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已经从定法阁离开,宫门之前,江宁蕴看着韩东文问。
李宰抱着手站在一旁,似乎并不关心他们在谈什么似的,但韩东文很明白,他听到多少句话,基本就等于让澹台复也听到了。
“不会,使团要是跑了,基本就全押宝在西亚大公醒过来这一件事上了,那寡人又要接着看文殊同的脸色。”
韩东文的脸色仍旧很不好看,原因就来自他身后一个休部卫兵手中托着的绣囊那里面装着的是死无全尸的云珀剑。
这东西本来是韩东文为数不多的依仗之一,结果现在碎成这样,实在是……
韩东文长叹一口气,朝着江宁蕴摆了摆手:“没事,使团一事我另有安排,不能让他们走,也不会那么简单就遂了国金司的意。”
“可殿下要如何……”
“等茵妃告诉你。”
韩东文不再多说,江宁蕴便只得点了点头。
护送至此宫门前,接下来便是休部护送的范围。
她候着韩东文垂下马车上的侧帘,朝着那逐渐驶入宫门的马车躬身行礼,直到再瞧不见殿下的踪迹,方才重新起身。
“你护驾有功。”
宫内车驾中,韩东文靠着厢侧,望着守在面前的李宰。
他仍旧是那副懒散的表情,微微低头:“殿下言重,今日意外并非行刺,算不得护驾,况且有两位总司大人在场,卑职做的不过是些无用功。”
“是吗……”
韩东文叹了口气,停顿片刻,把手放在那装着云珀剑碎片的绣囊上,忽然冷不丁开口:
“今日之事,你又打算同澹台汇报多少?”
李宰笑了笑:“卑职身为休部部尉,只负责殿下御驾安危。”
韩东文也少见一笑:“欺君当斩。”
“殿下说笑……好吧,身为部尉,日内是由均向总司汇报,兵司从来都是这个规矩。”
韩东文脸色未变,只又重复道:
“欺君当斩。”
李宰停顿片刻,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韩东文:“卑职不明白。”
“好吧。”
韩东文叹了口气,娓娓开口道:“寡人曾做过个长梦,甚不得解,说与你听听看如何?”
“殿下请讲。”
“寡人梦见天下动乱,泗蒙不国,刁民叛乱杀进宫中,寡人于梦中奔走,却不见国金,竟徒然一人,这是为何?”
李宰笑了笑:“殿下,卑职听闻民间解梦,往往取个反意,这岂非是梦天下安泰的祥瑞之意?”
韩东文摆了摆手:“安不安泰的,谁都说不清,寡人只要你想想,为何不见国金?”
李宰沉吟片刻开口道:“国金本不负责宫卫,若在殿下梦中泗蒙已不国,只怕国金均已逃亡流散。”
“不错。”
韩东文点了点头:“好像确是逃亡流散,可也未见国兵司八部,这是为何?”
李宰苦笑一下:“国兵司向来忠君报国,若是未见,想必八部均已殉国了吧。”
他答得油腻不已,韩东文耸了耸肩:“总而言之,刁民叛乱内忧外患,却剩一人留守宫中,寡人定眼一看,正是你这休部部尉,如此尽忠恪责,即便是梦中,寡人亦感慨万分啊!”..
李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韩东文是什么意思。
给自己打鸡血还是怎么的?
“若是如此,卑职定不负殿下所托。”李宰敷衍地答道。
“你肯定不负。”
韩东文拍了拍李宰的肩膀:“毕竟,你身为休部部尉,有铜雀印加身,寡人大可放心。”
李宰沉吟良久,没有出声,韩东文看着沉默不解的这位贴身侍卫,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欣慰神情。
就在刚才坚冰炸裂、李宰护驾的时候,韩东文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的确,今日不算遇刺,也没什么危险,李宰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了。
但什么是不正常的?
原本的游戏是不正常的!
如果按照游戏原本的时间线,国兵司已经弃了瘟君这个喉舌,国法司拥民亦放弃了韩东文,国金司外逃……
那李宰为什么在宫里保着韩东文?
这么一个狗屁昏君,也没有什么君臣情谊,凭什么李宰还会在这种大厦将倾之时给瘟君站岗,甚至站成了关底Boss?
韩东文原本没想明白,但今天他忽然想通了。
坚冰破碎的瞬间,韩东文很有为王自觉地在一瞬间思考,是否有人行刺,又有谁要动手。
他没有排除文殊同要行刺,于是下意识地没有靠近文殊同。
他也经过一番思索才认为不会是江宁蕴下的手,因为眼下法司还需要自己。
但只有李宰是韩东文没什么犹豫直接排除了嫌疑的。
因为铜雀印,杀了韩东文,就等于杀了李宰。
他不会行刺,相反,他得舍命保殿下。
这样的想法投射到韩东文脑中的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原本游戏的时间线。
李宰留守宫中,是因为绑了铜雀印不得不护韩东文吗?
