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崖禅师仰头念诵了一句井国道门皆知的经典“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摩崖僧:“……”
……
祖树金钟尚在成型,除了九根主筋之外,其余的细小根筋,也在其余的明江堂口弟子的魂魄、血肉之中穿行,
魂魄、血肉,便是祖树、金钟之间的黏合剂,要使得它们合道之后,产生真正浑然的感觉,
魂魄、血肉被贯穿,金钟上附着的每一个堂口弟子,都在痛喊连连,但痛喊归痛喊,后悔附钟搏命的人,却几乎没有。
在这种痛楚、绝望,却又带着与遮星、赵青霄激战悸动的时刻里,乐师的血肉,奏响了音律法则,说道:“这一战若是启动,我们魂魄再无归处,死则死矣,但若是死前,不能高歌一曲,未免不够尽兴,诸位,我有一曲歌谣,出自小先生,我唱与大家听,
此曲豪迈,倒符合我等此时心境。”
用歌声,去壮大士气,去鼓励勇气,倒也是个好法子。
众人当然同意。
乐师便自顾自的唱起了那曲歌谣他与周玄初见之时,周玄唱过的《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胜谁负,天知晓……”
唱到这句时,众人便有了极深的共鸣,他们甚至觉得,这首歌,便是为今日之事所写祖树金钟,以数千弟子血肉、魂魄聚合,能否胜过遮星,那才是真的“天知晓”。
既然天都不知晓,那管胜负作甚,不如再引亢高歌,将胸中气度给发泄出来,对着明江大笑,对着苍天大笑。
大乐必易,越是动人的歌,反而越是线条简单,就如这首《沧海一声笑》,众人只听几句,也基本能附和得上,便都不管自己的歌喉美丑,纷纷唱了起来。
“江山笑,烟雨遥……”
歌声从凌乱到整齐,唱得阵天作响,唱得金钟也嗡嗡鸣动了起来。
死战在即,击缶而歌,不过是如今这番气派罢了……
……
周玄的秘境之内。
寻龙香、遁甲香皆已烧完,周玄如无崖禅师说的一般,在进行着晋升仪式,
但这一次的晋升仪式,却很是吊诡。
周玄在寻龙算卦之时,用来问路的“四方帝钱”,前前后后的迸射进了他的秘境之中。
帝钱在秘境的黑水之上转着圈,引动了四股水龙。
水龙旋起之后,便化身成了道门四大神君。
南天大帝、北台丰神,这两尊神君,向前方挥洒,秘境之中,便没来由的起了一阵黄沙。
东宫教主、西谷真君,各自点中自己的眉心处,将自身化作了数条溪水,一座幽静山谷。
此时,周玄的周围,便像换了一副景象,他不是站在黑水之中,而是站在一座山谷关隘之中。
他的身后,便是灵气十足溪流、山谷,前方不远处,则有一座高耸的城墙。
城墙之上,写了三个硕大的榜文溪谷关。
关隘城楼后方,有西斜的夕阳,而城楼前方,则有一位骑着青牛的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身着白色道袍,斜坐于青牛之上,飘然如神仙,亦或者说,他原本就是神仙。
周玄当即便知道他是谁了。
道门四大神君,隐然在道门的天穹级神明之上,四神君同时出现在秘境之中,共同演化出这位老者道人他的地位,自然贵不可言。
骑牛、老道人、西出溪谷关……
种种迹象凑在了一起,周玄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传说老子西出函谷关,紫气东来九万里。
前世的老子,被尊为道祖,称为太清道德天尊,
而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周玄几乎没有犹豫,便喊道:“道祖留步。”
“小后生,一声道祖,小老儿有些不敢当。”
“敢问道祖何处去?”周玄问道。
道祖指向了前方的风沙,说道:“流沙之西,有蛮人不通教化,小老儿要去那西方沙国,游历一番,不过,井国大好河山,战火又起,小老儿心中记挂,不好分心游历,
小后生,你可愿帮小老儿分些忧愁,将那战火平息。”
“愿意是愿意,但我能力低微,怕是做不到,若是道祖能够……”
周玄也不管这道祖是虚影、是镜相,还是幻觉,亦或是真实存在总之,开门见山,讨要道祖的道法神通。
道祖却爽朗大笑,说道:“小后生倒是提醒我了,若无降妖降邪之法,不通世间三端之妙,又如何平息战火?
也罢,天机若不留于竹帛,世人永陷迷途,我著五千言,留于小后生。”
道祖右手点向了周玄,一篇道家经典,便落进了周玄的眉心处,字字珠玑,这篇经典,便是“溪谷真传”的出处《太清道德真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若能悟得此经,便入了众妙之门,玄之又玄。”
“多谢道祖赠经。”
“经书已赠,天机却不一定能悟,小后生,你观我真经,可悟降妖镇邪之法?”
