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英哲却不是很在意的笑了笑，转手搭在江城的肩膀上，带着一股岁月的沧桑感的开口道：“哎，没事的，就是现在年纪大了，状态不如之前了，没什么大问题的。”
说着，他就亲切地拍了拍江城的肩膀，拉着他走进了家门。
跟在钟英哲身边，江城更是清晰地看见，他神色黯然的双眸中布满了血丝，暗黄的脸颊上更是透出无限的憔悴和疲惫。
明明，他现在年纪还不到八十，比陈时还小上几岁。
明明，几年前的钟英哲不是这样的，他怎么……
忽然就成这幅模样了？
回想几年前，钟英哲可以说得上是医疗科技院的唯一顶梁柱。他在一群不成熟的科研工作者之中，显得是极为格格不入，他大权在握，带领着所有的科研人员创造辉煌。只要他们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情，在钟英哲的指挥之下，就没有完不成的项目！
当时钟英哲有多意气风发，现在他就有多垂老沧桑。
这样的反差，才是让江城最为难过的。
看着江城一直低着头的样子，这个佝偻着身躯的小老头也是感慨的叹了口气，半带着欣慰的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感谢你对我如此上心。其实你不用多想，我这就是……”
努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钟英哲才满脸苦笑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我当时的工作强度巨大，每天甚至都只能睡上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部投身于工作当中。但自从退休下来之后，我就感觉，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一样，再也无法回复到当年的状态中了。”
说到这里，钟英哲也是万分感慨的看着窗外渐入云层的太阳，语气缓和的继续道：“我当时也尝试过，重新去找些事情做一做，希望能找到以前工作时的状态，起码不要让每一天的日子都那么难熬，但，人只要从绷紧了的弓弦中松弛下来，就再也绷不回去了。”
钟英哲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橡皮筋，使劲崩大后又松劲，展示在江城面前的同时，略带自嘲的说道：“你看，我就好像这跟已经被使用过度的橡皮筋一样，无论现在是绷紧还是放松，都再也回不去当时的那个状态了。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吧。”
面对着钟英哲的低落，江城眼中也是浮现出了深深地自责。
他面前的这个老人，是为了华夏医疗事业贡献了自己的一辈子的人。可现在因为他的好意而衰老异常，江城怎么可能会不心痛？
想到这里，他重重的握住了钟英哲的右手，低着头，极其愧疚的开口道：“对不起，老师，当时我要是不着急劝你半退休的话，您或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时我应该再多拦你一下的……”
但还没等江城把道歉的话语说完，钟英哲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笑着摇头道：“不是的，你理解错了。我跟你说这些事情，只是想给你解释，我变成这样是必然的，跟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没有一点点关系，你千万不要给我道歉，我们谁也不亏欠谁的。我也能理解，你让我休息，是为了我好。”
稍微停顿了一下，钟英哲也是很坦然的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我后来检查过身体，我要是再继续以之前的的工作强度工作的话，可能我都撑不到现在。所以啊，虽然我现在是憔悴了些，但起码还活着，你说是吧？”
“……好。”
听着钟英哲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江城也只能点头应下。
可心中的酸楚，依旧在渐渐发酵。就好像一杯苦咖啡一样，难以下咽。
钟英哲为江城倒上一杯飘着清香的普洱茶后，温和的考在一旁的沙发靠垫上，缓缓开口道：“对了，我听说全球机甲联合研究项目已经开始进入正式研发阶段了，你应该很操心吧？”
他不想让江城继续关注他的身体，索性就转移了话题。
江城知道钟英哲的想法，也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挤出一个微笑的同时，开始给钟英哲讲解最近的一切。
与此同时，他也将心中原本的打算放弃了。
江城此行，为的就是将这两位已经半退休的院长请回来，在他前往梦位面的这段时间里继续坐镇两大核心科技院。
