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大抵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够看上萧晏几眼。这几日身体又沉静了下来，不如先前那么心浮气躁，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这让林青薇有些怀疑，先前的症状是不是自己料想错了。只不过，月事迟了这么久，依旧没来。
宫里没有可信任之人，就算是惜妃，她也不可能冒险让她知道。太医不能请，她只有稍安勿躁，没有不良反应是再好不过的了。
时辰差不多了，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淡淡地落在宫檐艳丽的琉璃瓦上。林青薇经宫人指引，去了萧瑾举办家宴的地方。
一入殿，便有油黄的灯火笼罩过来。宴殿两边，精致的纱灯里光火轻轻跳跃，那黄纱上描绘着的仕女也像是在跳舞一般。
顺着红毯一直走到了正中间，林青薇稍抬眼风，看见上座的萧瑾已经到了，旁边还有惜妃作陪。说是家宴，其实并没有几个人，就连太后也没有出席，就更别说除了惜妃以外的其他妃嫔了。
除了萧瑾和惜妃，侧边还静静地坐了一个人。袍角逶地，黑发如墨，她不抬头去看他的脸，也知道那是萧晏，冷清淡漠的气质，风华端芳。
林青薇见了礼，萧瑾道：“准皇婶不必多礼，平身吧。去皇叔身边入座吧。”
林青薇这才转身，勘勘抬眼望萧晏看去。两相视线在空中交汇，只需一眼便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饱含了太多的意味。
她一步步走着，就听萧瑾道：“今夜没有外人，就是我们一家人像寻常人家一样用晚膳。朕好久没跟皇叔一起坐下来好好地吃一顿饭了。”他也没避讳惜妃，犹自回味道，“想当初，青薇你也在，咱们三个人坐在一桌吃饭，那样的日子朕至今还时常忆起。只不过那个时候青薇还是林昭仪，而现在，就快要成为朕名副其实的皇婶了。”
第729章 紧握双手
这其中的变化太大太戏剧，以至于从萧瑾的口中说出来，充满了讽刺意味。
一个是她名义上的前夫，一个即将是她下一任的夫婿，大家坐在一处吃饭，她该如何自处呢？
林青薇不动声色地走到萧晏的身边，缓慢而优雅地落座，一手撩了撩裙角，一手却和萧晏的手有些慌乱无措又煎熬地在桌子底下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
透过彼此穿插的手指，能够感知彼此的脉搏和心跳，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踏实的了。多日不见，他们不能明着传递相思和想念，只有这一个动作，宣泄了此时此刻的心情。
萧瑾说的这些话，还不足以中伤林青薇。她兀自从容道：“臣女也还有点印象，那个时候皇上病重，臣女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被送进宫里冲喜。若非臣女还会点医术，大概皇上也想不起来臣女是哪个，连见一面也不会吧。那段时间对于臣女来说也委实美好，正是因为如今物是人非、不复以往，才更加显得它的美好。”
萧瑾笑了笑，让宫人一一传菜上来。各色色香味俱全的御膳菜肴纷纷摆满了桌。萧瑾让动筷吃饭，边道：“不知皇叔和准皇婶希望何时定婚期？”
萧晏忙着帮林青薇布菜，林青薇发现她以前喜欢吃的海鲜，如今摆在面前有种让她难以忍受的腥气。她都推到了萧晏那里。
萧晏也不挑食，林青薇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两人看起来十分默契，完全像是一对成婚已久却依然浓情蜜意的夫妻。萧晏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家常便饭一样的语气，道：“皇上觉得呢？”只是桌子下交握的手又紧了两分。
萧瑾思忖道：“朕先前让钦天监看日子，今日方才回话，道是今年辰星逆，五行乱，没有一个很好的良辰吉日。而皇叔皇婶的婚期择选大意不得，只怕要到了明年才能再择时日。”
殿上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僵硬，就连惜妃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林青薇和萧晏都沉默不语。他们心照不宣，大约是知道萧瑾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所以一点也不意外。虽然暂时不能举行成婚大典，但萧晏先和林青薇占了个婚约之名，也是很好的。
他们的婚约被世人所知，由皇上亲赐。就是皇上自己，也不能轻易违背。
这时有个太监弓着腰穿过帷幔从侧边踱了过来，在萧瑾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萧瑾吩咐道：“去把她带过来。”
那太监就又踱回帷幔后面去了。
萧瑾便笑意盎然道：“正巧，今晚还有一位故人回来，不知皇叔你会不会喜欢。”
话音儿一落，帷幔后面便有了动静。太监再度把帷幔撩开，从里边款款走出来一个人。
雪白的裙子，娉婷如莲玉，来人步伐轻盈、身姿婀娜，给这厚重奢华的殿中增添了一抹新鲜和轻快感。
在萧瑾那么说时，林青薇大致便猜想到了是谁。果然是水采卿不假。
她从川中回到了京城，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一圈，比之前所见更惹人疼惜。萧晏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很冷。
那水采卿柔柔行到红毯中间，对着萧瑾拜了拜，萧瑾免了她的礼数。她这才楚楚朝萧晏看过来，那神态也和之前不一样了，欲言又止中似带着绵绵的爱恨交织，还有一丝被她来不及掩藏的羞辱与难堪。