“自然领悟。”
周玄听到此处,便知道道祖的这个问题,便是晋升仪式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
“讲予小老儿听听。”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周玄说道。
“此乃圣人无量,虽是妙法,却有些不够降妖。”道祖头摇了起来。
“知其雄,守其此,为天下溪。”周玄又说。
道祖再次摇头,说道:“此乃道者无为,是众玄之一,但无法平息战火,还是不够。”
周玄正色道,又缓缓念诵道:“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
听到此处,道祖轻抚长须,满意的骑牛西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弃车船、罢战事,回归自然纯朴,安逸居所、乐尚民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
小后生,你是后生可畏,平息战事之后,若是有意,便随小老儿游一游流沙之西。”
显然,道祖对周玄的答案,相当满意,
道祖西出溪谷关,而关前溪谷处,遍起紫气。
紫气九万里,皆从东来。
于紫气之中,显出了一位老者面具,与道祖的面容一模一样。
寻龙、遁甲合香之后,同时烧完,却只得了一副面具。
但这副面具,
地位奇高,它,来自道祖。
“道祖玄通若不现于世间,井国道门,永陷迷途。”
周玄伸手从紫气之中捞出面具,戴在了脸上,单足站立,身子斜靠,在九万里紫气之中飘荡着,感受着道祖风度。
等紫气涣散,黄沙止息,周玄秘境中,又恢复如常,这一日,周玄同时走完了寻龙、遁甲两个堂口,晋升五炷香……
……
周玄猛然睁眼,腰间,又多了一副“道祖面具”,他此时气度中,自带三分仙气,举手投足之间,那复归自然的气度,使得摩崖僧心生不安之感。
“大先生,入了五炷香?”摩崖僧问。
周玄点头。
“可曾见过道祖师兄?”
无崖禅师询问道。
“众妙之门,玄而又玄。”周玄口宣经典。
禅师抚掌笑道:“那便是见过了。”
周玄望向棋盘,见到了即将成型的祖树金钟,便对无崖禅师说道:“祖树与金钟,已经合道了?”
“还有些时辰,祖树金钟方能真正合道。”
“我既然见了道祖,那祖树、金钟的道,便不用合了。”
啪!
在周玄与无崖禅师商量之时,摩崖僧便将一枚黑子落下,说道:“大先生,你入了五炷香,便可以入局控双龙,足以力挽狂澜,但此时,棋盘之上的大龙,已被我黑子屠杀,没有了大龙棋势,纵使你能控住双龙,又有何用?”
“你已经失了气势,晚来一步。”
摩崖僧这一步棋,彻底将大龙棋势堵死,满盘皆杀。
周玄却丝毫不惊讶,反而与赵无崖相视一笑,说道:“禅师,妖僧已经入瓮,剩下的,便是禅师瓮中捉鳖了。”
“我已入瓮中?”
摩崖僧有些惊醒,但醒得不是很明确,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中了周玄的圈套,却不知圈套在什么地方。
“僧人,多谢你屠龙啊,白子大势看似已去,但真正的大势,从来都在小僧与大先生的计划之中。”
无崖禅师在大龙被屠之后,便开始快速落子。
白子填补可以落足的点位,而摩崖僧也不敢怠慢,也跟着落子拼杀,转眼间,便交换了数十手大龙已屠,棋势大局已经定下,剩下的,便是填子、算子的阶段,思考再多,已经无益,
等数十手落定之后,摩崖僧再见棋势,便见到了某中玄妙棋盘之上,黑子、白子交合布置,整盘棋看下来,便是白中有黑,黑中有白,
黑被白围,白中抱黑,以某种暗合自然的规律,错落布置,复杂而不凌乱,交缠却不夺目,
摩崖僧曾认为,手谈对弈,并非争个你死我活,一盘棋最后的呈现,是黑白双方共同创作的艺术。
这盘棋,在他眼里,便是今生未有过的艺术之作,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一生的艺术高光,只是痴痴的说道:“这又是何棋势?”
“溪谷真传两函经,出自道祖的《太清道德真经》,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真经还有云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周玄指着白子,说道:“我知白子之威,清楚你黑子之弱,却不动白子围杀,而是将黑子怀抱,白缚于黑,黑藏于白,便促成了这手浑然天成的道家棋势天下式,
此式布下,无论白子黑子,皆能帮我成势。”
“你……你……以你的棋力,怎么算得出如此精妙的棋势?”
摩崖僧讶然道。
要布棋势,自然是想法先行,但下棋毕竟是下棋,任何有想象力的招数,都需要棋力的支撑,在他眼中,周玄的棋力,不过就是街头爱好者的水准,怎么能算子算得如此精准?
“妖僧,讲句老实话,我不怎么会下棋不过我看棋,却有些眼力。”
周玄说道:“无崖禅师,是下棋的高手,他在我的空明镜中,只为我下了一手定式,我便能判断得出来,他是世间最精下棋之人。”
在空明镜世界里,无崖禅师为了尽快获得周玄对他棋艺上的信任,便用树枝,在地上走了几招定式,
而这几招定式,周玄在前世的一场举世瞩目的直播中,见到过,这几招定式,来自前世最强的棋手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