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融如同鬼魅般,毫无声息地跃出了院墙,落在等在那里的朱彭身侧,便将那男人扔在了朱彭身侧的地上,悄声道:“用麻袋把他套了!”
虽然星光黯淡,但朱彭还是看出眼前这明显是一具赤身裸体的胴体,他目色一动,看着段融,语气有些古怪地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段融闻言,顿时脑门上暴起了一道青筋。“什么叫我把他怎么?我进去时,他就没穿衣服。”
“哦,这样啊!”朱彭也不知相信否,反正已经用麻袋将那人套了。
接着,朱彭便扛着麻袋,和段融往下一处地点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两人各自都扛着两口麻袋,跃过了朱澄府邸后院的高墙,而后身形不减地往假山那闪去。
两人离去不久,就陆续有黑影,从夜色中跃入高墙,而且他们的肩头也都扛着麻袋,只见一一个身影消失在了假山那里。
段融和朱彭将他们抓来的人,交给了朱澄后,便再次跃出了后院高墙,身形如鬼魅般,又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他们回去时,朱澄已经又审了一批人出来。
这是段融计划好的节奏,循环往复,将这条线的蚂蚱,次第打完。他原本设想好的,就是端了太和楼,牵一发而动全身,能拉的全部拉出来……
实际实施时,最重要的其实是隐秘二字,所谓事以密成。
假如当时他们端掉太和楼时,那只信鸽飞了出去,恐怕他们现在的行动,就都要扑空了……
段融和朱彭又扛着麻袋,从蒙蒙亮的天色中,跃过了高墙,两人早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跃过这道墙了。
段融肩头扛着两口麻袋,而朱彭肩头只扛着一口麻袋。
朱彭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一声便连麻袋带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摔倒后,朱彭竟直接就势,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更是大汗流淌。
段融瞄了躺着的朱彭一眼,一夜忙碌,连他都有些疲累,更别说真气境的朱彭了。
段融将右边肩头的麻袋放了下来,然后脚尖一踢,朱彭的那口麻袋,便也落在了他右手边处,段融大手一抓,已经将两个麻袋的口处都攥在了手里。
然后他肩头扛着一口麻袋,右手提溜着两口麻袋,便向假山那边闪去。
没多大会儿功夫,段融便再次来到了此处,朱彭却还躺在了那地上,跟死猪一般,一动不动的,而且不住地咽着吐沫……
段融踢了朱彭的腰眼儿一脚,道:“起来!”
朱彭扭头一见段融手里又拿着一张纸,顿觉生无可恋,哀怨道:“怎么还有啊!?”
段融道:“快滚起来!麻利点!这张有两个生地址,我不知道地方。”
“骨头都快撒了……”在段融的催促下,朱彭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瞄了一眼头顶的天色,喃喃道:“天都要亮了。”
段融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准备有马车,我们驾车去。”
这马车,也是段融提前就嘱咐朱澄准备好了的,为的就是天亮之后,方便出行。
天亮了,他们总不能再背着麻袋,在街市上行走了,那也太扎眼了。将那麻袋,放进了马车,也颇能掩饰行迹,就是遇到盘查的,他们有大理寺和枢密院的令牌,也无人敢查。
段融和朱彭便从后院的角门处,驾着一辆马车,驶出了后院……
蒙蒙亮的天色中,只见三层的太和楼却是门扉紧闭。
这太和楼一般是早饭后,才开门迎客的,但即便如此,往常这个点,一楼大厅的门扉也早已经打开了,虽然客人还不让进,但送当日新鲜果蔬和点心的店铺伙计们,都已经在楼内外穿梭了。
但,此时却有七八个推着小车的伙计,都挤在了门外呢,有人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了。
“怎么回事?我还赶着送下一家呢!晚了时辰,掌柜的会骂的!?”
