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是个昏君 第191节

文殊同就半跪在这间竹室的正当中,他名义上此刻已经是无罪之身,并无镣铐束缚,只待他在此处成功“解冻”了蒂尔达,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定法阁。

而那叫人无比熟悉的,封存着蒂尔达的坚冰,就放在他的身后,缓慢散发着不断下沉的白色霜雾。

“免礼。”

韩东文与江宁蕴的站位在不经意间调换,她跟在殿下的身后,目光在文殊同与那块巨大的冰块之间来回。

“进展如何了?”

韩东文步伐不慢地走上前去,抬头望向那块巨大的坚冰。

冰凉,平静。

蒂尔达的身子如同熟睡一般安稳地躺在这一片寒冷当中,冰面反射着周遭的烛光,如同星星点点一般闪亮在水晶似的镜面上。

若里面的蒂尔达不是这么的重要,把这艺术品一般的东西化开也实在有些可惜。

当然,韩东文自然没忘记里面那柄同样近在咫尺却不可得的云珀剑,它眼下的重要程度并不逊于蒂尔达。

若不是以云珀剑入髓的人傀,他眼下竟没有法子再度亲临现场。

不近战场,就意味着无从参与。

无从参与,自然就无从长进,打铁还需自身硬,韩东文实在很需要更快补强自己的方法。

“启禀殿下,西亚大公设下封印并非寻常的西亚妖术,老臣只得以力破巧,靠灵力往复循环滴水穿石化冰。”

文殊同说话的同时,坚冰周围亮起一排光芒微弱的光圈,如同行星围绕恒星公转一般,以这块巨大的冰块为中心往复周转回环着。

“这样太慢。”

韩东文表情严肃地转过身,看了看江宁蕴,又看了看一直守在不远处角落的李宰,微微叹了口气:

“文殊同,你司下部尉柳承增援白兰山一事,可有什么难处?”

听了殿下如此提问,文殊同的脸上平淡地露出微笑:“多谢殿下开恩,给了国金司如此难遇的报国良机,柳承定不辱命,也定然会替法司同僚报这深仇。”

“好,很好。”

韩东文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满意文殊同这般回答,抬手轻轻按到那块冰块上,感受着似乎能够灼痛掌心的寒冷:“既能唤醒大公,又能平定边乱,泗蒙幸有国金司啊!”

文殊同刚想拱手说上一番谦辞,韩东文却忽然转过身来:“寡人今日接太书阁奏,说有些外使商团嚷嚷着泗蒙将乱,要撤走?”

竹室之中一下子沉默了。

江宁蕴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扫向文殊同的后背。

“殿下勿虑。”

文殊同停顿片刻,脸上笑容化开,微微抬了抬眉毛:“若是殿下首肯,国金司也自当出力斡旋挽留商团,毕竟,若是国金司能稳住边境不乱,商团便再无避祸的需要了。”

“是吗……”

韩东文甩了甩手,上面凝出的水珠却没法全部甩干。

他看了看文殊同,露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去:“要留他们,想必国金司得支与他们不少好处,只怕又是免不得劳民伤财啊。”

“殿下明鉴,时下塔卡将乱,若是眼下商团自泗蒙撤走,只怕极不利邦交,更显殿下势弱无从安邦。”

文殊同微微低头,一副忠臣直谏的姿态:“此实乃必要之策,还望殿下恩准。”

“必要之策……”

韩东文抬头长出一口气,望着蒂尔达出神。

良久,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让他们走,打进了西亚,泗蒙自然没有战乱一说,若打不进西亚”

他转过身来,猖狂笑道:“怎么可能打不进西亚!堂堂国金司部尉,岂会如那败将武岳一般叫寡人失望?”

“开好处让他们留下?呸!让他们走,不得挽留,不得做此惺惺弱态,在这帮外人面前丢了泗蒙的脸!”

