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乔喻还真就凭自己的努力，按照计划赶在国庆之前两天完成了论文，而且洋洋洒洒写了十八页。
写完之后，乔喻又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一遍遍的通读论文，修改各种细节上可能存在问题的地方，论文格式，遣词造句，每一张图片，以及每一个引理、定理证明的细节。
直到他认真的阅读了三遍，没有挑出任何错漏之后，才将论文直接发到了老薛专门留给他的邮箱里。
其实乔喻觉得直接把文档通过微信发过去更方便，但老薛说了，新完成的论文必须通过邮箱投递，而且是再三交代。
这种他并不了解的事情上，乔喻主打一个听劝。
邮箱就邮箱吧，也不算什么大事。把论文发给了老薛之后，乔喻又按照老薛的要求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大教授规矩就是多。
但如果考虑到老薛一直免费给他提供各种优质资源，乔喻还是愿意遵守老薛那些规矩的。
这个世界愿意实打实无偿对外界释放善意的好人是真不多了，乔喻觉得每遇到一个，都需要格外珍惜。老好人如此，薛教授也是如此，另外张校长也能算半个。
并不是鄙视张校长，这么说吧，乔喻觉得他这个道德已经远远高于社会平均值的孩子，现在都不算一个严格或者说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以后大概也很难成为这种好人。
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单纯是乔喻不喜欢吃亏。
很快电话接通，乔喻很直接的告诉了薛松这个好消息：“薛教授，我的论文写完了，已经发到了你邮箱里了。”
“嗯？这么快？才九月份？你确定达到我之前提的那些要求了？”
对面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太开心，甚至是少有的严厉，但乔喻依然平静的答道：“我很认真的修改过了。而且我真找不出什么问题才发给您的。”
“呼……好吧，我希望你能达到我期望的水平。你肯定想象不出刚刚看完一篇本应该被直接塞进碎纸机的论文是种什么感觉。
如果是不够严谨就算了，论文中还充斥着一堆语法错误、模糊表述，甚至连术语都用的不那么恰当！
很不幸我刚刚就看了这么一篇论文。更不幸的是，这篇论文的作者还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学生。
除了研究用的方法外，这篇论文真的一无是处。可悲的是，这方法还是我给他的方向。
虽然我现在很想立刻冷静下来，但如果你的论文也会让我感觉受伤的话，我可能会怀疑现在担任教职是否在浪费生命。
所以你确定不撤回你发给我的那篇论文，再仔细修改一遍？”
好吧，破案了，乔喻知道老薛这种一直脾气挺好的教授，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怨念了。
“额……我觉得我的论文起码不至于这么差吧？要不您把那篇论文也发过来，让我瞅两眼，就当负面教材？”
“好，你等会注意邮箱。挂了。”
随后便是“嘟嘟”的忙音。
从这挂电话的速度，乔喻就能感觉到此时的薛教授情绪的确是极不稳定的。
当然这肯定不能怪他，此时的乔喻真的很好奇，能把老薛这种好脾气的家伙气成这样的论文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没让他等多久，很快电脑发出“叮”的一声。
点开邮箱，果然老薛已经把论文发了过来。
乔喻第一时间下载，然后抱着很虔诚的心态看了起来。
这是一篇关于数点与格图的代数结构及其在数论中应用的论文。
大概就是探讨数点作为格图顶点时，图的代数结构，以及如何利用图论的工具来分析数点在几何形状内的分布。诸如如椭圆内、圆内或高维球体内的数点分布。并通过这些格图的构造和数点的分布研究丢番图方程的解。
乔喻感觉还挺有意思。
尤其是其中用到的一些数学工具比如丢番图近似，自同构群，素数定理，模运算与同余这些，乔喻写的论文中也有涉及到。
