太多。
譬如他是怎么在第一年就染上毒瘾的?
穿越者和他直接有关的人,在以上所有不幸者的所有“巧合”中没有扮演任何角色,一切与他无关。
只在某个关键节点,阴差阳错,凑巧有人助推了一步而已。
录音放到了第五遍,周军再次不加遮掩地道出的目标、计划。
从他的对答来看,电话另一头的王小磊应该已经是个误入歧途的死人了,他能顶得住这种非常规手段破局的诱惑吗?
只是王小磊和周军一同向兵兵递出的魔鬼邀约,后者又会作何回答呢?
冬日的北平,天色暗得极早。
庄园内的银杏早已落尽,枯枝在暮色中伸展如骨爪,风掠过时发出细碎的呜咽。
路宽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周军也好,华艺的大狗小狗也罢
如果大局需要炮制他们,他甚至连眼都不需要眨一下,就可以设计好一条“康庄大道”叫他们安心上路。
但兵兵毕竟不同,除了825刘伊妃生日宴的那一晚情不自禁的僭越,这些年来予取予求、从无怨言。
很遗憾兵兵手里的这份答卷是不需要看到分数的,他根本不需要等到20号就可以知道答案,或者说部分答案。
路宽神情略有些凝重地看了眼手机,不知道载有她名字的来电显示,什么时候亮起、还会不会亮起。
这天晚上,路宽一反常态地主动同阿飞去健身房“锻炼”了许久,回到卧室洗完澡,妻子已经在床上等待他很久了。
孕期的女人嗜睡,还不到十点小刘就开始打盹了。
她伸手关了灯,转身紧紧地抱着丈夫,享受在他怀里的温存:“我看你已经很有做爸爸的觉悟了嘛,知道主动锻炼身体了。”
“我突然很庆幸我们生孩子早,算一下到他们成年时,我也才不到40岁。”
“我们可以陪他们很久、很久,一家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少女的话音顿了顿,只感受着丈夫温热的呼吸,没能迎来他的回应,像只小猫抬头蹭了蹭路宽的下巴。
“怎么不说话?锻炼累啦?”
路老板神色如常:“我在想怎么教育孩子,到明年5月就要做新手爸爸了,有点慌。”
“哈哈!你也有慌的时候啊?”
“肯定啊。”准爸爸不免想到今天这些蝇营狗苟的操蛋事儿:“有时候在想,最好让他们绕过书本、绕过我们,去看看真实的人间。”
他顿了顿:“却又怕他们真的看清。”
“但温室里养出的花,真能面对这么多风风雨雨吗?高处不胜寒啊。”
心有灵犀的小刘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的一系列异常。
“今天哪里来这么多感慨?华艺的事情有什么变化吗?”
这是安心养胎不闻窗外事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困难了。
路老板轻笑:“没什么变化,任他们去挣扎吧,冢中枯骨。”
“到时候你就开开心心开会去,平平安安回家来就行了。”
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现在就道出实情。
孕妇的精神状态波动太大,这种恶性暴力事件骇人听闻,别再叫她听了失眠、多思,反倒不美。
这么多天的时间足够他把一切安排好了,这段时间就安心在家养胎,哪里都不要去。
少女从他怀里微微挣脱,双手捧住丈夫的脸颊凑近,吻住了他的唇。
亲吻温柔而绵长,带着孕期特有的甜蜜气息,像是要把所有未出口的安抚都一股脑地倾注。
半晌,唇分。
小刘的眼皮已经困的抬不起来了,只有一句温柔地喃喃:“放心吧,妈妈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
“嗯,当然。”
月光慢慢爬过床尾的针织毯,照见路宽的指节微微泛白,仍保持着守护的姿态虚拢在妻子隆起的腹部。
他听着妻子的微鼾,眼神始终明亮,只是手掌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温暖的弧度。
那已经成为他的全世界。
时间过得很快,2008年12月19号,兵兵提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前一晚,北平丰联大厦十四楼的总裁办公室,仍旧灯火通明。
王大军伏案对着股东名册看了一遍又一遍,算是暂时性地确定了己方能获得超过50%的投票权。
既定的48.5%,加上吴尔善的0.5%,杨蜜的3%,合计52%。
关于杨蜜,马芸是前天给出了的“相对肯定”的答复,言必称自己延请铁轨部的刘领导出面关照了一下,杨蜜的3%应当无虞。
王大军不敢确信,但见老马的信誓旦旦,也只能暂时把杨蜜算进自己人的行列。
老马不是太了解大蜜蜜的性格,在他看来:
杨蜜只是黑金商人顶在台前的艺人,否则凭她的演技和资历凭什么拿到《功夫之王》和《画皮2》的女主项目?
