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教师 第482节

  张然从德彪西厅出来,路过电影宫的时候,发现电影宫门口排起了将近一公里的长队,让他特别惊讶的是在人群中竟然有很多挂着粉色证件的记者在排队。

  戛纳电影节媒体证件最高级别是白色,其次是粉色加点和粉色。其中白色证件是顶级媒体和影评人,相当于VIP,随到随进,不存在排队问题;粉色加点和粉色证件基本不用排队;而持黄证、蓝证、黑证的记者和买家常常提前一两个小时排队也不见得能排上。

  然而此刻,现场挂着粉色证件排队领取邀请函的记者至少有五百人。人群中一个挂着粉证的记者感叹:“张然的电影关注度太高了,没想到提前六个小时来排队,都会排成这样。早知道就不看《第二扇窗》的首映了。”

  戛纳电影节不对外售票,普通影迷要想看电影,只能在电影宫前求票。此时在电影宫前,站满了求票的人。上求票者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满脸稚气的孩子,但绝大部分是年轻的男女。他们举着牌子,上面写着相同的内容“求《烈日灼身》邀请函”。他们迎着人流伫立,像一尊尊雕像。

  一个中国记者小哥拿着邀请函喜笑颜开的从电影宫出来,一个网红长相的欧洲美女就迎了上去,她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表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求一张《烈日灼身》首映礼邀请函。意思很明显,只要小哥给他弄张《烈日灼身》的红毯邀请函,可以陪他来一发。

  这样的事在戛纳并不稀奇,热门电影的首映礼邀请函很难弄,这些既没有关系,又没有钱的网红,唯一能够付出的只有身体。

  不过让张然意外的是,那个记者小哥红着脸“啊”了声,然后落荒而逃了。那狼狈的模样,逗得张然哈哈大笑。张然的笑声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无数道目光向他看了过来。

  好在张然在离开德彪西厅后专门到洗手间化了妆,贴上了假胡子,又戴上了墨镜,没有被认出来。但那个女网红看到张然却是眼睛一亮,快步向他走来,于是,张然也落荒而逃了。

  时间已经临近一点,张然有些饿了。他来到克鲁瓦塞特大街一家餐厅,找了一张迎着阳光的位子,点了份经典的法式餐点,大快朵颐。

  张然旁边的桌子坐着两个挂着粉色证件的记者,一胖一瘦,两人边吃边讨论各自的安排。瘦记者道:“下午我准备到马丁内斯酒店蹲守,看看能不能蹲到戈达尔,他十多年没到戛纳来了,机会难得!”

  胖记者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戈达尔到戛纳来了?不可能吧!戈达尔说过,戛纳电影节乱哄哄的,像个马戏团。奥斯卡终身成就奖颁奖请戈达尔去现场领奖,他都无视了,怎么可能到戛纳来?”

  瘦记者就道:“戈达尔真的来了,今天上午十一点到戛纳的!”

  胖记者不解地道:“太奇怪了,戈达尔怎么会突然想通,到戛纳来了呢?还有他的电影《再见语言》不是20号才首映吗?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

  瘦记者耸耸肩膀道:“谁知道呢?可能有什么事吧!张然的电影《烈日灼身》晚上首映,也许戈达尔是来参加首映礼的也说不定!”

  胖记者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戈达尔很欣赏阿巴斯,他说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你看他有专程参加阿巴斯的首映礼吗?张然算什么,他哪有那么大的脸!”

  瘦记者也觉得不可能:“我是随口一说,戈达尔的骄傲自大是公认的,他怎么可能为了看张然的电影专程到戛纳来!”

