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脸上那只脚，听到他的话似乎是有一颤，虽然不是很明显。
不过，格林在这之后便又一次陷入沉默。
身处在无声的黑暗中，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上到坡道后颠簸感也减轻了，并且少有的颠簸也变得规律起来，之前剧烈的摇晃反而变成了一种不错的奖励，至少那样还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这囚车在设计时似乎有这种不让犯人舒服的倾向，动了很多心思，比如鲁格适应了这么长时间，也只能隐约看到格林双手张开撑着囚车两侧的虚影，按理来说他的狗头人眼睛应该能看得更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开始减速。
但还是迟迟没有停下来。
鲁格看着黑暗中格林朦朦胧胧的身影，他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多少慌乱。
“你似乎没有多少惊慌。”格林把鲁格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鲁格笑了笑，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不亮明你的寻法者身份，知识圣殿总不会被扔进黑狱吧。”
“指正一点，我是见习寻法者，另外寻法者的名头也不像鲁格阁下想的那么好用，如果我死在这里，知识圣殿也不一定会大动干戈的追查，毕竟每年都有一些寻法者死掉，”格林说，“其次，我认为黑狱也许会是个不错的去处，可以去见识一番，也许会有收获。”
鲁格听得，前半段话有些不信，后半段话却又想为其竖起大拇指，可惜手指还不太灵活。
“你和伦瑟先生都对寻法者有一些误解，其实很多没有加入过最高议会下顶级巫师组织的人，都会有一些误解，”格林说，“寻法者的职责就是寻法，比如我的导师，我之前有提到过他想收录一位黑巫师手中的独特法术，他一直为此努力着追查数年，在他即将成功时，甚至暗中与来处理黑巫师的圣裁巫师交手，我们并不是正义的，也不是邪恶的，我们只是在追寻散落在世界各处的法术。”
“圣裁巫师……”鲁格喃喃说道。
这个称呼，可是让他记忆犹新，那人只是亮明身份就将一位刚晋升的一环巫师吓得要逃跑，只是吹了一声口哨，就控制对方双眼失神，扭下自己的脑袋，死了还要鞠躬感谢。
格林听到鲁格低声念叨，似乎还以为他不懂，接着说道：“圣裁巫师隶属于圣裁院，同知识圣殿一样，也是最高议会下的巫师组织，你可能没有遇到过，相信我，没有见到他们就是最好的，圣裁巫师的出现，代表着有一件，你发现或者是未发现的不好的事情在身边发生了。”
鲁格倒是真希望自己没有见过，或者是那家伙能早一点出现，当然那样的话，老酒鬼也就无法在那天成为正式巫师了，可能真的要慢慢老死。
囚车猛地一晃，再次加速。
鲁格立时被晃悠地晕头转向，脸上的脚尖也再次加上力道。
剧烈的晃动没有持续多久，囚车猛地一颤停了下来，鲁格两人滚作一团。
密不透风的囚车，要换作普通人来，可能不用晃动，就已经呼吸不畅晕过去。
在囚车被打开的一瞬，鲁格身上渐渐轻松的鲜血枷锁又是一紧，这次格林也不例外，都变成了拖在地上的死狗。
鲁格被翻转过来瞥见格林一眼，这家伙即使被拖拽在地上，也依旧保持着微笑。
两人被拖拽着通过一道道隘口，来到一个不高的黑塔。
进入塔中向下走去，周围的环境越发的阴暗。
鲁格有些气恼，这一路的拖拽他隔几步便免不得挨上几脚。格林一直在安抚他不要冲动。
同时格林那边倒是完全无事。
正常来说不会这样，鲁格知道是自己的外表太过惹眼，如此才让血族的这些家伙无法分心，致使对格林过分礼貌。
所谓的黑狱，终于出现在眼前。
大大出乎鲁格的预料，并没有一间一间的牢房，而是一个地面上黝黑的洞口。
一个尖锥似的东西在咒语催动下正缓缓抬起。
“能够葬身在黑狱，这是你们的荣耀，来自燃血之城的无礼家伙们。”一位血族说着轻轻一挥手。
鲁格只觉得身上一轻，便被投入那洞口中。
他开始不断下落，格林就在他旁边，似乎在享受下坠的快感。
洞口上窄下宽，越是下落便越宽敞。
这不能挖洞逃出去吗？鲁格心想。
“这里传说中，是血堡那位先祖的陨落之地，这个坑洞便是那日的痕迹，周围的土地都被那位先祖的血液浸染，想挖开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格林似乎看出了鲁格的心思，“他们丢进黑狱的人，也是遵循传统，算是向先祖献祭，帮助先祖复生。”