可刚才钟英哲也已经亲口说出了现状，加上他的憔悴苍老，都让江城不忍心再把这一切交给他去支撑。
他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要是江城为了自己的私欲，再次将钟英哲推回工作岗位上，到时候没事还好，要是致使钟英哲再也没机会回家，江城恐怕得愧疚后半辈子的。
所以，他干脆也就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当自己是单纯过来跟钟老师告别的。
想到这里后，江城的心绪也变得平和了几分，笑着对钟英哲道：“老师，你午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本来还想请你过来吃饭呢，但听顾助理说，你中午已经有安排了，所以我就自己先吃了。”
钟英哲眉目慈祥的看着江城：“江城啊，无论工作有多忙，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记住了吗？”
第326章 梦世界，苏醒在一张床上
从钟老家里出来后，江城回到了车上。
“嗡”的一声汽车发动。
“怎么样？”
“看来是不行了，钟老的身体状况不如我想象的那么乐观，想要请他回去坐镇太勉强，另想一个法子吧。”
“生物科技院的院务是重中之重，除了老板你鲜有人能够胜任啊。”
“嗯，我知道，这也是钟老几十年了都不退居二线的原因，目前没有这个领域里的超级大能出现，除了能力问题外底下的人服不服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点，”江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要是老万在就好了……”
顾清婉顿时和他共同沉默。
死亡维度一战，无数精英牺牲，万兴言这样的医疗芯片领域的天才消失了，对华夏医疗此领域来说如失一臂，更让人惋惜的是老万在管理方面也很有天赋。
等他的资历再老一些，是能够做副院长的！
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不是说花多少钱就能培养出来的。
若有一个后辈出生后学习成绩优异，又有健全的价值观，领导能力出众，还在科研方面有出众的天赋，再走上一二十年的科研生涯，忍受枯燥与自我怀疑的过程，不被名利场拉下水。
走到最后，才是一个万兴言！
江城叹了口气，“那唯一的人选就只有陈昂了，让他和院内高层配合一下，先代管事务。”
他拿出手机，找到陈昂的号码，拨了过去。
……
十多天眨眼即过。
流逝的光阴欢快的淌走，江城也迎来了整个科研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天。
他安排好了一切，终于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位面碰撞计划当中。
在江城电脑保存的一份绝密文件上，计划的标题是三个大字，“梦世界。”
凌晨。
小别墅里洛小璃睡的深沉，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无意识的抱住怀中的枕头。
昏暗的地下室里，江城在椅子上坐着，正对着那个胶囊状的位面碰撞机械舱，许多设备堆叠在一起，它们的轮廓并不明显，因为灯没开，全部都隐藏在一片朦胧里。
但它们都在动着，一刻也不停。
处理文件，调试测试，检查舱内每一个零件是否能够正常运作。
顾清婉就在江城身后很安静的站着，她一半的侧脸藏在刚染不久的酒红色波浪长发里，而另半张脸颊美的惊世骇俗，只不过她的眼睛一直落在江城身上，移也不移，眸中带着看不清的意味。
江城当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并不会时时刻刻窥探下属的想法，那样的行为显得很变态。
地下室的氛围很安静，“嗡嗡”的机械臂运作声音响着，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他更显得心平气和，清澈的双眸看向散发着淡淡微光的位面碰撞舱。
场景显得肃穆。
只可惜，没有人记录下这个画面。
事实上，无数人类都对位面或时间有过无穷无尽的幻想，并且有不少科幻电影拿位面理论做过剧本，向人们展示那个奇迹般的另一世界。
但是，真正的尝试远没有那么简单。
江城这一步，算是以人类为代称的生物第一次迈出步伐。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一秒一秒的时间过去，离最上方的凌晨十二点还有一小段距离。
他耐心地等待着，同时不断的给自己做着思想准备。
“根据老板的研究表示，我们进入舱内之后，命令一旦下达，宇宙之心的能量立即就会被驱动，从而使碰撞舱出现在位面重合叠线上，在剧烈的空间活动中老板会进去位面间的缝隙，那里的分子状态也极其不稳定，一切都是未知的。