当然也有一些乔喻感觉很新鲜的内容。比如论文中用在构造格图的时候，用到了群的运算描述，这块涉及到群论的应用。
但很快乔喻便明白为什么薛松会感觉愤怒了。
怎么说呢……
乔喻都想不通，这么好的题材，是怎么被写成这个鬼样子的。
让他感觉最不适的就是论述不够连贯，逻辑跟符号跳跃的问题。
一个引理刚让他产生兴趣，开始深入思索的时候，突然就冒出了一堆复杂的数学符号跟公式，虽然有解释，但乔喻却看不懂这位论文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
最关键的是，乔喻才看了五页，就看到两处符号相同，但定义竟然出现了区别。
比如乔喻刚看到论文中用一个L代表格点集，才翻了两页，同样一个L又开始代表拉普拉斯矩阵！
大概明白老薛为什么电话里会那么愤怒了。
他才随便翻了五页都有了类似的感觉，他只是想好好看论文而已，为什么要给他看这种东西？
不应该啊！老薛给他的论文写作要点里，几乎把所有数学论文写作要点都囊括进去了，该不能老薛对他太好了，把师门秘籍只给了他，连自家学生都没给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乔喻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薛松好了。毕竟两人之间无名无分的，这篇论文作者却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学生，有官方认证的那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乔喻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老薛了。
不过这种苦显然不该由他来受，所以翻了这五页之后，乔喻便直接将论文删除了，更完全放心了。
就算他第一次写论文，可能不是那么完美，但跟这篇比起来，要优秀许多的信心还是有的。
毕竟他可是对标的老薛之前发给他研究的那些论文。不光是逻辑论述，就是关键部分的遣词造句他都斟酌再三。
甚至乔喻在看过这篇论文之后，甚至还隐隐觉得有些开心。
老薛刚看过这篇论文，再看他的论文，对比还是很明显的。就算达不到老薛的要求，想来批评的时候，也会温柔很多。
毕竟……总比他的正牌学生要强上不少吧？更别提他还接受的还是老薛远程指导，对面那位可是正儿八经的言传身教。
想到这里，乔喻都有点想感谢这位叫秦镜儒的师兄了，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人家真的是拿前途为他作保。
他还真是一路都有贵人相助啊！
PS：万字更新第9天，打卡完成！
第8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89.
潇州，余江大学。
薛松是真的闭着眼睛，坐在位置上，连续作了三个深呼吸，稳定了情绪之后，才从邮箱里下载了乔喻的论文。
如果乔喻看到这一幕，大概就能知道刚刚的老薛是有多愤怒。
但有什么办法呢？导师跟学生本就双向选择，自己招的学生，就是论文写成了一坨，那也得看，说不定还得帮着改。
有一点乔喻的认知没错，此时的薛松是真没对乔喻第一次提交给他的论文抱有太大期待。要求已经不自觉的放低了几分，只要逻辑通顺，没有太多明显的错误就行了。
彻底稳定情绪之后，薛松才打开了乔喻的论文。
……
标题是他帮乔喻早就确定好的，没什么好说的。摘要跟引言写得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也让薛松不自觉的松了紧皱的眉头。
考虑到乔喻才上高一，他甚至要给摘要跟引言部分打个优秀。
虽然摘要跟引言在论文中的占比并不大，但事实上，对于许多学生来说，这一块反而是比较棘手的部分。
毕竟这两部分需要用高度精炼的语言概括出整篇论文的核心内容跟主要结论，同时还要表现出这篇论文跟其他同类论文的不同，吸引其他研究者阅读。
所以也是很讲究的。能写得中规中矩，在薛松看来，起码已经是博士水平。