二人还在不断下落。
鲁格平静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刚要尝试着施法，身上就被格林施加了轻身术。
“至少可以让我们不会被摔死。”格林说道。
鲁格直接在指尖施放了一个光亮术。
小小的光球，照亮了四周。
他们不约而同的向周围逐渐宽广的垂直洞壁看去，两人相互蹬了一脚，将各自荡向洞壁，轻身术在身的他们，不时触碰洞壁上不平整的部分让自己下落得更慢，同时洞壁上的血色花纹也格外吸引他们的视线。洞壁上大部分都是晶莹剔透一般，不通透的地方，也有道道神秘的血色波浪竖纹，更加引人注目。
那让人目眩神迷的波浪竖纹，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文字，但是不够完整。
第153章 实地与虚张
鲁格瞥了一眼远处的见习寻法者，说：“格林阁下，这洞壁上的东西会是一种文字吗？”
格林身影忽地一顿，洞壁上一块难得的突起被他成功抓住，止住了下落的身形，似乎想研究一下那些血色的花纹，鲁格这边则没有太好的着力点，他也懒得用冷冻射线再去尝试。两人的距离开始越拉越大。
“鲁格先生一会见。”
格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鲁格撇了撇嘴，主动散掉手中的光亮术，开始在黑暗中加速下落。
在这未知的环境中，也许两个人分别下落才是最好的选择，主动散掉光亮术也是不想过早变成惹眼的目标。
一直等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鲁格从囤积的物资中取出一把匕首，用力向下方抛去。
鲁格在离开燃血之城时又再一次补充了物资，不过这把随手取出的匕首，似乎是来自繁星城一柄。
就在鲁格忍不住要再次感叹这里的深邃时，下面终于传来了匕首落地的声响，只是那声响听着并不如何干脆。
他向脚下看去。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隐约能看到那洞底似乎是有一些层层叠叠堆砌的东西，并没有见到什么活动的身影。
匕首上有他留下的秘法印记，现在就在下面。
咔嚓！
鲁格长出一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不错。
那层层叠叠之物是一些堆积的白骨。
他从白骨堆拔出腿，摸索着捡回匕首，静静地在原地等待。不是为了等上面的格林，而是想看一看自己弄出的响动，会不会引来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阵，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他终于才再次施法，施放出一个更强的光亮术。
“哈哈！赢了，我赢了。”
一声大笑在远处响起，接着便是另一个声音的低沉咒骂。
“快，快给我，老东西！不要想着耍赖！”
两个声音开始争吵起来。
鲁格握紧匕首，看着蹲在远处的两个身影，缓缓后退。
光亮术的照耀下，两个破衣烂衫的身影纤毫毕现，一个有明显的血脉改造特征外显，一个则是在恼怒下亮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你们这些燃血之城的家伙，总是这么粗俗无耻！”血红色眼睛的老者破开大骂。
“少跟我装什么血族绅士，你抵赖的次数可比我还多。”另外一个老人晃着丑陋的鳞片斑驳的脑袋说。
“我那只是诡辩，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猜对了每一个步骤，从他丢东西探路，到静立不动，然后施展的第一个法术是光亮术，每一步！每一个步骤！根本就没有狡辩的余地，就是我赢了，几十年来的第一次，无可辩驳的赢了。”红眼老人眼睛激动地发出红光。
鲁格一边戒备着，一边看向他们身后的方向，那里有一条宽敞的通向远处的路。
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这两人的声音也足够传到上面了。
想必格林已经听到，鲁格想。
改造特征外显的老人闻言，气愤地向鲁格这边看了一眼。