  张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我的脸还好吧,也不是很大。

第1026章 戈达尔真的来了

  晚上六点,距离《烈日灼身》正式上映还有一个半小时,电影宫前就已经热闹得像过年。六十米长的红毯两边站满了手持照相机的记者,以及手握海报、应援牌的影迷。在红毯之外,上千名没有邀请函的影迷正举着牌子求票,期待能够在开场之前获得一张入场券。

  随着红毯仪式开始,一辆辆豪车在路口停下,一个个大明星接连不断地踏上红毯,喊声和尖叫声席卷整个电影宫,现场的空气简直要燃烧。

  《烈日灼身》是一部全球关注的电影,前来捧场的明星和嘉宾也特别多。以简·坎皮恩为首的九位评委、以章子怡、范彬彬、李彬彬为代表的中国演员,以迈克·李、锡兰为代表的大导演、以施瓦辛格、史泰龙为代表的电影明星,甚至连加拿大流行乐巨星威肯以及美国超模卡洛琳·莫菲也惊喜亮相,整个首映礼可谓是星光闪耀。

  “那是莫妮卡·贝鲁奇,我的女神!莫妮卡,这里!这里!”

  “哇,吉赛尔邦辰也来了,不过不奇怪,她是华伦天奴的代言人,而张然是华伦天奴的老板,她来捧场很正常!”

  “哇喔,凯特布兰切特也来了,今天可真热闹了,简直比开幕式还热闹!”

  记者们一片不断的拍照,一片不住感慨着。他们按快门按得手指生疼,却停不下来,因为每一个出场的都是大牌。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红毯入口处,车门打开,一个白发苍苍,戴着眼镜的老人走下车。汽车的另一边下来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她快步走到老头身边,想要搀扶他。但老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走。老太太便冲老头一笑,挽着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往前走。

  现场的记者们看清老头的长相后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举着照相机,准备拍照的胖记者彻底呆滞了。瘦记者则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戈达尔竟然来参加《烈日灼身》的首映了!”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上帝啊,那是戈达尔!戈达尔来了!”紧接着,更多人尖叫起来:“上帝啊,真的是戈达尔!戈达尔来了!”

  惊呼声中,记者们将相机对准了戈达尔,疯狂按动快门,想要记录下这不可思议的一刻。他们没有去想戈达尔为什么会出现,不过他们都清楚在电影的世界里戈达尔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他已经84岁了,想要拍他,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

  记者们一边拍照,一边拼命大喊“让·吕克!让·吕克”,想要让戈达尔看镜头。可老头谁也不理,挽着妻子安妮·玛莉·米维尔的胳膊往电影宫里走去。

  会场内的嘉宾、观众和记者通过大屏幕,都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现场嗡嗡声响成一片,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戈达尔会出现在《烈日灼身》首映现场。

  “张然太受欢迎了,竟然连戈达尔都亲自到场了!”

  “戈达尔喜欢张然,他曾经说过张然是少数几个真正知道怎么拍电影的人,但我还是没想他会出席《烈日灼身》的首映礼!”

  “张然简直像有魔力似的,伯格曼喜欢他,科波拉喜欢他,斯科塞斯喜欢他,就连戈达尔这个特别目中无人的老愤青也喜欢他!”

  评委们也小声议论着,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轻轻摇头道:“没想到戈达尔会这么喜欢张然,真是不可思议!”

  索菲亚·科波拉对此也十分诧异:“戈达尔反了一辈子资产阶级,反了一辈子资产阶级电影;而张然是大资本家啊,他的电影都是大制作,戈达尔竟然会喜欢他的电影,真不可思议!”

  旁边的雅各布轻笑道:“布努埃尔曾经说过,除了戈达尔,我丝毫看不出新浪潮有什么新东西。在我们这个时代,电影语言几乎陷入停滞,还在坚持对电影语言进行探索的导演只有张然了。戈达尔是孤独的,而张然也又何尝不是。他们是游走在电影边界上的孤独者,他们是同类,戈达尔来看《烈日灼身》实在太正常了。”

  会场内的大屏幕一路直播戈达尔走过60米长的红毯,再从正门进入放映厅的全过程,等到他入场的时候,全体观众自发起立,送给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世界电影史上有三部特别重要的三部电影,格里菲斯的《一个国家的诞生》、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以及戈达尔的《筋疲力尽》,这三部电影是电影语言诞生、发展、成熟的标志性作品,任何一部世界电影史都不可能遗漏这三部作品。