不是!
若非自己这个“变数”出现,若非自己出访西亚的时候违背了游戏的剧本,铜雀印应当是在钟礼林身上,与李宰毫无关联。
李宰留守宫中,没有同国兵司一道,绝非是为了保护这个瘟君韩东文。
他保的,是在那个原本的时间线上,和韩东文共享一命的人。
他保的是那个曾在国兵司中没有斗过澹台父子,自缢而亡的部尉之子,是那个他自己原本的上级、前辈。
既然如此,国兵司或许并非铁板一块。
122 小小的收获
但是蒂尔达怎么就炸了呢?
回到宫内,韩东文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想尽快将云珀剑搞到手,再如法炮制用上次的余料再做一具人傀出来,好歹能够在宫外活动,但今夜这么一出闹完,莫说是云珀剑成了碎片,连长眠不醒的蒂尔达都被搞断了一只手。
蒂尔达对韩东文来说并不算敌人,这毫无疑问是个坏消息。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长出一口气,望着空荡荡的寝殿,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说今夜还有什么好消息,恐怕就是那只银质的臂鞲了,在封印着蒂尔达的冰块迸裂的时候,那只臂鞲显然有所反应亮了起来。
虽然后来有李宰两位总司相护,韩东文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但起码知道了这玩意不是单纯的摆设,似乎会对自己遇到的危险有所反应,这倒是一件好事。
韩东文提起左手的袖袍,凝视那只臂鞲半晌,深吸一口气:
“鸟来!”
然而无事发生,他只得苦笑一下,又一屁股坐回了书桌前。
桌面上放着的是已经碎成几段的云珀剑,原本还指望着用云珀剑入髓,现在……
“一、二、三……”
韩东文扒拉着桌上云珀剑的碎片,算上剑柄,云珀剑一共碎作了六段。
“不知道碎片还能不能将就入髓呢?”
他有些好笑地想着,望了望放在书阁角落拆剩一半的怡红楼模型。
剩下的材料勉强够他再复刻一次初号机,韩东文站起身来把材料搬运一通,才发现多了些当初没有的矿石。
“哦,对,是当初准备做摄像头进的密云砂矿。”
他低声自言自语着,边境现在有夏洛克虎克的直播间,加上这小子怕死的很,眼下摄像头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这东西也就给玩家捏捏牌子用吧,倒也用不了那么多……”
韩东文思忖着,将质地较次的波阳石扔到一般,把密云砂矿石拿在手里掂量片刻,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行吧,只有看看这云珀剑的碎片还能不能用了。”
炼制人傀的术法他还没忘,也不知道这种关于技能记得特别清楚的奇怪长处是不是托了游戏的福,韩东文回忆着上次江可茵出手的方式,开始念诵起法诀来。
在他的面前,密云砂矿石逐渐升腾、缓慢化为细密的齑粉,而后旋转,逐渐编织出骨骼。
“合……”
画骨、描皮已成,曾经被断作两截,撕得血肉模糊的顾韩阳再一次出现在韩东文的面前。
但入髓最为重要,如若不然,这顾韩阳就是个人偶娃娃,而把一个男娃娃这么留在自己寝殿当中,韩东文想想就觉得影响不会太好。
“成功吧,成功吧,成功吧……”
韩东文无声地默念着,抬手指向了摊在书桌上的云珀剑碎片。
简单的御器诀操控之下,属于剑尖的那一段碎片悠然飘起,缓缓移动到人傀的脊椎位置。
“来!”
韩东文心里默念一声,剑尖与密云砂凝成的粉尘合二唯一。
成败就在此刻。
“啪!”
一声不算小的动静下了韩东文一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啪嗒啪嗒的剧烈抖动,他定眼一瞧,发现桌面上剩下的几段云珀剑的碎片竟然在不断地震动,并且还缓慢地随着震动挪向人傀的方向。
“啪!”
“啪!”
“啪!”
“啪!”
韩东文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几段断剑残片竟如同磁石一般猛地从桌面上飞起,猛地窜进了人傀露出的半截脊梁处。
断剑,在人傀的脊梁位置赫然合到了一块。
“断剑重铸?”
韩东文一喜,马上想到这种熟悉的字眼,可惜他定眼一看才发现那几段碎片只是位置合到一处,彼此之间仍旧有着裂隙,并未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