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起来我也应当谢谢茵妃娘娘。”池涵清笑着,望向窗外。
窗外却不是庭中的常樱树,不是那看腻了的宫墙。
而是云,绵密而快速流动的白云。
她们已在星舟之上。
这已经是航行的第三天。
星舟正堂前的甲板上。
小红豆跟在蒂尔达身后,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浮云。
“您觉得如何?”
小红豆问。
她指的是蒂尔达身上的衣裳,这几日来,一向都是她在替蒂尔达更衣。
今天穿的,也不是寻常的衣裳。
那是一身甲,泗蒙式样的甲。
白净的生铁,很紧实,很寻常。
蒂尔达看了看小红豆,眼里有几分笑意。
这个小姑娘照顾自己照顾的很好。
不单单是作为下人的周到,她似乎并非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只知道唯唯诺诺战战兢兢。
相反,她就好像见识过许多奇怪的事,也争斗过许多位高权重之人似的。
周到,又不恼人。
谨慎,却也很大方。
蒂尔达大约知道了,韩东文所说的,宫中最好的姑娘是什么意思。
“再过不久,就能看到望鹰城。”
一个轻松的声音传来。
小红豆欣喜地回头,略微躬身:
“殿下!”
韩东文笑着走了过来。
蒂尔达侧目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望鹰五城就在前方。
再往后,便是她的故乡与国土。
现在留在那里的,是自己的子民,还是叛徒?
“这身衣服看起来太像泗蒙的了。”
韩东文扫了一眼蒂尔达那披甲都遮不住的身段,摇了摇头。
“若是西亚百姓看到这样的你,观感不会太好。”
蒂尔达轻笑:
“我知道。”
她一挥左手,一阵寒气便爆发开来。
空气变得干燥,似乎所有的水分都被析成了冰霜,蔓延覆盖在蒂尔达身上的盔甲上。
一袭华美的霜袍从她肩甲两侧垂下,挡住了她那已经不在了的右手。
“现在如何?”
她看着韩东文,又看了看惊讶的小红豆。
当然很好。
韩东文点了点头,望向前方:“神主教会知不知道你已经醒了?”
蒂尔达想了想:“若是前几日那些商使和教会没有关系,那就不知道。”
“他们会不会假设过你已经醒了?”
韩东文回过头,望着蒂尔达问:“你把自己冰起来了,要怎么我是说,你醒来总要有个什么条件,教会知不知道那个条件?”
蒂尔达看了看远方,沉吟片刻说:
“达克利尔坚冰,在我虚弱无力的时候会将我封印并防备周围的进攻,等到我恢复了,达克利尔坚冰才会融化。”
韩东文一边听,一边思索着。
这似乎就是个传统游戏里的冰箱无敌技能。
只不过是被动触发的,更厉害一些。
“一般说来,达克利尔坚冰不会那么快融化。”
蒂尔达说:“也就是说,他们应该设想不到。”
韩东文深吸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
这当然是好事,神主教会还以为自己抗衡的是泗蒙的军队,却不知道西亚的正主已经杀了回来。
“不过,这一次为什么会那么快融化?”
他终于没忍住,还是开口问。
蒂尔达看了看面前的韩东文,侧眼望向小红豆。
她没有问韩东文,这事能不能让这小宫女听。
韩东文既然在她面前问出了口,她自然就可以听。
“没有融化。”
“你说什么?”韩东文不解。
蒂尔达眼中闪烁着一丝波澜:“我这次苏醒,不是因为达克利尔坚冰融化。”
“你不是……”
韩东文说了半句,懂了。
不是化冰,这一次醒来,是冰碎了。
要怎么样,那保证安全的坚冰才会碎了的?
“达克利尔坚冰是我给自己的防线,但作为教会圣女,我生下来就有另一道防线。”
蒂尔达抬手拢起自己的银发,露出她凋刻一般标致的下颌线。
银发在风中舞动,拉扯。
“圣女之盾,节制骑士。”韩东文说。
她点头。
“我们俘虏了节制骑士奥杜,却一直杀不死他。”韩东文说。
蒂尔达一笑:“我本以为你们攻不破他的盾……”
“他已经没有盾了。”
韩东文打断了她。
“他只有血肉,不断再生的血肉,于是怎么杀都杀不死。”
“但为了圣女,明明不会死的他还是死了,舍身唤醒你,我猜是这样的。”
他说完,望着蒂尔达的眸子不做声。
国教骑士团的变故,已经一并告诉过她。
这些已经不是新鲜事。
蒂尔达叹了口气:“你答对了。”
“我答对了?”
韩东文眉头紧皱。
他并不希望自己答对了。
因为若是他现在答对了,就意味着那日在定法阁,有人能真正威胁到蒂尔达。
只有这样,节制骑士才会放弃让蒂尔达依靠坚冰缓慢恢复,而是如此焦急地牺牲自己将她唤醒。
能威胁到蒂尔达的人,自然也能威胁到自己。
这样的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是韩东文并不希望的。
“谁能威胁你?那个一身红衣,穿裤子的女人?”
韩东文先想起了江宁蕴。
他并不最怀疑江宁蕴,他更怀疑的是文殊同。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要最先将江宁蕴的嫌疑问清楚。
蒂尔达摇头。
“那个须发花白,一身白色囚服的老头?”他又问。
蒂尔达再次摇头。
“总不会是那个眯着眼睛的年轻男人。”韩东文皱眉。
蒂尔达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三人,在我面前只勉强能够自保。”
韩东文已经说不准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只有听着。
“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算上你有四个。”
韩东文上前一步:“难不成有人藏在暗中?”
蒂尔达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算算你自己的?”
“我自己……”
韩东文挠了挠头,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拳脚不行,属于脑力领导者。”
一旁小红豆半晌听不明白,望见殿下这样子,眼中倒也漾起些笑。
蒂尔达叹了口气:“我只知道不是他们,却不知道是谁,若不是你,我就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节制骑士感受到那么大的威胁,以至于必须要将我唤醒了。”
她停顿片刻,又开口道:“不过,那的确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在……我从西亚离开前,也有那种感受。”
韩东文看着面前的蒂尔达,在脑中检索着。
她从西亚离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