有等不及的,便上前打门,但太和楼内死寂一片,根本一点回应也没有……
第464章 暴露
太和楼不远处的街对面,有一早餐摊,虽然天方蒙蒙亮,那摊位上已经坐了几个赶早的客人了。
经营这早餐摊位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女的脸盘红润,腰肢丰满,男的则身形瘦削,他们也才刚出摊不久。
夫妻俩在热气腾腾中,忙碌着……
只是如此忙碌中,那男的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太和楼门口,他刚出摊时,就发觉有一个伙计等在那里,此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太和楼门口的伙计越集越多,叫叫嚷嚷的,但那太和楼的大门却是兀自紧闭,似乎没有打开的意思。
那男的将一碗馄饨和一屉包子端到了某个座位上,却是快步走了过来,冲那正用无影手包馄饨的女的,说道:“你先忙着,我去对面一趟。”
“正忙呢!你乱跑什么?!”女的嗔了那男的一声,包馄饨的手却兀自不停。
这是她常年练出来的手法,快得有些晃眼,一手用勺挖馅料,一手将皮裹馅一捏,两手时分时合,已经有了某种韵律。
不过,她并不是武者,这世界上有很多有天赋的人,其实并没有机会学武。
男人并未理会女人的嗔怒,头一扭就往街对面而去了。
女的用眼神剜了男人的背影一眼,叹了口气,只得先不包馄饨了,她将包好的馄饨一股脑地下进了锅里,然后便端着几屉包子,往座位上去了,有几个客人已经坐在那等着呢。
上好包子,回到摊位前,馄饨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她动作麻利地将四个碗,码排在冒着热气的锅前,数种调料快速地向碗里丢去,接着一大勺下去,便捞了大半勺的馄饨上来,大勺一晃,四碗馄饨已经好了,加了汤水就端过去了……
而这边,男人来到了太和楼前,他目色阴沉地从太和楼上各处的门窗扫过,一边走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不时有伙计上前去打门,但楼内却黑沉沉的,一片死寂。
男人忽然缓步走到了太和楼的侧面某处,他微微侧身,仰头向某处看去,只见那高处飞檐下,那吊着的鸽笼,底部空荡荡,整个鸽笼成了铁丝相间的通透状态。
男人心头一惊,预警启动了,但是他却没有收到。
这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男人的脸色顿时很是难看,他快步转身,穿过街道,回到了那摊位前。
那女人见他这么快回来,白了他一眼,道:“把这几碗馄饨端过去吧。都忙得脚不沾地的,你还乱跑啥?!”
男人却脸色阴沉地说道:“我有事出去一下。摊位你先看着。”
女人闻言,愣了一下,那男人却已经解下围裙,大步而去。
这时,座位上却又客人催促起来了。“快点!包子都快吃完了,馄饨还不给老子上,想噎死老子啊!”
“这就来啦!”那女人应了一声,端起了两碗馄饨。
但是她的眼圈却是有些泛红,一会儿人就越来越多了,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呢?
男人在蒙蒙亮的天色里,快步走入了一条小巷内,他拐入小巷,打眼一望,只见巷中无人,便陡然施展身形,身形忽闪迅疾,呼啸而去……
这守着馄饨摊的男人,显然是隐匿的高手,那身法竟是丝毫不弱……
朱彭驾着马车来到了一处巷口,段融身形一晃,已经从车厢里蹿了出去,纵跃过小巷,便来到了一座民宅前。
段融的神识扫入,却是微微一愣,房间里被褥翻开,一片凌乱,但却不见人影。
他陡然一纵,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闪入房间内,目色一动,伸手摸了摸那被褥内侧,里面还有余温,床榻上的人,显然刚走不久。
而且房间各处一片凌乱,那人走之前,显然在翻找什么东西。
段融站在那里轻轻叹了口气。事情暴露的,比他想象得要早了一些。
“看来,太和楼那边,葛如松一定还布置有其他的手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葛如松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而且执掌通政使司多年。
段融料想,一处扑空,恐怕就是处处扑空了。
太和楼这条线,大约也只能挖到这儿了。
这一夜,他们在太和楼抓了二十多人,又在神云府各处远远近近地抓捕了三十多人。
一网下去,收了将近六十人。
而且不少人都是真气境的高手,许多更是潜伏多年,对葛如松而言,这些人可谓是心血培植,竟一夜间就被段融给一锅端了。
既然已经扑空,段融身形一闪,就出了民宅。
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虽然这萝卜须子现在有些断在了泥里,但朱鹤吩咐的连根拔起,他也算是做到了。
段融闪出了小巷,朱彭坐在马车上,见段融空手而返,眉头一蹙,问道:“你抓的人呢?”