  格里菲斯在《一个国家的诞生》中开创了古典剪辑,奠定了电影语言;《公民凯恩》是现代电影的奠基石,影响了此后的每一位导演;而戈达尔在《筋疲力尽》中创造了跳切,彻底埋葬了古典电影,真正让电影进行了现代。特吕弗说,电影分为戈达尔之前和戈达尔之后,这话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在场的导演来自世界各地,有老有少,但没有哪个没有受过戈达尔的影响。不夸张的说,在场所有导演都是戈达尔的学生。当戈达尔入场的时候,大家除了起立鼓掌,根本找不到别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敬意。

  戈达尔已经84岁,和他同时代的战友大多走了,夏布洛尔、侯麦、里维特他们都已经离开。到了这种年纪和境界,戈达尔早已不在乎奖项,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也没有在场任何人打招呼和交流的兴致。他挽着妻子安妮·玛莉·米维尔的胳膊,在引导员的引导下,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电影开始。

  张然和《烈日灼身》剧组是压轴登场,当他们出现在红毯上的时候,现场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样的欢呼声和鼓掌声;而张然、李雪建和王珞丹也热情地同现场粉丝招手互动,显得亲和力十足。

  进入放映厅后,张然扫了一眼,整个卢米埃尔厅三千多个座位全部坐满了。他又向嘉宾的位置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戈达尔。张然在看戈达尔,看这个活着的电影传奇;戈达尔也再打量张然,打量着这个充满创造力的年轻导演。

  张然没有过去跟戈达尔打招呼,戈达尔是来看《烈日灼身》的,要交流也得等电影放映结束之后。他冲戈达尔笑了一下,然后来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张然他们落座后,主持人提醒现场观众,电影马上开了,请大家戴上3D眼镜。现场的嘉宾和记者们纷纷戴上3D眼镜,同时小声议论着。

  “终于要开始了,从《未来启示录》下片,我就一直在等这部电影,等了足足两年。”

  “这可是3D加全息声加6K的电影,是真正的3D电影,现在终于要开始了!”

  “有人说这是中国的《老人与海》,有人说是老年版的《少年派》,不管是那个,张然拍出来的电影肯定不会差!”

  放映厅灯光熄灭,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银幕上。

  大银幕亮起,《烈日灼身》正式开始放映。

  片头动画过后,银幕一片漆黑,紧接着现场观众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整个银幕就像展开中国画的卷轴那样,从右往左缓缓展开。

  画幅之中,是苍茫的,一望无际的山峰。连绵的山峰占据绝大部分的银幕空间,只在上方为天空留出一条线,绕着几丝白云。

  当画幅展到屏幕的最左边之时,镜头开始缓缓向左移动。从观众的角度看来,就好像画幅还在继续展开,好像这幅苍劲古朴的中国画还没有完全展开。

  “卷轴镜头还可以这样用啊!”银幕前有人发出一声轻呼。卷轴镜头是张然的标志性镜头,张然的电影几乎都会出现卷轴镜头,但谁也没想到张然还能将卷轴镜头玩出新花样来。

  贾樟柯看到这个镜头顿时笑了,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卷轴镜头啊!”

  贾樟柯声音很小,但旁边的索菲亚·科波拉还是听到了,不解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贾樟柯轻声道:“中国画就是这样从右往左展开的,在看中国画的时候也要从右往左看!”

  有一点贾樟柯没有说,这个镜头不光画幅是中国画式的,整个构图也是中式的,采用的是中国画构图“三远法”中的平远法。不过这些东西就是中国人也未必懂,更何况科波拉这个老外了,他也懒得解释。

  贾樟柯知道张然特别推崇八大山人,在他看来而这个镜头无疑带有强烈的八大山人风格,镜头中树木歪斜,充满枯枝败叶,意境荒索冷寂,但在苍远境界中又透出雄健简朴之气。

  镜头切换,依然是大全景,不过镜头切到村子的一角,从村子上空,从从右往左缓缓移动,由于拍摄的是村子,整个沟通让在场不少中国记者想起了就像《清明上河图》。

  不过电影这个镜头给人的感觉和《清明上河图》完全不同,《清明上河图》中到处都是人,路人、桥上、楼上,以及船上都出行的百姓,显得十分热闹;而在张然的这个镜头里村子空荡荡的,完全看不到人影,要不是画面之外传来的狗叫声,简直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废弃的空村子。

