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宰提醒他。
“你自己带上,到澹台府将此事告知总司大人,弓一并呈给他。”
澹台溟头也不回地走下了看台的阶梯,望着他的背影,李宰苦着脸目送他离开,方才摇了摇头,转身一抬手,青金色的光芒化身在空中勾勒成型,从看台俯冲而下,奔向了校场当中那两位受伤的士兵。
澹台溟到底还是收了手,有伤无残,第一个士兵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第二个士兵更是已经昏死了过去。
可他们身边的士兵们却仍旧雕像一般站着,这是休部应当有的素质。
这毕竟仍旧是演练,若是殿下在身后,难道要为了救下自己的同僚,反将殿下大曝于敌前?
那血岂不白流。
李宰暗下松了口气,分身收回,竟本人从看台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冲到兵阵前方,稳当地站好,轻拍两下巴掌。
“散!”
他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便都一窝蜂地冲到了倒下的两个士兵身旁,七手八脚地要将战友抬起,李宰连忙抬手:“不可……”
“不可移动他们!”
出乎他意料的,有人抢先李宰一步吼了出来。
李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众士兵相互看了看,让出一条道来。
“就在此处救治,去拿板夹、伤药!”
出声的那个士兵颇为熟练地指挥着战友,一边走上前去轻轻将二人小心地翻转至仰卧。
“为啥不让抬?”
虽然他们被训练得绝不怀疑同袍,但眼下自然也有人问这样的问题。
那士兵皱起眉头:“出手的是伤部部尉大人,方才看似是无形兵器击打,实际……”
“实际是千目织罗兽。”
士兵抬头,插话的正是李宰。
“此二人神魄已经被压出肉身,伤部部尉大人只为小考二人,并不会伤及他们,神魂仍旧游离在此处,就在这里救治,等他们二人状况好了,神魄自会归回肉身。”
一面说着,一面负手走上前来,站在那个士兵面前:“我没教过你。”
那士兵腾地一下站起来立正,目视前方:“禀部尉,这是钟大人之前教导的!”
钟礼林?
李宰看了周围一圈,果然除了此人之外,就全是自己就任部尉后入职的卫兵了。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实在麻烦。
“你,现在到看台上去,背上那张重弓,随我去澹台府。”
末了,他走到士兵身边,低声补上一句:
“别当傻子,钟大人教了你们什么东西,不必都说出来。”
太书阁道前。
此处还有几百步路才至太书阁,韩东文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有些不解。
方才他刚刚起床,不过才让宫女伺候着抹了把脸就接到了文永行的传话,眼下马不停蹄地直接从寝殿赶了过来。
文永行传的话很简单,国法司总司江宁蕴将在太书阁约见国兵司总司澹台复。
这看的韩东文一脸问号。
江宁蕴为何要见澹台复?
为什么是在太书阁?
为何文永行觉得自己有必要前去?
他深呼吸了一下,按耐住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带着身后两排侍女和卫兵大步朝前走去。
“圣上”
“一律免礼!”
走到太书阁前,下人急忙开口通报,韩东文大手一挥,带着一行人就这么走了进去。
这肯定有事发生,难不成还让江宁蕴和澹台复出来,装模作样给自己磕一个?
“殿下。”
韩东文走进阁内,众人齐声侯道。
但他仍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这不大的书阁中浓厚得几乎走不动路的剑拔弩张之气。
方才有两个人并未开口。
一个,是穿着一身湛蓝色制礼服,靠在椅背上沉默着把玩手里茶杯的江宁蕴,韩东文眯着眼睛看了看,只觉得这身衣服虽然好看,但还是衬得她怪凶的,有些生人勿近的感觉,急忙把视线移开。
而另一个人,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上穿着和李宰平日类似的制式黑袍,式样上没有李宰那么随便,一看便是身出兵家名门。
但此刻这位身出兵家名门的青年正一脸苦笑无可奈何地坐在江宁蕴对面,说不出话来。
韩东文已经和文永行旁敲侧击过许多自己应当知道的人,面前这个青年毫无疑问就是澹台溟。
“殿下。”
澹台溟转过身来,露出一副如获大赦的笑容:“快请殿下上座垂听,卑职正与总司大人商谈近日一件怪事,望能听听殿下的明见。”
“商谈?”
江宁蕴竟并不理睬韩东文,只冷冷开口道:“你一介部尉有什么身份和我谈?叫澹台复来!”
