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是阿尔诺不上套,那洛泰尔暂时也没好的处理方案。
博弈的双方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赌局,胜者只能有一人。
当天傍晚,阿尔诺领着五十余人准时出现在了河湾堡的北门外。
作为建造在河心岛上的大型要塞,河湾堡一共开了东西南北四座城门。
阿尔诺是刻意选的北门,因为他知道这座城门的驻军里有半数士兵出身于王领本地贵族。
城墙上的守军在看清来者身份后,通过绞盘拉起了沉重的铁城门。
一名小军官领着十名士兵站在城门口,对着领头的阿尔诺道:“阿尔诺阁下,公爵大人只邀请了二十名客人,您带的人有些多了。”
这名军官来自沼地公爵的宫廷骑兵,自然收到了要对阿尔诺保持戒备的命令。
因此他麾下的士兵都全副武装,并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此时昏暗的天空中飘荡着鹅毛般的雪花,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河湾堡主楼的尖顶压垮。
雪片打在阿尔诺厚重的披风上,簌簌作响,并在肩膀处积起薄薄一层白霜。
他身后的五十名佣兵同样披着深色披风,呼出的白气与雪花缠在一起,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阿尔诺掀开披风的兜帽,露出一脸爽朗笑容:“城外太乱,不得不多带些人,请见谅。”
随后他摆了摆手,身后的佣兵们自动分为两部,其中一部缓缓向前,聚集到了他的身旁。
军官清点好人数,带领麾下士兵退出了城门洞。
阿尔诺则领着部下们骑着马缓缓入城。
军官在前头带路:“请跟我来,公爵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晚宴。”
可就在他翻身上马的刹那,一柄锋锐的短剑从阿尔诺的斗篷下刺出,轻而易举地就穿过锁甲,刺入了这名军官的胸腔。
阿尔诺好歹也是统领一个大型佣兵团的团长,手上能没有几把刷子?
单论个人武力,这河湾堡或许只有沼地公爵能与他匹敌。
在刺穿军官的胸膛后,阿尔诺右手随即用力一绞,高呼:“动手!”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佣兵们就掀开厚重斗篷,露出了明晃晃的锁甲,以及悬挂在身上的各式兵器。
一部分佣兵取下挂在身后的短弩,对准两旁与城门楼上的士兵扣动扳机。
另一部分佣兵则迅速下马,拔出长剑猛扑向城门楼,试图控制绞盘。
候在城外的三十余名佣兵则对城门发起了冲锋,试图抢在铁城门落下前涌入城内。
布置在城门口的士兵都是精锐,下意识地就挺起长矛做出反击。
阿尔诺与麾下的佣兵们一边与士兵交战,一边齐声高呼:“杀了洛泰尔,杀了洛泰尔!”
与此同时,城门楼上则有士兵大喊:“这是叛乱!快松开绞盘!关闭城门!”
城门内外顿时一片大乱。
驻守城墙上的本地贵族们交换过眼神,确定是自己人后,也加入了叛乱的行列。
不到五分钟时间,叛军就里应外合控制住了河湾堡的北城门。
城门外,早有准备的近千名佣兵以最快速度朝城门挺进。
余下的佣兵则分散在各军营中,鼓动其他士兵也参与这场叛乱。
这些佣兵们使用的话术相当统一:“洛泰尔将战败的责任归咎于我们左翼,为了平息贵族们的怒火,他要杀光我们!兄弟们,为了活命,我们必须要先杀了洛泰尔!”
这套话术自然是阿尔诺准备的,还是老一套,虚构一个正在磨刀霍霍的敌人。
虽然老套,但真的有用。
城外的士兵们本就因为无法入城而心生怨念。
凭什么你沼地公爵的宫廷骑兵以及王领贵族就能享受城墙的庇护?凭什么就能每天晚上都举办宴会,吃白面包吃烟熏肉喝葡萄酒?
而我们就得住在城外破破烂烂的军营里,忍受着锥心的刺骨寒风以及硬邦邦的黑面包?
好啊,原来你早就想牺牲我们了!
人本就是盲从的。
“杀了洛泰尔!入城吃肉喝酒!”
经过佣兵们这么一鼓动,再加上部分托儿带动气氛,余下的两千士兵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
可毕竟是要对抗威名赫赫的沼地公爵,很多士兵依然无法下定决心,表现得犹犹豫豫。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北门,北门被攻破了!城内也发生了叛乱,肯定是洛泰尔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北门,只见漫天飞雪中升腾起一道醒目的黑烟,一部分靠近北门的士兵还能隐约看到洞开的城门。
立刻就有士兵反应过来,操起武器狂奔并高呼:“快入城,晚了就被人抢光了!”
很多杂牌军本就是冲着发财来的,眼见局势即将大乱,首先冒出的想法就是要加紧入城搞零元购,要是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要有人带头,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城外的三千余名杂牌军就像是参加赛跑比赛一般,纷纷朝着北门狂奔。
潜伏在人群中的托儿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连声呼喊:“洛泰尔死了,洛泰尔死了!”
城堡内的洛泰尔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他甚至不需要亲信通报情况,仅凭风雪中传来的模糊呼喊,以及北门方向飘起的黑烟,就已经能猜到大致的情况。
“肯定阿尔诺造反了,他怎么敢的!”
