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做车行的,平日里没少收集明江府城的情报,画家、乐师他们长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
“哎哟,他们怎么来了?”
李流云瞧着阿旺不对劲,问道:“你怎么这么局促,遇到谁了?”
说完,她还要将感知力放出去,好生感受感受的,阿旺离她最近,察觉到她在释放感知力,冷汗都下来了。
“把感知力收起来,你想死别连累我。”
阿旺低沉的吼道。
这一嗓子下去,虽然声音较为模糊,但响动还是有一些,远处的青风,扭过了头,瞟了阿旺一眼。
阿旺当即面色铁青,脑袋栽得低低,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
青风多年办案,察觉这个阿旺不对劲,便要起身,阿旺当即心脏在打鼓,他已经在想着怎么逃了。
逃还不一定逃得了。
哪怕他手里握住了骨神食指,能躯动化星之术,可这个会场里,游神司齐聚,化星又能怎么样?
也就在这时,李乘风瞧见了青风要走动,便凑了过去,耳语了几句后,青风便点点头,重新落座,没有再留心阿旺。
“他们好像没理我们了?”
阿旺小心的瞥着青风的动静,此时,他瞧见李乘风的左手二指和右手的二指互相交叉,形成了一个“井”字。
他顿时便明白了,是李乘风救了他和李流云。
“赞美大祭司,赞美李学者。”
阿旺这才抹了额头的冷汗,扭头再次呵斥李流云:“你知不知道,这个会场里,游神司的人全到了、骨老会、城隍值夜都来人了。”
“啊?”
李流云这时候可没功夫和阿旺顶嘴了,她也后怕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举动。
“要不是李学者,我们俩全完蛋。”
“对不住,对不住,我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登台,会引得这么多游神司的人来瞧热闹。”
李流云自知做错,便将态度放低了些,连连道歉。
但同时,有一个疑问,又像钢印似的,打在她的心头上。
这位说书先生到底是何方人物,讲个书,游神司、骨老会都来捧场?
……
演出后台,周玄仔细的整理着道袍上的褶皱,李乘风进了门,凑到他耳边,说道:“大祭司,厅堂里,有两个血井通灵人,他们释放了感知,青风感受到了。”
“其余人呢?”
“青风感知力只算二流,不算上乘,他能感知到,画家、乐师应该全部感受到了。”
“你给他们发一道密信,就说外头的血井通灵人是我的朋友,我也是血井通灵人嘛,有两个同类当朋友,很正常的。”
“好,另外,那两个血井通灵人,我要不要跟住他们?”
“不用了,血井通灵人都喜欢隐姓埋名,既然喜欢,何必去叨扰,还是要给会员自由,不然太下三滥了。”
周玄笑着拍了拍李乘风的肩膀:“老李,到我了,我要上台了。”
“那我去门口听书。”李乘风也笑了笑,回了观众席。
周玄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兜兜晃晃便上了台。
说书人,台风是第一位,走路走得不起范,还没开嗓,就得被人轰出去。
周玄以前的声、台、形、表,都算摸了个边,毕竟是速成的,不太成气候,但在上次他亲眼目睹了“风先生”讲书后,便对台风、形表有了新的认识,
这次上台,不说上场便给观众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不招反感。
苛刻的李流云却说道:“我以为多好的说书先生呢,瞧那迈的步子,跟风先生比,差远了。”
“能跟风先生相提并论的说书先生,怕是没有几个人。”
阿旺说道:“但是除开讲书,只比其余方面,风先生与这位说书先生没法比。”
“啥意思?”李流云问。
“你知道他是谁吗?”阿旺说道。
“谁啊?”
“周玄,明江府最近风头最盛的那位小先生。”阿旺悠悠的说道……
第305章 凡人修仙
“他就是周玄?你不会看错了吧?”
李流云对于情报的收集,一直不太热衷,曾经百乐门生意每况愈下,她动用阴堂的财力,将它接手了过来,是真的为了敛财,阴堂虽然都在深山大寨,但也需要大量钱粮运作。
这段时间,白光名声大噪,古玲的大都会,隐隐有了超过百乐门的势头,她为了生意场的事,每天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便分不出心来,去观望明江府城中的形势。
而且关注了又有什么用?
她说到底,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阴堂弟子,以及一个夜总会的老板而已,在骨老会、巫女、城隍这三大堂口面前,还真是不够看。
正因为如此,她并不知道那位鼎鼎盛名的小先生周玄,长个什么样子。
“还能有假?周玄长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得多。”
“那就奇怪了。”
李流云按照夜总会的规则去推敲,说道:“照你说的,周玄在明江府里威风八面,身份必然珍贵,犯得上来这里当个说书先生?
一般讲书的先生啊,要么是为了扬名,要么是为了赚钱,说到底,名声也是钱。”
李流云说道:“若不是为了钱,那便是堂口的说书人,讲书攒香火,这周玄,似乎哪哪都不沾边啊。”
“做生意和走江湖,是两种逻辑,你用生意场上的规则去推断这位风光的小先生,怕是离真相会越来越远。”
阿旺已从“被青风盯上”大恐怖中,平静了下来,神情更是出奇的放松,朝着更前方的游神们的座位说道:“若他不是周玄,谁又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在毫无名气的情况下,讲一场书,能引得游神司齐齐上阵?”