韩东文心里顿时有些汗颜,他一面走到房里的上座旁坐下,一面抬手示意侍女下人屏退,笑着说:“二位,额,爱卿,不必如此嘛,究竟发生了何事?”
091 太后之命
“二位爱卿不必如此,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韩东文只觉得自己像是给俩领导吵架打圆场的跟班,当下直搓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江宁蕴抬眼看了韩东文一下,轻放下手中茶杯,转看向坐在一旁的文永行说道:
“阁老大人。”
“总司大人请讲。”
“殿下圣诏兴此怡红楼,国法司可有未尽之责?”江宁蕴冷淡地说。
文永行咳嗽两声,缓缓道:“国法司遵旨行事,是兢兢业业的顺举。”
“若是有人从中作梗,致使法司无从尽职尽忠,岂非该被看作逆?”
她吐出这句刀子般的话,瞪向了澹台溟。
“这……”
文永行不敢接话。
韩东文听到此事事关自己的宝贝怡红楼,有些坐不住了:“这,怡红楼出了何事?”
江宁蕴看也没看他,只把身子往后一靠坐定,一直坐在此处并未开腔的钟礼林开口道:
“启禀殿下,据国法司报,四日以来,边、昆、海三洲共六城中待建的六座怡红楼遭人破坏,运输途中的建材亦蒙损失。”
“破坏?!”
韩东文一咬牙:“程度如何?”
钟礼林低头:“边、昆二洲的工事较为完善,并未有太大的损失,但海洲法司已撤,所建的一座怡红楼本即将竣工,却可以说是已经付之一炬,须得从头再来了。”
工期要延长,也就是那几座怡红楼的进度条回撤了。
韩东文脑补着这几座怡红楼的样子,颇有些痛心:“……百姓可有伤亡?”
“死伤多是些工役,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无法反抗,实属无奈。”
回答着韩东文的钟礼林现在也是一个自己口中没有灵根的普通人,韩东文当初一纸诏令就将他的蓝条删了,此刻却仍旧坐在这太书阁中对答如流。
韩东文皱起眉,转头看向江宁蕴:“总司的意思是,此事为国兵司所做?”
江宁蕴看了看他,贝齿轻咬,狠狠道:“边洲、昆州两处的贼人俱着国兵司甲胄,虽然法司下手未留全尸,但残存的甲胄足以证明。”
她话音刚落,阁间当中的气氛顿时怪了起来。
韩东文抱着手,也觉得这太想当然了。
就算这事情真是国兵司所做,那搞破坏的时候还非穿上国兵司的甲胄,这不是故意给人看的?
给她看了,她就信了?
韩东文想起那座夹带着人傀材料送进宫中的怡红楼模型,在心里摇了摇头。
江宁蕴绝不是那么傻的人。
那么她想做什么?
这事又是谁做的?
韩东文只觉得头有些痛,摆了摆手:“国兵总司大人在何处?是否也该到太书阁来一趟?”
听了这话,澹台溟脸上的笑容似乎消失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韩东文:“启禀殿下,国兵司内要务紧急,今日无法前来,望殿下赎罪。日后国兵司定会与江大人一同彻查此事,将真相奉与殿下。”
韩东文注意到了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刚要再说这些什么,忽然被文永行打断了。
“殿下。”
文永行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恭敬地一鞠躬:“老臣尚有一言。”
“你讲。”
然而文永行却并未马上开口,他理了理自己的双袖,上前几步走到韩东文身边来,低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殿下,今有殿下上座,亦有太书阁及阁监在此,若再有三总司中的两位到场,按泗蒙大律,这就算是朝堂了。”
他的声音很小,韩东文颇费了些力才听清,他抬头看了看文永行,一脸的疑惑。
朝堂……那就朝堂呗?
“朝堂……又如何?”他沉声问。
但即使是低声交谈,这阁监也就这么大,在场的也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殿下圣明!”
江宁蕴铿锵有力地开口:“便是朝堂又如何,一国之君岂不就当在朝堂之上?”
澹台溟怪笑起来,阴阳道:“总司大人这话还请说得小心一些,你今日以此无稽之谈要置殿下与不义不孝之境地,可别把国兵司也拉来做垫背的!”
啥玩意?
韩东文根本跟不上他们现在谈话的内容,心里疑问多得要骂娘。
我怎么就不义不孝了?
他还没想明白,又感觉肩膀被文永行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