他的目光如剑一般扫向了文殊同,这老臣那常常古井无波一般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一丝讶然。

“外使官书一到,马上给他们开港,泗蒙不出一兵一卒相护,听清楚没有?”

韩东文大手一挥,看得文殊同这才回过神来,忙低头道:“殿下,泗蒙若不护送离港,并不合礼……”

“合什么礼!”

韩东文两手一摊:“他们不是说泗蒙战乱所以才要走吗?都战乱了,哪来的余力送他们?”

文殊同一窒,一下子在这毫无远见的胡乱决策面前没了声音。

他身后的江宁蕴秀眉微蹙,眼色复杂地看着韩东文,眼里除了疑惑,还多了一丝微妙的戒备。

120 碎剑

突发恶疾这个方法,一次奏效,第二次便需要小心。

如果说上一次韩东文对异人问题指指点点是因为背后有皇子皋的安排,那么江宁蕴还能够理解,但要是这样的事情有了第二次,她便会更加的敏感。

尤其是现在,泗蒙刚刚与西亚交恶,恐怕并不太负担得起就这么放商团回去。

这又是皇子皋的安排,还是这位殿下的一时兴起?

江宁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轻轻把自己下唇咬的发白,一脸的苦闷了。

“殿下,兹事体大,还望殿下能三思……”

文殊同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到手的肥差飞了,立刻开言劝说。

与兵法两司相比,国金司手下资源有限,况且一切他早已有所安排,怎么能……

“就这么定了。”

韩东文面色一寒,那意思分明是此事不必再提。

见状,文殊同只得微微收起下颌,侧过脸看了看江宁蕴,目光里没什么好气。

他本从文永行那里听闻殿下有所图治,也变得愈加上心,想来自然不会放任外使就此离开泗蒙,却不料这殿下仍旧是狗改不了吃屎,做事情永远想不到一步以后。

“西亚大公此状需尽快解决,教会叛军如今还胆敢进犯,就是占了大公没法站出来说话的便宜。”

韩东文绕了半圈,抬起左手拍了拍那块坚冰:“等大公无恙醒来,昭告西亚教会反叛,教会在自己国内自然不会再有那么多人衷心追随,我军大捷岂不是自然而然?到时候……”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站在房间一侧的李宰面色一变:

“殿下当心!”

几乎同时,如同玻璃炸裂一般的噼啪声从韩东文身后暴起,李宰猛地一踩地板前冲,周身亮起两个光芒化身飞扑向韩东文。

另一侧,江宁蕴反应丝毫不慢,立刻迈前半步抬手抓过韩东文的胳膊,将他大力往后一拽,扔进李宰的两个化身方向,整个人挡在了韩东文的身前。

“砰!”

巨大的爆响发出,那块封存着蒂尔达的巨大坚冰表面渗出的众多裂痕仿佛一瞬间再承受不住高压,自内而外迸散开来!

冰片飞溅,韩东文已被李宰护住,江宁蕴正要有所动作之时,文殊同已经猛地抬手,单竖二指一掌朝着冰块打出,那原本缠绕着坚冰如星轨一般的光圈骤然收缩,化作十几道密集穿梭往复的青色光痕,仿佛密集的激光阵一般拦在了冰块溅出的途径上。

“连天带地,熔!”

随着他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飞射而出的碎冰触碰到这青绿色的光网时纷纷腾起冰雾,在半空中便消弭为水,那原先如同霰弹***一般铺天盖地的炸裂冰片一下子变成这竹室内的倾盆大雨泼洒而来。

江宁蕴略一皱眉,反手一拍身侧护住韩东文的李宰胳膊,掌心亮起一阵白光,接着握掌一拉,如同从他身上抽出来似的拽出了一片淡紫色的花瓣似的光斑,像是一柄小杖似地握在了手中。

接着,她手腕轻旋,那小杖前端砰一下被撑开,赫然变成了一柄花瓣凝出的纸伞,一下挡住了面前的冰雨。新笔趣阁

韩东文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面前的突变发愣。

左手臂的疼痛传来,他低头轻轻提了袖子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左手臂的臂鞲已经亮起一阵翠绿光芒,但或许时因为眼下自己已经安全,那光芒正在飞快地消散着,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殿下可还安好?”