洛泰尔拍案而起,当即下达指令,“通知东门与西门的军队,立刻赶赴北门镇压叛乱!”
虽然己方的兵力明显处于劣势,可洛泰尔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宫廷骑兵极有信心。
不过是一群杂牌军罢了,还只占据了一个北门,等宫廷骑兵集合起来,随随便便就可镇压。
可就在下达完指令后,洛泰尔意识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大变。
由于他手头军队有限,把守北门与南门的驻军里都有不少王领贵族军队。
这么安排,也是为了让城堡内的贵族们安心。
总不能四座城门都由洛泰尔的宫廷骑兵把持吧?双方毕竟还是合作关系。
眼下北门轻易被叛军攻陷,这是否说明城堡内的部分王领贵族也参与了叛变?
若当真如此,那这河湾堡内部也不安全了!
洛泰尔嗅觉相当灵敏,他立刻又给身边侍从下达了新的指令:“快为我披甲!”
这可是隆冬时节,不会有人在屋内也整日穿着甲胄。
更何况洛泰尔待会还得主持‘鸿门宴’,也不可能穿一身甲胄暴露自己的杀心。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宫廷骑兵猛然推开房门:“大人,叛乱,是叛乱,城内城外都出现了叛乱!”
果然如阿尔诺所预料的那般,北门升腾的黑烟就像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城内那帮早有二心的中小贵族们一看到黑烟,就迫不及待地披上甲胄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叛乱。
他们都知道,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有。
只有杀死了洛泰尔,他们才能保住领地与未来!
一时间,‘杀死洛泰尔’的呼喊声回荡在河湾堡上空。
此时,洛泰尔的身边仅有不到三十名亲信卫兵,余下的宫廷骑兵都被他安排在了东西两门。
有亲卫焦急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洛泰尔在侍从的帮助下匆匆披好板甲衣,拔出腰间长剑道:“去西门与宫廷骑兵汇合后突围!”
在关键时刻,洛泰尔终于想起了那个选项回家。
只要一路向西,就能抵达他的老巢金鹿堡。
可他真能回到故乡么?
第280章 沼地公爵之死(下)
“不要让洛泰尔跑了!”
“抓住洛泰尔,换取领地与头衔!”
“杀了也没关系,有他的头颅就够了!”
洛泰尔在亲卫们的簇拥下仓皇穿行于城堡中,听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呐喊,他已然明白了这场叛乱的缘由。
很显然,这是城外的阿尔诺与城内的贵族发动了联合叛乱,单一势力肯定没法这么快就突破北门防守,也没法同时在城内城外都制造混乱。
一想到是城堡中的王冠领地贵族带头叛乱,洛泰尔心中不由怒骂:这帮鲁莽又愚蠢的叛徒,你们怎么好意思背叛我?
我是为了你们才留在王冠领地与奥托战斗,这才刚战败一场,你们就等不及要将我的头颅献给奥托?
是,的确有大批王领贵族被奥托俘虏了,可这场战争并未彻底终结,输的是王冠领地,并非整个北境王国!
过了三河城,依然还有力量能够抵抗奥托为首的南境侵略者,你们又不是北境唯一的贵族群体!
就你们现在这等叛徒行径,心中还有哪怕一点贵族的荣誉感吗?
两百年传承的家族名望就这么不值钱?
以你们这等懦弱性格,也别当贵族了,更不配身披盔甲腰挎佩剑!
去妓院里找条裙子穿身上,再画个浓妆最合适!
讲道理,洛泰尔心里是真憋屈,甚至因为悲愤而心痛。
此前,他刚攻入琥珀港就被奥托击败,虽然难受但他自知实力不如人,也认了,同时也动了撤回金鹿堡的心思。
打不过奥托,我还不能回去守卫老巢么?
是寒风伯爵建议他留在王冠领地,还鼓动他派出使者联络王领的贵族们。
洛泰尔经过深思熟虑最终采纳了这一建议,并以自身为旗帜,将王领的贵族们勉强团结起来。
虽然他也渴望借助这些贵族的兵力打一个翻身仗,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北境王冠。
可在洛泰尔自己看来,他终究还是为本地贵族而战,是为了守卫贵族们的领地才勉为其难地当了这面旗帜。
他们怎么能背叛的?这还是人吗?这比狗都不如吧?
养条狗还懂得对主人摇尾巴,这些贵族就是纯粹的白眼狼!
痛心归痛心,洛泰尔的脚下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与二十多名亲卫在城堡中一路狂奔,已然能看到西门上方飘扬在夜色中的金鹿旗。
西门驻守有两百多名宫廷骑兵。
洛泰尔有信心在宫廷骑兵的护卫下杀出重围,这支部队的忠诚度与战斗力都毋庸置疑。
只要能抵达西门,突破西门外的雇佣兵驻地,再往西就是已经结冰的静河,冰封的河面此刻已经能承载骑兵的奔驰,等冲到陆地上,他就能彻底逃出生天。
“大人,当心!”
就在此时,一名心腹亲卫大喊着挡在了他面前。
只见这亲卫挥舞长剑,磕飞了回廊前方射来的三根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