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双双,乃是云水票号贤古分号的掌柜贤古县财神爷夏中阳的女儿,素来和沈觅芷交好。
沈焰柳闻言,脸顿时就拉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马纯敏,道:“都让你给惯得!这丫头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马纯敏闻言,却只是轻轻地冷哼了一下,一双冷目只是一直盯着秋痕。
马纯敏是沈焰柳的续弦,沈觅芷也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且沈焰柳和原配所生的女儿。
马纯敏刚嫁给沈焰柳那年,沈觅芷已经三岁了。
她入门不久,并知晓了沈焰柳原配的名字里有个“芷”字。
沈焰柳将女儿取名“觅芷”,可见对原配的怀念之情。
要说马纯敏不吃醋,那是假的。
但,这些年来,她将沈觅芷视为己出,亲生母亲该给的关怀她一点没少给,虽然沈觅芷那孩子性子冷淡,但她还是处处迁就。
也就是这样,这个家这些年来,才颇为安稳,在这一点上,沈焰柳内心对她甚为感激。
但马纯敏就是了解沈觅芷甚深,一听沈觅芷竟然,趁他们宴请段融时,出了云水票号,找夏双双去了。
她立刻就从这件事中,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来。
“也许事情,并不像秋痕讲述的那么简单……”马纯敏的目光闪过一丝冷芒。
关于沈觅芷街头与人争斗,差点酿出人命,而幸好段镖师出手,才有惊无险的事,这件事的经过,她都是从秋痕口中听来的。
秋痕也是这件事的见证人之一,她的话,自然是有说服力的。
所以,也是听了秋痕的话后,她才决定治席酒水,宴请段融!
而后才让沈焰柳,吩咐秦书办去源顺镖局下的帖子!
但,此时马纯敏觉得,这事情背后,恐怕还有内情。
她的一双目中闪着冷酷的光,重新将段融上下打量了一遍。
段融坐在那里,一听说沈觅芷出去了,心头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对于马纯敏饶有意趣的目光,并未太在意。
一个这么漂亮,这么和蔼,还一直给他夹菜的夫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沈觅芷虽然没出来敬酒,但在宴席旁侍奉的小厮,却一直没停的,不住地给段融添酒!
这酒泛着琥珀色的冷光,也不知是何种的佳酿,竟如此的芳香醇厚,段融不小心就有些贪杯了!
散席之时,段融已经有些微醺,他说着乖巧话和沈焰柳、马纯敏告别,马纯敏一个劲儿捂嘴笑着看向他!
沈焰柳让一旁侍奉的小厮,提了灯笼,送段融出了后院。
后院花厅内,段融刚走,马纯敏便笑着向沈焰柳,道:“这孩子挺机灵,说话也体贴人。你生个法,把他弄到衙门里当个捕快吧!”
“你又是一阵风一阵雨的,怎么就能扯到这个茬儿上呢?”沈焰柳从来就感觉马纯敏的思维太过于跳脱。
“怎么?衙门里就不能有个我使唤的人?”
“你有事找秦书办,不是挺好吗?”
“秦书办,办事自然是稳妥的,就是人有些生份……”马纯敏目色闪烁,道:“行不行,给句痛快话吧!”
“他是源顺镖局的人,我怎么好平白无故,挖阮凤山的墙角呢!”
马纯敏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什么事,你总是有理由的!”
说完,便一扭腰肢,走出了花厅。
沈焰柳看着马纯敏给他置气的样子,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边,段融刚拐到前衙和后院间的影壁处,便回头道:“小哥,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可!”
“那段镖师小心脚下,这灯笼送你照路!”那小厮说着,将手中的灯笼,递了过来。
段融接了灯笼,一摆手,便拐过了影壁而去!
第57章 冤家路窄
话说,那一日的黄昏,沈觅芷在街上出了那档子事后,简直跟吃了个苍蝇一般,又恶心又气恼!
回到府里,先将秋痕打骂了一通,然后就把自己关在闺房里生闷气,谁也不让进,连晚饭也不曾去吃。
秋痕挨了打骂,也不敢去劝。
这边马纯敏见不对劲,便把秋痕叫了过去,一问之下,秋痕便哭哭啼啼的,把她看到的经过,仔细地讲了一遍。
这才有了马纯敏治席,宴请段融的事!
马纯敏还以为沈觅芷是受了惊吓,便没去打扰她,想让她自己缓一缓,只是让人,送了一碗莲子羹过去!
那沈觅芷生了一夜的闷气,第二日依旧觉得胸口气闷,恨意难消!
故而一大早就约了云水票号的夏双双,两人各骑一匹青鬃马,往郊外踏青去了!
沈觅芷玩了一整天,出了一身汗,总算感觉心头清爽了些,刚一回到府里,就听说花厅治了酒席,要宴请段融的事。
她起初,还不知段融是谁?也没往她自己身上的事上去想。
还颇有些意趣,一边擦着香汗,一边向秋痕,打听着呢!
秋痕只一解释,沈觅芷脸色顿时就变了,好险就要冲过去,把那轻薄她的小贼,暴打一顿,赶出门外!