“房间空了。”段融道:“人已经撤了。”
“撤了?!”朱彭微微有些惊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扑空,而且天色蒙蒙亮,许多人还在睡着呢。
“走吧。我们回去!”段融说了一声,便钻入了车厢里。
朱彭调转马头,车声辚辚地向来路而去。
段融坐在车厢内,目色疲累,既然太和楼被端的信息已经暴露了,他也没必要再藏着腋着了,也该是将此事掀开,好好做做文章了。
段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他此时很是疲累,但还不能休息,接下来的事,还多着呢。
朱彭驾着马车从角落进入了后院,他们两人去得地方较远,有些去了近处的马车早已经回来了,凌乱地停在那里,显然扑空的不止是他们。
段融和朱彭走进假山下的暗室空间,七八个人正围着朱澄在那里汇报。
朱澄一见段融进来,立马推开人群走了过来,抱拳道:“大人,有情况!”
段融瞄了那些方才围着朱澄的那些人一眼,淡淡道:“都扑空了,是吧?”
“是!”朱澄的目色微动。
一夜过去,这暗室内,已经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段融缓步走到了一张石椅前,坐了下去,道:“朱澄啊!大伙儿都忙了一夜了,派人去外面买些早餐回来。先吃饱了肚子再说。”
既然已经太和楼被端的事已经暴露了,再着急审讯抓人已经无意义了,现在过去基本都是扑空。
朱澄微微惊愕,他那边可还有不少人,还没审讯呢,而且这边抓捕了出了问题,段融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反而让他派人去买早餐呢。
不过,段融才是此事的主事人,既然他说了,朱澄只能照办,他很快便点了几个人,让他们去买早餐回来。
那些人听闻有早餐吃,俱都是眼睛一亮,忙乎了一夜,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呢。
太和楼斜对面的那馄饨摊位,有些客人已经坐在那里,敲着桌子骂了起来,那女人一边摸眼泪,一边下着馄饨。
“来了,来啦!”她正端着两碗馄饨转身,忽然一个人影闪在她身边,却是那瘦削男人回来了。
那男人伸手接了馄饨,立马往叫骂着客人那走去,一边放下馄饨,一边赔笑道:“怠慢,怠慢!让您久等了!”
女人见男人那样子,原本心头的怨与怒,顿时一扫而光,她立马就开始包起馄饨来,男子也围着摊位忙碌了起来,摊子前的叫骂声,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晨曦的微光中,长留山脉的无尽大山里,团团雾气氤氲浮动……
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正是通政使司所在的清灵峰。
峰内楼阁的某个偏僻的房间内。
吕钟棠、葛如松、孙伏伽、郑宜、许且,五人正在房间内议事,神云府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药阁派去的药师查验的结果,乃是李慎思并未中毒。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他们五人的意料。
葛如松目色凝重,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不自然,他看着孙伏伽,问道:“孙长老你派去的药师,可靠吗?会不会有些毒物比较难以查验,他漏掉了呢?”
孙伏伽闻言,只是阴沉着脸,并未回答。
吕钟棠瞄了孙伏伽一眼,却是说道:“孙长老亲自挑的人,岂会有错呢?只怕问题是出在别的地方。”
孙伏伽见吕钟棠如此说,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葛如松,说道:“郭药师在毒道上的造诣,老夫不敢夸下海口,说他独步天下,但在青州这地界,应该还无人能出其右。”
孙伏伽此话一出,葛如松的瞳孔不由地一缩,却道:“那就奇则怪哉了!?”
孙伏伽以为葛如松还在质疑郭药师的查验结果,脸上闪过一抹愠怒,道:“郭药师既然查验李慎思并未中毒,那就是未中毒。这一点,老夫信他。葛长老若是信不过我们药阁,可自派人再去查验就是。”
郑宜却是笑道:“孙长老莫要动怒!葛长老他奇怪的恐怕不是李慎思未中毒,而是如果李慎思未中毒,那段融到底是以何种手段,诛杀李慎思的?才能使其癫狂迷幻,摔崖而死呢?”
葛如松道:“葛某正是此意。孙长老莫要误会,我初时出言无状,也是关心则乱,并无冒犯之意。”
孙伏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但是此时萦绕在诸人心头的疑窦,却是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