鲁格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除了那两个老人所在的方向有一个通道，这个奇怪的地方也实在没有别处可去。
“算了，这就算你赢一次！”改造特征外显的老人终于松口。
“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的血脉绝对是既贪婪又愚蠢的某种亚龙兽……”血红色眼睛的老人嘟囔道。
与此同时，鲁格注意到一颗血色的小石子，被那改造特征外显的老人丢了过去，血眼老人急忙接住，也停下了嘴巴中的喋喋不休。只见那血色小石子在老人手中翻来覆去地端详，似在确认真假，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自己嘴里。
“小子，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跟我们分享一下。”
那鳞片斑驳的老人瞥了一眼正满脸享受模样的血族老人，转而一脸正色地看向鲁格。
随着他的话音，那闭眼享受的老血族睁开了眼睛，一同望了过来。
两人凌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狗头人。
鲁格打量着两个瘦弱干瘪的黑狱老前辈，看着他们凶狠的杀机四射的眼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两个人从刚才争执开始，便精神力波动不断，已经不是毫不掩饰的地步，就好像是在故意让他这个旁观者感受到。
“两位，我还真藏了一点点东西，”鲁格说着，微笑着缓步上前，“但我的灵性在告诉我，二位似乎很虚弱，虚弱到没有力气来分享我带来的宝贝。”
“比如，这个小东西。”
鲁格把手伸进袍子，装作在腰间摸索，很快拿出一个扁平的小酒瓶。
两个老人神色刚有变化，就被他手中看似扁平，其实略带一点弧度的酒瓶吸引。
他当着两位老人的面，轻轻将瓶塞扭下，先是笑了笑，晃动间酒香散出，然后拿到唇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两个老人的眼睛霎时间瞪大。
鲁格觉得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滚动的喉咙。
两个老人扭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
当他们再望过来的时候，眼神变得格外坚毅。
鲁格笑看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两位老人间，隐晦的法术波动刚一涌起，一个小巧的酒瓶便翻滚着飞过来，刚燃起的斗志和涌动的法术波动瞬间被浇灭。
“两位有兴趣，聊一聊这里吗？”鲁格走出骨堆说。
两个老人一同握住酒瓶，看向走到一边的狗头人。
“当然，我可不会白拿你的酒。”老血族说道。
“哼，不要以为自己很强大，你在这里住些日子，会比我们还弱，”改造特征外显的老人嘿嘿笑着说，“不信你可以仔细感受一下，不要使用法术，年轻人，那会扰乱你的感知，用心感受……你会发现，你的精神力在不断流失，在这里，即使不动用法术，每天依旧要花费时间去冥想恢复精神力。”
血族老人也在一旁点了点头，同时把小酒瓶拿在鼻尖隔着塞子轻嗅。
鲁格沉下心默默感受，确实是如老人所言，但也许是因为刚来到这里，又似乎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足够凝实，总之流失很微弱，而他本身自然恢复的精神力就足以补回流失的部分。
“而这还是天赋好的人，一些天赋不好或者精神力空间有过创伤的人，再加上在这里待久了整个人的状态变差，渐渐地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恢复精神力，甚至入不敷出……”改造特征外显的老人缓缓说道。
鲁格听着，一时间觉得很新奇，他还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地方。
不知当精神力耗尽，又无法及时补充，还要持续强行被消耗的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咔嚓！
一脸微笑的格林，从上面落了下来，踩碎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