  强烈的太阳光像梨花般大片大片洒在整个村子里,明晃晃的,让人眼晕,给人一种烦躁而又粗犷的感觉;镜头移过一个又一户人家,移过一个又一个院子,给人一种强烈的封闭感,就像处在一片牢笼中,不管镜头怎么移动都难以逃离。

  镜头缓缓向左移动,狗叫一声接一声,那叫声特别凄然,甚至有点撕心裂肺。让人不禁去想,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而狗叫声又为何那么凄然?

  现场的中国记者大多看过原著《年月日》,心理都有所准备,但当盲狗凄然的叫声传来之时,他们的心还是在不住下沉。

  在场的外国记者和导演没有看过小说,但电影开场两个镜头所呈现的基调还是让他们明白,这是一个充满着孤独与绝望的故事,他们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也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一直板着脸的戈达尔此刻有了笑容:“中国导演终于拍出自己的电影了!”

第1027章 玉米苗

  镜头慢慢移出村子,狗叫声越来越强烈。戛纳电影宫安装有全息声系统,观众清楚的感受到狗就在镜头左边四五米远的地方,只要镜头再往左移动,大家就能看到这只狗了。但就在此时,镜头突然却停住了。

  镜头切换,特写镜头,李雪建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大银幕中,他平视前方,无悲无喜,看上起有些像罗中立的油画《父亲》中的那个老农。

  全景镜头,村头空地布置着祭坛,李雪建站在祭坛中央,台下站着数百村民,男女老少都有。

  镜头快速切换,香案上烟雾缭绕,瓜果供品一应俱全;两个水缸画着龙王,缸里面盛满了水;一只用绳子牢牢拴住的黑狗在不住大叫。

  近景镜头,李雪建用苍凉的声音喊道:“龙王爷,显灵吧!龙王爷,显灵吧!龙王爷,你发发慈悲,给下点雨吧!”

  念完祭词,李雪建双手举手,手心向天,大声喊道:“跪下!”说完,他带头跪在地上,身后男女老少都匍匐在地上,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场面极其壮观。

  “一叩首!”李雪建大喊的同时,俯身向下,双手按住地面,头磕在地上。他身后的村民都俯身向下,行叩首大礼,无比虔诚。

  “二叩首!三叩首……”

  跪拜过后,黑狗被牵上祭坛,用绳子拴在两个水缸之间。李雪建看看头顶的太阳,然后对黑狗道:“你要是渴了就喝,饿了就吃,不饥不渴时就对着太阳叫,只要把太阳咬退,雨落下来,就把你放了!”

  黑狗像是听懂了李雪建的话,狗头仰着天,一声接一声地吠叫着。

  在黑狗猛烈的吠叫中,镜头慢慢摇向天空。碧空万里,看不到一丝云彩,恶毒的太阳正喷射着猛烈的火焰,想要把整个世界烤透。紧接着,“烈日灼身”四个血红的大字出现在观众眼前,随后主创的名字相继出现。

  贾樟柯轻轻呼了口气,他喜欢拍社会底层人物真实的生活状态,也拍过农村题材,但他知道如果让他来拍这个故事,一定拍不到这种程度,他根本就拍不出这种皇天后土的气度来。

  在中国电影史上有一部电影拍出了这种气度,那就是陈凯哥和张艺谋携手完成的杰作《黄土地》。要拍出这样的电影,导演不光要有高超的技巧,还必须拥有足够的胸怀和气度。

  索菲亚·科波拉记得罗杰·伊伯特在《伟大的电影》说过,史诗片这个词指的不是大成本,大制作,而是大想法,大视野;《烈日灼身》正是一部具有大想法、大视野的史诗电影。这种电影她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能拍,而她是无论如何都拍不出来的。

  字幕过后,镜头慢慢从天空摇下来,大全景,村街上李雪建背着手,正往村口走。

  王珞丹挑着水迎面走来。她看到李雪建,便将水桶放下,问道:“先爷,今年是咋回事?往年狗子只要叫上三五天,最多七天,太阳就会叫退,就会刮风下雨或者阴天了。可今年都半个月了,一点迹象都没有。”

  李雪建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叹息道:“这雨怕是下不下来了!”