我们无法判断会到达蜂巢一样的梦世界的哪一个，也不明白那个世界的和主世界的变化有多大的区别。
为了安全起见，老板，我们只能呆一周，否则会影响空间稳定性，使原本的时间走向变混淆，那样的话就无法判断下一次位面相撞的时间点，你会被永远困在里面。”顾清婉悄声在他耳边说。
“我明白，就依照之前安排的，进入舱门开始运作之后，你附着在我的体表用来抵挡不稳定的分子活动，保护我的意识安全，不被数个空间堆叠起来的重量压碎，位面缝隙中的事情无法预测，但只要我的大脑没事，它也困不住我。”
江城的安排可谓是万无一失。
进入梦位面的决策无疑十分冒险，如果他留在了那里，那么主位面中的这具躯体从此以后便再也苏醒不过来了，这样会影响他的家人，影响华夏，影响全球的格局。
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去做这件事情。
他别无选择。
散发着柔和光线的碰撞舱瑰丽无比，映照出的光芒撒在江城清秀的脸颊上。
这一刻，他的内心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在心里倒数着，“10，9,8……”同时伸出手来。
顾清婉将白皙的手与他的手紧握，她的躯体附着而上，变为银色的小光点，一下子将整个房间映的亮彻无比，成功覆盖在了江城的身上。
他打开舱门，缓缓躺进去，同时内心中的倒计时也只剩下三秒。
“四号类脑复制体，执行命令！”
“砰！”
整个位面碰撞舱里亮起湛蓝色的光辉，耀眼到让人无法用肉眼观看，将机械臂和无数材料包裹，层层叠叠！
舱体开始了剧烈的颤抖，震动的频率足以让一具钢铁之躯的分子碎成一片又一片。
江城感觉到大脑猛然间变得混乱，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他的大部分感知也失去了作用，形体开始变得模糊，认知完全被屏蔽，不知道过了多久，如同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他才有下坠的失重感。
好像，掉入了一个悬崖，下方是无底的深渊。
黑暗将他吞噬，从头到脚，他彻底消失在了主位面中……
时间，首先是时间，江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他甚至连之前安排好默数秒数来保持意识清醒都做不到了，立即就进入了一个混沌的大状态，不管怎么歇斯底里的唤醒，可头颅依旧被镶嵌在泥潭里，那些黏糊糊的如同墨汁一样的液体塞进他的口腔，鼻腔，耳眼里。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等待着。
这种等待，才让江城知道，当一个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会有多么的慌张以至崩溃，只有坚定的意识在不断的阻挡着这种割裂之感。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都有些麻木了，坠落的感觉才消失掉。
江城感觉自己停下来了，他大脑中“嗡”的一声。
狂喜的情绪涌了上来。
已经到了位面缝隙中了！
江城十分激动，因为他是一个科研学者，从始至终都是，这是他唯一且永生不会摒弃的事业，他还记得第一次得到人类基因组奥秘的那天，求知欲如同狂潮一般涌了上来，让他极度兴奋。
现在，面对人类从没有到达过的新世界，一个完全位置的领域，他更无法拒绝了。
带着一丝期盼，一丝害怕，他先是在脑海中呼唤了顾清婉，清丽卓绝的声音响在脑海里面，“老板，我在”，之后他才敢睁开眼睛。
人眼作为接受信息来源的一个器官，江城很怕自己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会冲击太大，让本就薄弱的意识遭受攻击，在现在顾清婉已经激活开始保护的情况下，他才能无所顾忌。
睁眼的刹那！
奇迹映入江城的眼帘。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浑黑的区域里面，他看不见自己的手脚，只能用过手来触碰，只有在身体猛地向前游动的时候，清秀的脸颊才在重叠的空间中凸显出来。他有过许多次的幻想，但真正目睹，他还是觉得想象力有些太贫乏了。
前后最遥远的尽头，在这个黑色世界里，有两道看不清楚的光团，它们很庞大，可相隔实在远到让人畏惧，给人的感觉就像泪眼朦胧时候望向天空，皎洁的圆月变成了波光粼粼的倒影，在湖中安静的带着，连成一片一片。
而就在周围，有无数道光线，从一个尽头链接向另一个尽头，它们多如牛毛，根本数不清，填补了整个世界，散发着微光。在不断的上下左右摆动，彼此缠绕在一起，又如紧绷的弦一样蓦然松开，穿透了江城的身体，又从另一侧脱离出来。
这个世界很像上帝的婴孩，在无聊时玩弄五光十色的线团，随意扔来扔去后就不管了，所以才显得那么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