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谋 第295节

他愤怒抬臂一下把朱志白手中的台灯打飞出去,灯撞在墙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把陈前进和朱志白同时吓了一跳。

“这算什么?拍桌子、威吓、逼供?你们也算是省上下来的领导?也算是纪检部门、司法机关的执法干部?连起码的法律意识都没有!传唤我的原因是什么?传唤通知书上写得清楚明白,是受贿!但我受贿了吗?没有!你们将根本不存在的受贿问题当作借口把我弄来,罔顾事实胡乱栽赃,这就是你们的办案方式?我告诉你们,我今天既不是犯人也不是嫌犯,你们最好有事问事,没事早放人,再这么没证没据胡乱瞎编,我完全可以向省纪委、省政法委、省检察院告你们诬陷我、并且诽谤领导!”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威严地逡巡在陈前进和朱志白的脸上,“我不违法乱纪,努力工作,如果一定要说谁给我撑腰,我可以义正词严地告诉你们,是党和政府,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朱志白对孟谨行暴喝的时候,陈前进心中就暗骂朱志白是头“猪”,这么沉不住气,没把孟谨行的话套出来,自己倒先把审讯目的给暴露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朱志白,孟谨行突然发彪,砸了台灯拍着桌子大光其火,威猛的气势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朱志白恼羞成怒,指着孟谨行吼道:“臭小子,你不要太嚣张,信不信我让你马上服服帖帖?”

孟谨行冷笑不已,“好啊,我倒要看看,朗朗乾坤之下,你凭什么让我对你们这种假正义之名行不义之事的人服帖!你只要敢动我一根手指,除非你有本事从此不让我从这门走出去,否则我一定告你非法拘禁!”

朱志白气得浑身哆嗦,他办了那么多的案子,有几个嫌犯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即使是杀人犯、毒枭,归案后再硬再硬,至多也就来点轻蔑的表情露个不屑的眼神,哪有孟谨行这般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的?

但是,他真正气的还不仅仅在于孟谨行的张狂,而是在于孟谨行所言非虚,他们手上没有具体的证据,现在的审讯用的就是“诈”供的方式,击不溃孟谨行的意志,套不出确切的证据,他们根本不能对孟谨行正式立案侦查,12小时一满,他们就得老老实实将孟谨行放回去。

胸闷得火冒三丈的朱志白与陈前进互想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泛起疑惑,以一般人的心理,到了这种场合,就算不配合审讯,也不会有孟谨行这样盛气凌人的表现,就算心理素质好的嫌犯,最多也是以沉默对抗。

孟谨行敢于如此目中无人,除了上面真的有人撑腰,陈、朱二人想不出有其他任何理由,可以让孟谨行如此有恃无恐。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他俩同时瑟缩起来,审讯的气氛忽然变得格外微妙。

第226章茶聚溯源

陈前进先一步镇静下来,佯装作势地屈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道:“孟谨行,拍台拍桌并不能证明你的清白,反而显得你心虚!既然你现在对审讯很抵触,我们就再给你点时间好好反省,希望你不要心存侥幸,再错过坦白的机会。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随时可以对你正式立案调查,之所以还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完全是因为组织上爱惜人材,不希望你年纪轻轻在歧途上越走越远,辜负党对你的培养,辜负领导对你的信任!”

一番看似语重心长的话说完,陈前进拍拍朱志白的后背,拉着他一起走出房间,朝守在外面的专案组临时聘请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让他们进去看着孟谨行。

朱志白拿出烟扔给陈前进,二人靠在墙上点了烟,朱志白道:“要不是你拉着我,我真会揍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陈前进吐了一口烟道:“算啦。你想想,他才几岁?参加工作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已经坐到正科级的位置,据说他那个示范区还准备申报市级开发区,这要是能批准,他就该是全省最年轻的副处干部了,凭什么?”

“还不是靠娶了个好婆娘,有老丈人撑腰!”朱志白冷哼道,“我们查的就是他这个,怕个**!”

陈前进自嘲地笑笑,“老弟,你根红苗正当然不怕,老哥我可是辛苦奋斗大半辈子了,真不想稀里糊涂栽在申城。”

朱志白回头看他一眼,“你觉得他还有更深的背景?”

陈前进撇了撇嘴,“顾展是个滑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最好还是摸摸清楚再作打算,千万别给他当枪使了。”

朱志白点点头,“娘的,最烦搞这种案子,干干脆脆查毒品多省事!”