李宰半跪在韩东文身前,用自己半边身子将韩东文挡住,虽然他那副表情永远都似乎游刃有余,但显然这么迅捷的动作对他来说是并不经常做的。

他显然有些慌。

“殿下!”

挡下了不知道有没有危险的冰雨,江宁蕴也立刻转身回头看向韩东文,她收起光伞轻轻一震,光伞便碎成了一片片的花瓣缓慢飘到韩东文的周身,像是保护着这似乎惊魂未定的殿下一般轻盈地舞动着。

“这……”

韩东文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并用从地板上爬起来:“大公呢?大公怎么样了!”

三人转身看去,才望见文殊同已经在原地坐念术法,那原本庞大的坚冰已经破裂大半,剩下的部分似乎靠着文殊同掌控的青绿色光痕艰难地维持着稳定。

可惜,没碎的正是蒂尔达所在的部分。

韩东文不顾李宰的阻拦,两三步走上前去一看,气的牙根咬紧了。

方才坚冰的迸炸,除了现在仅存的这半块坚冰之外,其他东西几乎全都被崩成了碎片。

不只是云珀剑,赫然还有蒂尔达的一只左手,同样是被炸的粉碎,骨肉无存!

“搞他妈什么!”

韩东文破口大骂,正要再往前站,身后的江宁蕴急忙拉住了他:“殿下,大公当前太不稳定,此处太过危险,请殿下莫再近前,当下先远离此处最佳!”

她回头扫视一圈,银牙轻咬抬手一挥,围绕在韩东文身侧的花瓣如同有灵一般开始四散飞舞,缠绕卷起周遭地面上的碎片,飞旋着送到随处找来的一只托茶具的托盘当中,由江宁蕴捧到了韩东文的面前。

那是碎片,云珀剑的碎片。

仙礼的碎片,降物的碎片。

韩东文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有两个大,面色难看至极,望向文殊同冷声喝道:“寡人要你救出这大公,搞成这副模样,是国金司手里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了吗?!”

“殿下恕罪,西亚大公术法威力深厚,老臣实在恐有闪失,还请殿下先移步他处,容老臣眼下亡羊补牢,不负殿下厚望!”

“厚望!”

韩东文咬紧后槽牙:“要寡人听你安排,你也得先能把事办成!救出西亚大公为两国之关键,你揽了这差,要寡人赦你,可以!”

他一把抓过托盘里几片云珀剑的碎片,紧紧攥在手中,抬手一指蒂尔达:“救活了,你出天牢,她死了,这定法阁就是给你送终之地!”

121 忠

泗蒙的皇帝有多大的话语权呢?

答案是没有。

韩东文孑然一身的话,恐怕只能使唤使唤小红豆,或者拿把刀子,靠自杀和铜雀印威胁威胁李宰。

但对泗蒙来说,韩东文又是最该有话语权的一位,三司之间往复斗争,都不是能摆到明面上掀桌的事情。

恰如同当初安海金一事,即便澹台复准备阴国法司一道,却也需要韩东文这位殿下作为喉舌来颁旨,来发声。

他韩东文的话语权,取决于他眼下所说的话,和背后站的人是谁。

揽下救出蒂尔达一差,发部尉支援边境,国金司文殊同一出手就想要赢者通吃,可谓刀口舔血,十分贪婪,也十二分的凶险。

以此,韩东文判断,这几件事不管是对国法司还是对国兵司来说都不可能是好消息。

眼下他的身后,应当有澹台父子与江氏姐妹供他狐假虎威。

再加上有皇子皋的名号,当前恐怕是韩东文有史以来腰杆最硬的时候,如果这时候不钳住国金司,只怕文殊同这个老狐狸很难再给他机会。

“但真的就这么放使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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