比如刚刚他那个硕士生写的摘要跟引言，就是属于驴头不对马嘴。论文中的结构跟方法，是真半点都没突出。乔喻在引言里就已经将整篇论文的结构做了高精炼的概括。
这一点其实很重要，因为能让阅读者对接下来的内容有一个大体的印象跟预期。
感觉乔喻这篇论文还行后，薛松没有继续一口气读下去。而是站了起来，随便活动了下身子，又把空了的茶杯里续了杯水，这才重新坐到电脑前开始继续阅读乔喻的论文。
乔喻直接给他发的文档，有问题他可以直接在旁边批注。比打印出来那笔在旁边手动圈出来效率更高。
有些教授依然习惯并坚持阅读纸质版的论文，所有的论文都会先打印之后再阅读。其实薛松也经常如此，不过那一般是不需要他做特别处理跟给出阅读意见的时候。
显然他并不认为乔喻第一次提交给他的论文不需要他提任何意见。
然后他开始安静的看起了论文。
一只手拿着鼠标下意识的轻移，偶尔会在某个界面停留片刻，认真思索，然后继续慢慢的滑动鼠标，不知不觉中便投入了进去。就这样，薛松在办公室里从下午两点坐到了五点多钟，直到论文给出结论跟展望，以及所引用的文献列表。
是的，花了三个多小时，薛松一口气把乔喻发给他的论文粗读了一遍，双手竟然就没有搭在键盘上过。
然后整个人坐在那里愣住了。
记忆中他好像连语法错误都没看到？好吧，可能是他前半部分还是以导师的心态在挑问题，后半部分已经抱着正常阅读论文的心态了，所以没发现吧？
但一篇高中生写的论文，他通读一遍，竟然没找到应该提点什么意见的地方？甚至还觉得受益匪浅？有些内容他的下篇论文说不定都会引用？
这老到的论文写作手法，真就是自学的？
薛松还记得在普林斯顿读本科的时候，他大二才开始写第一篇论文，还被老师挑出了一堆错误。
长出了一口气后，薛松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身体，然后拿起手机给乔喻又拨了过去。
响了大概十几下，电话才被接通。
“呼呼……薛教授，呼……您好。”
“你干嘛呢？”
“下午看论文累了，呼……刚跑操场正跟上体育大课间的同学打篮球呢。”
体育大课间？打篮球？好陌生的名词。
让人怀念的高中生活啊！不对……这不是重点。
“我问你，你的论文是不是找别人帮你修改润色过了？”
“没啊！”
“你也没请教论文辅导老师？”
“真没有啊！薛老师，您给我发的那个论文要点总结的文档，已经写的足够清楚了，我怎么可能还去浪费那个钱？再说您不是直接可以帮我修改吗？您觉得我的论文还不错？”
这话让薛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何止是不错！
如果不是怕电话对面那个小伙子骄傲，他打算直接把这篇论文夸爆！
第一次写，就能写出教科书式的论文，这能力有些逆天了。
有些人已经是研究生了，写出的论文让他想杀人！有的人还是高中生，却已经能写出极为漂亮根本不需要导师做任何修改，就已经能直接投稿的论文。
这中间的差距已经大到人跟狗比智商了吧？
三秒钟后，薛松才从嘴里蹦出一句：“是的，论文写的很不错！起码比你某些师兄要强一万倍！但你不能跟他比。”
“那就好，其实论文我前天就写好了，就是怕有什么疏漏，然后自己读了十几遍，把所有感觉不通顺，或者没说明白的地方都修改了的。”
薛松有些感慨，然后问了句：“我发给你的那篇你师兄的论文，你看了吗？”
“额？我就看了五页，然后没看了。主要是他那篇论文符号指代稍微有点乱，L又代表格点集，隔一会又代表拉普拉斯矩阵，我对数学的认识还不是那么深刻，所以不太能看得懂师兄想表达什么。”
薛松平静的说道：“不行，看不懂也要坚持看，你的自学能力足够你理解那些你还没接触的概念。阅读优秀的论文，能提高你的能力。阅读一篇差劲的论文，可以让你警醒，未来不犯类似错误。
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通读师兄的论文，修改你认为有问题的地方，并给出审核意见，明白了吗？这是你未来学术研究的必经之路。一位优秀的学者，同样必然是一位优秀的审稿人。”
这次轮到对面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