但其实杨蜜和许多金等人着实还在焦灼地观望,因为这半个月内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大蜜蜜眼巴巴地盯着闺蜜小刘的动向,结果半个月了人家就只是足不出户地养胎、发发微博给2月的《山楂树之恋》预热。
顺便还成立了一个什么鬼文物保护基金会,捐了几千万。
真是有钱烧的,她老公那问界马上都要跟人家打撒币大战了,她还在这儿瞎挥霍,这首富夫人真不如自己去做得好。
浪费!
总而言之,大蜜蜜和男友商量下来,自觉很聪明地给双方都是应承的答复。
这样一来,届时无论投谁,都是一以贯之的态度。
至于投谁。。。见机行事,别第一个表态就完了。
剩余的张国利的2%、徐争的0.5%,这二位都是一连声儿的和华艺坚持到底。
虽然王大军一个都不敢确信,但总归比张继中、黄小名两个已经基本失联的要强得多。
最靠谱的是吴尔善,亲至他的办公室坚决表态,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除了最近突然联系他的万哒方面的人员。
当然,这些吴尔善就没必要同风雨飘摇的老东家讲了,但他的0.5%着实不太够看。
林林总总这么算下来,能确定的将就有了52%,其余的他不敢压上重注,只能翌日择机行事。
生死关头,晚上刚刚跟老马、邓温迪吃完饭的华艺董事长不敢稍有疏忽,仍旧在办公室仔细推演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
“大哥!”面色通红的王小磊不敲门就闯了进来,一脸的兴奋之情,因为他刚刚从董秘胡明处获知了一个重要消息!
“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把大胡子跟黄小名都说通了?”
王大军故作轻松地抬头,突然冷下脸来:“又酗酒了?你还要不要胃了?”
“大哥,这段时间太苦了,我喝两口。”王小磊讪讪道,有些无奈地瘫坐在椅子上。
王大军知道他还是那天被马芸刺激得不轻,拿他那条伤腿出来说事,就差直接骂他是条被踹瘸过的死狗了。
华艺董事长看弟弟无奈又愤懑的面色,不忍再训斥刺激他。
“说吧,有什么新情况?”
王小磊返身关上办公室门,反锁,坐在王大军对面低声道:
“范兵兵应当能支持我们。”
“什么?”王大军倒是知道他5号当天下午就去玫瑰园闹事,结果眉骨都被大花旦给砸裂、在家养了一星期伤的事。
现在看,不是今天喝太多了,就是脑子都被砸坏了。
明天两军交战、打生打死,今晚你告诉我对方的女元帅要降了?
王小磊擦了擦无意中流出来的口水:“别看我们现在就52%在手,但路宽肯定有后手,但我们也有!范兵兵就要成为他的死门!”
“如果有兵兵这一进一出的15.4%,他们必败无疑!”
王大军摆摆手:“说原因,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做到的?”
小磊微微一滞,神情有些委顿:“不能说,我就是跟你提一下,你心里有数,明天好临机应变。”
他来判断来自何处?
因为董秘胡明通知他明天出席股东大会的股东名册,这是需要提前确认的,而刘伊妃赫然在列。
这说明什么?
说明范兵兵没有选择把自己同她讲的关于周军的秘辛告知路宽,说明她有很大可能已经有了放手一搏的心思!
是啊,面对自己全家被毒虫疯子盯上的可怖,面临情场失意以及可能被权力者抛弃的窘迫,她做出这种选择不足为怪。
只不过这种投票性质的大会,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人鬼不分,小磊也只能跟大哥略作提示。
王大军听他云山雾罩地说了一通,立时有些提心吊胆起来:“老实讲,你做了什么?”
“大哥,别问这么多。”王小磊被他看得发毛,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不知是酗酒后的口干舌燥,还是凶手在犯罪前的紧张刺激,肾上腺素飙升。
他再畜生,也知道王大军这些年一直在护着自己,这种极有可能把自己牵扯出来以致于万劫不复的事,还是到他这里就了断得好。
王大军同样觉得毛骨悚然,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
特别是此刻看他的面色在酒精作用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白布满血丝,眉骨上那道尚未完全结痂的伤痕,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被他盯着有些紧张,王小磊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说!”王大军毫无征兆地一拍桌子,心脏突突地跳。
这甚至要比华艺陷落还叫他紧张万分,在这种时候,王小磊如果真的像马芸激将的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去任性施为,有什么后果还用说吗?
即便他们胜了,也绝逃不过那人的狠辣制裁。
王大军从今年五月围攻光明顶被反杀后就明白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