  李雪建走出村子,来到祭台,发现两缸水被日晒狗饮,干了一个缸,另一个也见了底,再看黑狗,毛都卷焦在一起,完全瘫在了地上。李雪建见狗可怜,解开绑在狗身上的绳子,叹了口气道:“你走吧,不会下雨了。”

  狗挣扎着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往墙上撞去。观众被吓了一跳,现场响起一片惊呼声。狗掉头走过来,又往树上撞。现场观众又是一声惊呼。观众们不明白怎么回事,都觉得这狗怕是疯了。银幕中的先爷也不明白,过去拉着狗的耳朵,想要看个究竟。

  特写镜头,狗的一双眼珠都被太阳晒化了,只留下两眼枯井在它的额下面。

  现场观众心里都是一惊,有女观众甚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去看。

  李雪建看着天空的太阳喃喃地道:“这狗日的太阳太毒了,把狗眼睛都晒化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盲狗,道:“你说你以后咋活,要不跟我做个伴吧!”

  特写镜头,盲狗像听懂了似的,呜呜叫了声,晒瞎的双眼有泪水滚落。它伸出舌头去舔先爷的手,像是在表达感激之情。

  观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多聪明、多懂事的一只狗,太可怜了!

  李雪建摸了摸盲狗的脑袋,让它跟自己回家,但盲狗走了两步,又瘫在地上了。李雪建叹了口气,回村给盲狗打了些水,又拿了些吃的来。

  李雪建正喂盲狗吃,突然间听到有人在喊什么。侧耳一听,有人在喊“云来了”。他抬头看向天边,一大片乌云正向这边飘来。

  特写镜头,有人“当当”的敲着锣。大全景,村街上一个男人敲锣着锣,嘴里大声喊着:“种秋了!种秋了!老天让我们种秋了!”一群小孩也跟着喊:“种秋了!种秋了!”

  村里老人们唤,孩娃唤,男人唤,女人唤,村民们河流般汇在村街上,从东流到西,又从西流到东,然后由村头流到山梁上。村民们把存好的种子拿出来,种在土里,等着老天爷下雨。

  只是三天之后,乌云散了,烈日一如既往火旺火辣地烧在山梁上。村民们意识到大旱会继续,雨下不下来了,开始商量逃荒。先爷是村里最老的老人,大家都想听他的意见。先爷就说往东吧,正东是徐州,走个三五十天就到了,那儿人日子过得好。

  村民们收拾包袱,准备逃荒,先爷也收拾好了包袱。在离开的这天早上,村民在村子里集合;而先爷想到自己的土里看看,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

  银幕上,李雪建来到土里,放眼看了看,地里一片枯黄,看不到一丝绿色。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脸上现出震惊之色。在干涸的地面上,一抹绿色格外抢眼。那是一颗玉米苗,刚刚破土而出,嫩嫩的,绿绿的,就像刚刚出世的婴儿。

  李雪建蹲在玉米苗前,柔声道:“我们都要逃荒了,你咋就长出来了呢?我们走了,你可咋办呢?”

  镜头切换,大特写,强烈阳光下王珞丹的半张脸。她怔怔望着前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头发贴在头皮上,湿哒哒的。汗珠慢慢汇聚在一起,化为一大滴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慢慢慢慢向下滑落,最终消失在镜头的下方。

  镜头外充斥着各种声音,孩子的哭声、家禽的叫声,人说话的声音,乱糟糟的。

  有人问道:“先爷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年纪太大,不想客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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