“说的也是。”
李流云也接受了台上那位身穿道袍,道士不像个道士,说书人不像个说书人的小先生,便是明江府的小先生,又忍不住嘲讽道,
“不过,他这书讲得够次的,台风不够稳健,嗓音也缺了些沉淀,要是放在我们百乐门,只能让他在客人少的时候,上台讲讲,攒些人气,打个好底子,正式登台,至少还要磨练四、五年。
至于让白光、古玲这样的大歌星给他暖场,他还真不够格。”
“少说两句吧,这种话头,若是落进了游神司的耳朵里,咱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阿旺劝说道。
其实该说不说,李流云经营百乐门的几年来,耳力、眼力确实犀利,她对周玄的点评,也都评在点子上。
当个说书人难,要想将书讲好、讲个满堂彩,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学问与技艺,
若是天赋异禀的讲书先生还好,踩个七、八年的场子,也练出来了。
若是天资一般,说个数百场、上千场冷冷清清的书,才能有些门道,等讲书讲得炉火纯青,听得底下的观众热烈叫好之时,已是人书俱老。
所以,说书人这个堂口,攒香火是很难的,也被一些老江湖,称为最难修行的堂口之一。
周玄归根结底,是个速成的说书人,台风便不说了,他的嗓音,是利用“变声之法”,做出来的“云遮月”的嗓子。
做出来的嗓子,总不如天生的嗓音那般自然,遇上耳朵尖的听众,不太经得起推敲。
李流云听得出来,台下不少观众也听得出来。
明江府是经济中心,收音机的普及率较高,电台的数量也多。
曲艺节目,是电台收听率最高的节目,观众们都没少在收音机里听讲书,那些有名的先生,讲书是什么气口、声线是什么质感,他们可太了解了。
周玄仅是一开口,讲了一段极具范式的开场白,
“平水府说书先生周玄,初来贵宝地,斗胆登台,为诸位讲上几段,水平不高,能耐有限,望诸位多多包容。”
这段话才讲完,懂行的观众,便喝起了倒彩来,嘘声不断。
明江府有钱、也有人气,正因为如此,厉害的说书先生便个个想着来这里闯出名堂来。
闯名堂的人多了,观众的耳朵自然就叼了起来,他们遇到没本事的,不管对方多大名气,该轰赶就轰赶,该抨击就抨击,一点面子也不给。
但同时,他们又有一点好,若是讲书的真是个有本事的,他们该服就服,该夸就夸。
显然,周玄几句话,没讨得他们的心头好,便议论了起来。
“就这嗓子,他要挑着担子去卖菜,估计都没人搭理呀。”
“古玲、白光给暖场,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除了模样长得有些俊俏,一无是处。”
“长得是够俊的,可惜祖师爷不上赏他饭吃。”
“这人得多大官啊,一把烂嗓子,两大歌星捧他?”
周玄面对质疑,云淡风轻,不往下讲了,反倒是开了折扇,轻轻摇晃着,颇有风度,好像观众们不是在骂他,是在夸他。
他这个模样,瞧得赵无崖都恨起观众来了,说道:“玄哥儿咋了吗?那声音多有磁性啊,这还让观众挑上理了?
我不揍得他们各个给我闭嘴,算我刚才没吃肉饼子。”
“你多能耐啊,在这里打人?”云子良一把给赵无崖拉扯住,说道:“这讲书啊,可是个大道行,连几句哄赶都顶不住,那还讲个屁,你瞧瞧人家玄子,岿然不动,那才叫风度呢。”
云子良劝说众人冷静,余正渊和徐骊也都替周玄揪着心。
同样揪心的,还有袁不语与周伶衣,他们两人借着祖树的链接,也听着讲书。
“袁老,弟弟这场书,不会砸了吧?”
“砸?就没那可能性,有些说书先生靠的是嗓子,有的说书先生靠的是模样,有些说书先生靠嘴皮子耍的溜,上去就砰砰给你说上一大段,先赚个热闹再说,
这些特点,我徒弟是一样都不占,但他也不需要占,讲书归根结底,还是在讲事儿,
宦海浮沉、三侠五义、野闻秘史、才子佳人……这些事儿能不能显出有趣来,那才是真本事。”
袁不语也开了折扇,胸有成竹的说道:“刚好,我徒弟在这方面,有顶着天的本事,瞧好吧,保准是个满堂彩。”
袁不语既懂徒弟,又懂讲书,他这份坚如磐石的信心,缓和周伶衣大半的紧张。
……
大都会厅堂里,周玄轻摇着扇,等着观众起哄起得足够了,声量逐渐也变得小了,他才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住了,笑着说,
“要说明江府的观众不懂书吧,那也不对,听几耳朵,便听得出我这嗓音与那些老前辈有些差距,
但要说明江府的观众懂书,还是不对,讲书不是唱歌唱曲,全靠嗓音撑着。”
“哟?叫板?”
“自己手艺没学到家,先学会质疑我们观众起来了。”
“这年轻先生,有些气度啊,这么多人哄他,他镇定自若就不说了,还反过来要教训人,好大的魄力。”
“哎哟,这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哪怕他今天书讲得不好,往后一定是前途无量哟。”
一时间,人群里便有了两股主流的声音,一股是折服于周玄临危不乱的人格魅力。
一股则是觉得周玄挑战观众对于讲书的理解,在跟观众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