萧瑾适时道：“水姑娘怎么说也是先帝太傅之女，流落在外朕也于心不忍，如今回到了京中，理应好生安顿。”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萧晏的对面给水采卿赐座，“皇叔以往对水姑娘照顾有加，如今莫非是有了皇婶，就对她弃之不顾了？朕记得那时你们还是两情相悦的，还以为不久以后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呢。”
萧晏道：“皇上可能记错了，臣不曾对她动过心思。”
萧瑾笑道：“是么，那可能真是朕记错了。不过水姑娘听到你和青薇的婚讯，可是伤心难过得很。她也向朕苦苦哀求过，赐一道婚约给皇叔和她呢。王爷除了正统王妃，豢养姬妾乃是再平常不过，不如就好事成双，朕也与水姑娘和皇叔赐一道婚约，让水姑娘进府为姬妾？这娶姬妾没有那般隆重，也不用挑最好的吉日，在今年里随随便便挑个日子便可进家门，无非是个暖床的么。”
水采卿咬着嘴唇，按捺住性子。她如今已经变成一个给燕王暖床的了么。不过没有关系，就是对面那个男人一步步把她逼到今日的境地的，她不好过，也别想萧晏好过。萧晏和林青薇有了婚约又如何，被世人艳羡又如何，就算是做一个卑微的姬妾，她也要时刻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叫他们不得安生！
萧晏闻言不置可否，看也没多看水采卿一眼，道：“皇上说得虽是常事，我臣府中不养姬妾，只娶王妃一人足矣。至于她，是水太傅之女不错，不应下嫁，然据臣所知，她举止浪荡不洁身自爱，早已与她的贴身扈从水泽有染。既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皇上若是给面子的话，不妨给她和水泽赐一道婚旨，也算沐浴隆恩，不负水太傅在天之灵。”
一席话从萧晏口中说出来，水采卿脸色一片惨白。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晏。她和水泽的事是她一直想要抹去的不堪的羞辱，没想到萧晏如今不仅重提，还当着别人的面，将她轻贱到了骨子里。
林青薇听后也是微微一愣，想必当初在白果镇时，萧晏去见了水采卿，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看水采卿的反应就知，萧晏并没有在说谎。难怪水采卿一出来时，整个脸上的表情含羞似辱十分复杂。
萧瑾只当全然不知，挑了挑眉看向水采卿：“哦？还有这回事？”
水采卿睁大眼睛瞪着萧晏，爱恨此消彼长不过须臾之间，她失控地向萧晏叫道：“你说我举止浪荡不洁身自爱，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我一心都放在你身上，怎会看得上一个随从，若不是你心狠手辣，又、又怎么会……”她眼眶通红饱含泪水，“你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践踏我的真心的！”
第730章 下一步计划和目的
帷幕后边，水泽正在那里候命。听到水采卿尖细刺耳的声音，他脸上亦有折辱。就算他和水采卿有过肌肤之亲，可水采卿也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他。她根本就看不起他，从没想过会在他身边停留。
萧晏面无表情地抬起眼帘，扫了她一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本王已经对你多番手下留情，看来你还是死性不改。皇上，臣燕王府虽不养姬妾，但百官中其他府邸总要养，皇上不妨将她赐予其他官员，不论赐谁臣都高兴之至。”
如果说在见到萧晏之前，水采卿还心存一丝幻想，那如今她听到萧晏冰冷入骨的话语，总算是该彻底死心了。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萧晏，所有的希冀和爱慕被打破，剩下的则是从骨子里渐渐曼散开来的恨。
忽然她拔高声音，有些癫狂地嘶叫道：“我不嫁！我谁也不嫁！萧晏，就算有一天你求着我，我也不会再嫁给你的！你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们永远不可能幸福！”她那愤恨的眼神转而射向林青薇，突然笑了，眼角淌着泪。
萧瑾开口道：“惜妃，你把水姑娘先带下去安顿。”
惜妃何其通透，知道萧瑾是想借此把她和惜妃都撤下，好留三人在殿中说话。惜妃应下，便着人带着水采卿离开了。
惜妃走得不甘心，依然回头，恨恨剜着林青薇。林青薇，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比我现在的下场凄惨百倍！
一到殿外，外面都是水采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偏殿的水泽和两个太监赶紧跟过去帮忙，动静也随之慢慢远去。
萧瑾悠悠道：“朕本来是想给你们叙旧的机会，没想到弄巧成拙，皇叔不会怪朕吧？”
萧晏道：“皇上过虑了，话说开了也好，免得今后皇上误会，还往臣府上塞人。”
萧瑾笑了笑，道：“皇叔和皇婶果真情深。”随即拍了两掌，又一名太监从偏殿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紫金酒壶和几只十分小巧的酒杯。听萧瑾又道，“给燕王赐酒。”
太监敛了身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把托盘放在了桌边，执起酒壶往杯里斟酒。林青薇凝了凝眉，心里满满浮上了警惕，全部心神都落在太监斟酒的动作上，细细打量着他手里的紫金壶，可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但她没有办法放心。倘若这是一杯毒酒，意在要了萧晏的命，该怎么办？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多了。
这时萧瑾仿佛看穿了林青薇的心思，笑了笑道：“皇叔，现在放在你面前的是一杯毒酒，想要朕成全你们，你愿意为了青薇喝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