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低头,都这么高了,也不知道让人省心,很疼么?是不是有些严重?”
“哪里严重,就是……”
母子两的对话戛然而止,四双眼睛在楼梯拐角猝不及防相遇,纷纷都愣住。此时已经下课,行政大楼外的人声开始涌动着袭来,前后透明的玻璃墙像块幕布,在别姓“富”、“官”的申中国际部,或许就有路过这里的某一位学生或者老师就拿到过前景提要,瞧见这块小小舞台上无处躲藏的尴尬与滑稽。
安静了两秒钟,高静微把头发拨到耳后,收起惊异和失措,整理仪容,得体说:“少越是什么回的国?”
“一周前。”
高静微微笑了一下,停顿两秒钟似乎不知道是不是该象征性问点什么。
姬少越懒得废话一样,把姬南齐拉过来,展示他脸上的伤:“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怎么处理?”
要是知道今天高静微回来,姬南齐就不会给他哥打电话。
第一次见高静微,是在六岁,在一个在温泉酒店的宴会上山的途中,原本姬少越乘坐的缆车另有安排,姬少越临时做了换乘的选择。姬南齐跟在他身边,听到他哥称呼缆车上那个抱着小孩画上似的女人为“妈妈”。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哥的母亲还活着,但又已经不是姬少越的母亲。
在上山的时候缆车突然失控差点撞上山壁,四个人跳在半山支出的山地上,才没有被砸成山壁上的一滩肉泥,在冬夜气温零下的山里等了三个多小时。
在漫长的三个小时,体弱的姬南齐在等待救援的时候冻得嘴皮发紫,而抱着他的姬少越身上滚烫,姬南齐记得他们出门前,在管家的提醒下姬少越吃过退烧药,但是寒夜里姬少越体温高得惊人,将姬南齐冰冷的小手放在怀里,在寒冷冬夜紧紧相依与他共享体温。
而几米外他听到小孩的哭噎,还有女人温柔坚定地哄劝。那是比那天的北风还要冷彻骨的低喃。
现在高静微与姬少越以家长身份交涉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像是活在了画上,那么得体温和,像是隔着一个不真实的画境。
“男孩子难免有摩擦,握手言和就好了,以后还是同学的呀。”
“您说得对。但是勉强盖过去以后也不好当同学。我知道不是谁弱谁受的伤严重就占理,就把谁对谁错好好说清楚。姬南齐。”
注意力都在姬少越垂在一边修长好看五指的姬南齐茫然抬起头,听姬少越问:“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姬南齐:“他骂我。”
“那赵显又为什么动手?”
赵显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此时弱不禁风的姬南齐,冷笑说:“打他还要理由吗?”
随即就被姬少越沉冷地瞥了一眼,背后发寒,下意识往一旁看了一眼。
姬少越似没有察觉,转而继续问姬南齐:“有原因吗?”
姬南齐看着姬少越被寒风吹得微红的指节,轻声说:“没有。”
以为姬少越不会再问了,高静微带着歉意说:“赵显性格有些毛躁,太冲动了些。”
姬少越不客气做了一个中止的动作,继续问:“赵显以前也打过你吗?”
姬南齐点头。
赵显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脏,他看穿了这两兄弟的一唱一和,姬少越这么不厌其烦又怎么可能只是为姬南齐出头?
“有意思吗?你想为难谁?”
姬少越目光轻淡看过来,似一眼洞穿了他故作声势的优越感:“怎么?你欺负他的时候,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可是姬家还没有倒呢。”
“少越。”
姬南齐抬头不满地看着近乎恳求的女人。
赵显快步撞开他,眼风冷冷刮过八风不动的姬少越,高静微追了上去,鞋跟叩在地上,清脆地渐行渐远。
舞台在刹那间分崩离析,姬少越不甚在意,余光一瞥就和观察他的姬南齐对上,姬南齐说:“哥对不起。”
姬南齐比他矮了一个脑袋,扬起的脸很小,没有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英朗,反而瓷白细腻,就连自下而上的目光恭顺清透。
姬少越冰凉的手捏住他的脸又左右看了看,问:“还有哪里?”
“肚子上。”
上车后姬南齐就掀开衣服露出白绵绵的肚子,给姬少越展示被赵显膝盖顶的位置,肋骨下一点,奶白的皮肤下浮起扩散的粉红,看不出到底疼不疼,反而有点其他意味。
姬少越侧目看了一眼司机,然后没有表情地睨着姬南齐,姬南齐靠着车门放下衣服,摸了一下鼻尖,说:“我肚子好疼,就是怕他把我踢坏了。”
“和医生讲。”
“好。”
申中国际部的校区不在市中心,周围一片都是依山傍水而建的豪宅,姬南齐经常去的私人医院就在其中一片住宅区里,从学校过去只要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虽然一路上姬少越没怎么搭理他,但安排了各种检查,包括姬南齐平时的私人医生。
姬南齐毛病不少,最迟一个月,一般两周就会来医院做检查,最近一年,姬少越还给他增加了一名心理医生。
等姬南齐从诊室出来,姬少越已经离开,姬南齐收起正忙未接的手机也不是很失落。
姬南齐从医院离开前思索了几秒钟自己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女人。
他只来过几次,但是记忆里清楚记得路线,走过人工铺就的石子小道,路过几个轮椅上的病人,来到幽静的康复部,隐私很强,并不随便让人进入,门口甚至还站着医院并不常见的黑衣保镖。在护士台登记核实身份后,护士就会着他穿过酒店公寓似的病房,一扇门关着一个狂乱挣扎的秘密,又那么寂静无声,姬南齐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想是不是以后也会有一扇门是属于他的。
周围一片安静,北风吹过白色群楼,无数回忆纷至沓来,和冷风一样进入肺腑直冲大脑,刺痛太阳穴,姬南齐畏寒怕冷,想想还是不去那个冷气过剩的地方。
他站在医院外等了一会,阿进就来了。
阿进是他的司机和保镖,和Messy一样都是姬少越送给他的礼物,现在两样都听他的话。
虽然外界对他们兄弟俩的关系有不少流言猜测,但是起码在姬少越这里,作为他弟弟该有的一切,姬少越都给了他,从做哥哥的义务来说,姬少越已经做得足够。
现在姬少越把他当做一个病人,并一直在提醒他,注意分寸不要贪得无厌。
但姬南齐固执地想:这不公平。
在车启动前,姬南齐把手机上的地址拿给阿进看:“去这里。”
晚上六点,不用上晚自习的申中放学,陈冉阳原本还想组织排练他们班的节目,不过两个主角都走了,而且一放学她哥就站在他们班级外招呼:“走,越哥来接我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