好歹,她素性沉静,知道自己这般冲过去,一旦把那事捅了出来,她的清白名声就毁了!
而偏偏那小贼,还是为了救人……才……轻薄了她!
这一点,也是她最接受不了的一点,就好像是,她活该被轻薄了一般。
沈觅芷一剑斩翻了面前的脸盆架,水溅了一地,唬得秋痕一通跳脚后撤!
沈觅芷好险,算是压下了自己的冲动,转身就气冲冲地奔出了县衙,又往夏府,去找夏双双去了。
但那夏双双被她拉到郊外,游玩了一天,早已经累得摊成烂泥一般,只陪她下了两盘棋,便实在顶不住,裹了被褥,睡了过去……
沈觅芷无法,而且听外面街上更夫的打更声,竟已交了戌时了。
她料想酒席也该散了,便离开了夏府,一个人满怀心事地走了回去。
沈觅芷刚跨过县衙的门槛,走进了灯影里,便忽然看到衙门大堂旁的小路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那人似是有些微醺,走路一晃一晃的,而且一边走,一边还轻声哼着小曲。
灯笼黄亮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不是那贼小子,又是哪个?
沈觅芷站在那里,如同电击了一般,浑身颤抖!
她恨不得,立时抽剑,劈了眼前这个孟浪的登徒子!
段融提着灯笼,走了出来,他隐约看到衙门旁的灯影里站了一个人,不过他提着灯笼,光线有些晃眼,而且那人又站在灯影里。
段融也没在意,打了个酒嗝,脚一拐,便绕过了那人,跨过了县衙的门槛,拐到了街上去了。
段融刚出县衙,没走了两步,便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段融的酒意顿时便醒了一大半。
他忽然便想起衙门旁灯影里的那个人,人在灯影里,他看不清,但那人手中的那柄剑,却刚好被衙门门口的灯光照着。
那剑……他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流苏剑穗,暗红色的蛇皮剑鞘……”
“是那……小娘皮!”
“我滴乖乖……”
段融忽然回想画面,那攥着暗红色的蛇皮剑鞘的一双修长素手,指关节已经攥得隐隐有些发白!
显然是处于暴怒之中!
段融顿时就惊了一身冷汗,他缩着头,往身后一瞅,见衙门外并无人追来。
段融立马发足狂奔,手中的那盏灯笼,摇晃如受狂风暴雨一般。
段融一头,钻进了最近的一条暗巷里,冲进了在夜色里,往源顺镖局而去……
沈觅芷原本就气得浑身发抖,再闻着身边飘荡着的难闻的酒嗝味道……
她隐忍数息,情绪终于爆破了临界点……
沈觅芷忽然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一般,转过身来,便冲出了衙门!
我要是不打得,你爹都认不出你来,就是对不起你那张让人讨厌的嘴脸!
但当沈觅芷冲出去时,戌时的西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更夫缩着脖子,从县衙门口走过去了……
沈觅芷满心委屈,一跺脚,眼泪瞬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沈觅芷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院子里。
她站在那里,看着小院里的那棵桑树,这桑树夏天会结桑葚出来,味道很是可口!
她素来喜食桑葚,因此一直对这棵桑树呵护有加,常让秋痕浇水施肥!
沈觅芷此时看着那被昏黄灯光照着的桑树,忽然发疯一般,便抽剑狂斩!
沈觅芷的身形,兔起鹘落,左右忽闪,手中的长剑,寒光如水,随着身形狂舞不止。
“小贼!”
“你竟连看,都没看见我!”
“还敢在我跟前,打那么难闻的酒嗝!”
“我早晚非活剐了你不可!”
长剑寒光忽闪,桑树的枝叶随即,如同经过了狂风骤雨的摧残一般,飘零了一地……
沈觅芷这般斩着,不觉间已经两手发抖!
沈觅芷气喘吁吁,看着眼前一地的残枝败叶,胸中郁结的闷气终于,发出来了一些……
她心头清楚,她这是在自虐!
就跟她娘亲走后,她刚开始懂事的那几年一样!
她长剑入鞘一扭身就回了闺房,暗自躺在床上生闷气。
沈觅芷刚躺下,秋痕就抱了被子,准备进来,打地铺睡下……
这也是贴身婢女的日常之一,夜里小姐要喝水什么的,要随时起来服侍的。
秋痕刚放好被子,沈觅芷就侧过身来,一双狠辣的杏目,瞪着秋痕,骂道:“滚出去睡去!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秋痕被没来由地这么一骂,顿时就满心委屈,抽抽泣泣地抱着被子去堂屋睡了。
沈觅芷责怪秋痕,也不是没有道理,要不是秋痕把排队的签子弄掉了,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自己也不会平白被那小贼占了便宜去。
而且要不是她多嘴,也没有设宴请段融这一茬儿事!
现在,她自己还忍气吞声,满心恼怒的,又怎么会给秋痕好脸色呢?
源顺镖局,外院的一处偏僻柴炭院落里。
此处,乃是杂役弟子练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