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回答,我一个小小的乡干部,没有资格讨论和决定这么重大的事。
“当然,这需要上级领导的支持啊。”刘县长叹道:“改革开放几年来,人的思想观念变得太快。很多党员干部的眼里只剩下钱了,以为有钱了,社会主义就朝共产主义前进了,就能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
“小陈啊,你想想,哪天你父亲来了我们春山看望老战友,如果找不到老战友的栖身之地,老人家会作何感想?”
我嗫嚅着说:“我父亲没说过这事。”
刘县长的手指敲了一下茶几说:“哪是因为我们忘记了他们,是我们严重的错误。你父亲出生入死的战友长眠于此,难道就不想老战友来烧几张纸?说几句话?”
我说:“我真没听到我父亲说过剿匪战役的事。”
“这是你年青的缘故嘛。”刘县长纠正我说:“老人家不说,不等于他不想。”
我干脆直接地说:“县长,您说,需要我做什么?”
刘县长微笑地看着我说:“没要你做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何书记能亲自去一趟烈士陵园。”
我垂着头说:“何书记的事,我可能说不了话。他想去就去,不去我也不能逼着他去。”
刘县长保持着微笑对我说:“明天早上去你们苏西乡剪彩,回来的时候,如果能让何书记的车转一下方向,到烈士陵园走一圈,也算是你作为烈士后代的交代。”
我的头轰然一响,刘县长不露声色的话,就是我必须要促成何至书记的烈士陵园之行。难道烈士陵园有他需要的东西?
刘县长啊刘县长,你就要调走去市经济开发区去了,这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你还何必纠缠这事呢?
带着不解我问:“县长,您要调走了?”
刘县长双目中一束精光射向我,在我脸上停留几秒钟,语重心长地说:“当干部的人,切忌道听途说。”
我羞愧地红了脸,脚尖不安地在地上点了几下。
“以后不要随便说这些话。组织上的事,没有正式宣布之前,都是不能猜疑的,更不能信谣传谣。谣言都是市井小民的茶余饭后的闲话,党的干部要坚决抵制和澄清。”
看我红了脸,刘县长安慰我说:“你还年轻,政治上不成熟是可以理解的。”话锋一转,问我:“苏西乡乡长现在是朱士珍代理?”
我点头。
“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摇摇头说:“朱乡长人很不错啊,干工作很舍力,对干部群众都不错。”
刘县长含笑说:“你这话,我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在给他唱赞歌啊。”
我无言以对,说差了你说我不成熟,说好了你说我唱赞歌。你还要不要我说话?
“柳权同志转移岗位,可是与他有关系哦。”他提点着我说。
我装作懵懂的样子,瞪大眼惊奇地看着他说:“还有这回事?怎么跟他有关系了?”
“看看吧,着急了吧。所以说嘛,你要沉得住气。很多事情,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不该你知道的时候啊,你就想尽千般办法,可以也会得出相反的结论。”刘县长看了我一眼说:“是不是想抽烟啊?想抽就抽吧,没关系。”
我如获赦令般掏烟点火,一气呵成。深深吸了两口烟后,我的精神陡涨。
“小陈啊,如果县里给你压点担子,应该能承受吧?”刘县长笑眯眯地等着我回答。
我心里一阵翻滚,我才从党校出来,已经是乡党委成员了,还要给我压什么担子?他的话,绝对不是指我目前的位子,难道刘县长要提拔我?就因为我是何至的外甥?
“老朱这人年纪大了,没冲劲了。你们乡党委郭书记,原来就是你同事,你们又都年轻,心会想到一块,劲会使到一处,改变苏西乡的面貌啊,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刘县长顿了顿又说:“我会把这个思想跟关书记商量一下,你回去好好工作吧。”
刘县长结束了谈话,从县政府办公大楼出来,门卫睡眼惺忪地给我开门,嘴里嘀嘀咕咕。
我扔给他一支烟说:“不是我故意让你不休息,是刘县长找我谈大事。”
门卫满脸堆笑地说:“你们干部,真是日夜不分啊。工作起来不要命。一点多了,还工作。难怪能做领导。”
我没听他的恭维,沿着稀疏的路灯回招待所。
第103章 小年剪彩
早上被服务员把门几乎要拆掉了才叫醒我。黄奇善一脸坏笑站在门边,说桑拿中心昨晚停业了,你小子去哪里鬼混醒不来?
我气恼地骂他:“你大爷的,老子昨晚被县太爷召见了,谈了一宿的不咸不淡的话。”
黄奇善与我,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级别观念了,他尽管是个团委书记,并不见得能影响到我。刚来的时候弄了个鸟青年突击队,差点没把老子我突击进去,幸亏关培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否则,死一个人,即便他头上的帽子不被摘,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替罪羊死无葬身之地。
直接空降到苏西做书记的郭伟,是他黄奇善的压力。虽然都是书记,郭伟却是地方大员,他充其量就是个朝中四品。地方大员实权在握,容易出政绩,特别是苏西乡这块省市挂牌的地区。他黄奇善就是想破脑壳,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主意来压倒郭伟。
这样,我就成了黄奇善的参照物,他混得不好,可以拿我做比较,他混得好,还是可以拿我做比较。我就是他被他当做比较的一个产物。他的这点心态,我在他陪郭伟去履职就清楚明白了。
人与人一旦做不了敌人,就很容易成为朋友。
我和黄奇善还不算朋友,但我们说话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含蓄和假惺惺,我们回归到了大学时代的不知天高地厚。
“县太爷召见,说明你小子要高升啊。”黄奇善一屁股坐在我床上,故意使劲嗅着鼻子说:“怎么有股女人味啊?”
“你妹的味。”我没好气地说:“大清早的,你叫魂啊叫。”
黄奇善笑眯眯地说:“陈风,我要是有个妹,还一定要嫁给你。你看你多么好的人儿啊,身高七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又有满腹诗书,才高八斗,古语云:貌比潘安,才胜子建。就是形容你的嘛。”
我没想搭理他,穿着短裤去了洗手间。
撒下积累了一夜的长尿,心情舒泰了许多。还没等我拉上裤子,黄奇善又在外边鬼叫鬼号地喊:“你快点行不行?你想让何书记他们等你多久?”
我心里一激灵,差点又要尿出来。赶紧洗漱了一下,跟着他下了楼。
关培山和刘县长都陪着何至书记坐在餐厅里,何至看到我,招招手说:“快过来吃点东西。”
我诚惶诚恐地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早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何至递给我一个剥好的鸡蛋说:“早上一个鸡蛋,喝一杯牛奶,是最好的早餐。”
关培山他们就赶紧点头同意附和,关培山亲手给我舀了一碗小米粥,又把咸菜碟子朝我推了推说:“慢慢吃,不急。现在去你们苏西乡,方便了。”
想起今天是苏西乡通电剪彩的大好日子,又是过小年,我一激动,把鸡蛋差点就整个吞了下去,噎得我直翻白眼。何至突然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他的这个举动,让我好一阵感动,只觉一股父爱般的温暖直冲脑门,眼角差点就要湿了。
三口两口吃完,我拍拍肚皮说:“报告领导,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