“嘿嘿,人际不搞清楚,那毒种下去,不比毒品威力小。”陈前进弹了弹烟灰,看看表,“还有十来个小时,咱抓紧先眯一会,一早找人把他的关系整整明白。”

朱志白嗯了一声,掐了烟,与陈前进各自去睡觉。

陈、朱二人睡得都不踏实,早上七点,俩人同时出现在人民路一家不起眼的国营饭店门口。

这年月,还能在地级市找到国营饭店,也算是一件稀罕事,正因为此,这种店客人寥寥,适合说话谈事。

俩人进了雅座,服务员拿着大铜壶,替他们在盖碗中泡上茶,拿着元珠笔和纸夹为他们下了单,刚说请他们稍等,门外又进来一个人——章广生。

陈前进原本是想上午再找当地司法部门的人,详细了解孟谨行的情况,没想到大早上朱志白就打电话给他,说长丰的章广生今天还在申城开会,请他俩一起吃早饭聚聚。

章广生与朱志白关系不远不近。

不远,是因为二人同在西南警校一个班进修过,名义上算是同学。

不近,是因为二人虽同在西南警队,但工作上从来没有交集,平时除了同学聚会基本无来往。

章广生请吃早饭,理由当然是见同学,陈前进自然是被捎带的。

“哎呀,不好意思,我这个请客的,竟然来迟了!”章广生进门就道歉,抱歉完了又叫住服务员,问叫了些什么,又加了几个点心才放走服务员,自己拿起桌上的瓷壶给陈、朱二人的杯中续水,“怎么样,昨晚有没有找地方玩玩,晚上有没有休息好?”

朱志白叹口气道:“休息个屁哦!你们那个姓孟的小子,是块难啃的骨头,就差没跟他打起来了!”

“你们晩遇到谨行了?”章广生一脸讶异地问,“我今早还想叫他一起来见你们呢,可是这小子的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

陈、朱二人对视一眼,朱志白轻咳两下,压低声音说:“不瞒老兄,昨晚把他抓了。”

章广生吃惊地看着朱志白,少顷,拿过烟撒了一圈,自己也点了一根,又斟酌半晌才说:“志白,咱俩虽然不太来往,但怎么说也是同学。有句话说得好,同窗赛兄弟!所以,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说着突然就住了口,朝陈前进尴尬地瞄了一眼,随即就冲冲朱志白摇手佯咳着说:“算了算了,当风吹过,我啥也没说……”正好服务员把一应点心都端了上来,他拿起公筷替陈、朱二人每样夹了点,客气地说,“来来来,都尝尝,申城特色。咱们还是只聊同学情,不说其他事。”

陈前进与朱志白等的就是章广生给他们指指路。

这二位昨晚都是辗转难眠,前思后想,再把顾展对他们的交代认真梳理出来,二人心里都起了寒意,怕万一孟谨行背后还牵涉到省里的高层,他们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扛下去的能量。

尤其陈前进,他虽然想挖点邬雅沁的东西,把创天的后台扯出来,在省纪委立个大功。

但他也深知,创天不是那么好碰的,系统内那些比他有能量的同事都没能拿刘飞扬怎么样,他又凭什么靠孟谨行打开创天的缺口?

而且,就孟谨行个人来说,他既然和创天的人关系密切,那就不会背后只有一个葛云状那么简单。

他因此在心里把顾展的全家老小都问候了一遍,让他和朱志白去抓、审孟谨行,是存心拿他们去趟雷!

朱志白没陈前进想得那么深。

但正如陈前进说他根红苗正,这家伙祖孙三代都上过战场,虽然三代官都不高,但胜在资历都不低,在省司法系统行走,大家都会给朱家祖孙三代几分薄面。

朱志白火爆的性格也是由此而养成的。

但凡同类人,互相之间都有一种天生的嗅觉,能嗅出对方身上与自己相似的味道。

朱志白就从孟谨行昨晚的嚣张中看到一种自己也具备的特质,就是干部子弟那种天生傲气,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霸气。

虽然他本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工作,那份霸气被削得几乎是平了,但心底深处对同类还是具有相当的认同感。

不管陈、朱二人思考的角度有多少不同,但眼下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就是得尽快摸清孟谨行的路数,看看这浑水到底能不能淌。

二人交换了眼神,陈前进拿起瓷壶给章广生倒水,朱志白则开口说:“老兄,不瞒你说,我和陈哥审是在审姓孟的,但心里缺点底啊专案组查的是毒品,现在……唉,有些事不好说。你是长丰的县太爷,我们也不会拉你犯错误,你就你个人对孟谨行的认识,跟我们扯扯?你放心,陈哥不是外人,你能对我说的,也能对他说。”

章广生屈着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对倒茶的陈前进表示感谢,同时嘴里吸着烟,眯眼对朱志白说:“志白,不瞒你讲,孟谨行是个难得的人材!别看这小子来长丰时间不长,但是人家愣是先把一个贫困乡给盘活了,还为长丰引进大把的资金。这些还在其次,关键在于,人家的眼光够远,并不仅仅把眼睛盯在钱上,更盯在长丰的长远发展上!你们去桑榆当地走走就能知道,老百姓有多喜欢他!”

陈、朱二人都有些愣怔,没想到章广生讲的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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