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在她的掌心下缓缓闭上了双眼。那有些浓密弯长的睫毛轻轻扫在林青薇的掌心里，像羽毛扇子一样。
过了一会儿，在林青薇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忽然出声道：“你陪我说说话吧，我睡不着。”
“你是睡不着还是不敢睡？”林青薇问。
萧晏没回答。不能睡，也还有点舍不得睡。好不容易，女人安稳地躺在了他的怀里。
林青薇知道他没有办法完全放松警惕，况且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放松。往后的路，他还要去想应该怎么走，或许对于他来说将是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
林青薇没有勉强他，与他道：“你明明清楚，萧瑾只是在利用你，他想让你帮他攻下西禹，以填补南边的窟窿，你率军攻打，若两军开战，你无名无义在世人眼中首先就站不住脚，一世英明即会毁于一旦。”她叹了一口气，轻声又道，“萧瑾是在用毁了你的方式去成全他自己。”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你是不是傻，还要心甘情愿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我不能不来，因为你在这里。我若是抛妻绝情之人，也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惦念。”萧晏问她，“你可有念着我来？定是有的，我在千里之外便已经受你牵引了。”
林青薇失笑，笑过之后郑重道：“虽说理智上你不应该来，但在我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希望你快点来。”
两人身处漩涡，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
林青薇又道：“今日在城楼上，我看你把那两个副将给杀了，西禹最终没有攻下，萧瑾又损失了两名武将，你想过没有回京以后应该怎么交代？”
“死了就死了，需要什么交代。”
“那军中可还有萧瑾的人？”
“还有两个监军，不过是两个迂腐文臣。”萧晏嗓音低沉道，“可也不能疏忽大意。”
林青薇道：“我料想，如果他们急于煽动战争的话，定然等不到明日午时，会提前想尽办法让大军进军的。咱们今夜就得离开，回军营里去。”
第723章 这锅我们不背
“不急。”萧晏取下林青薇的手，寂然的眸光看着林青薇，道，“小齐出去了还未回来，我听说心如和安秋寻也在这城里。”见林青薇愣了愣，他缓了缓又道，“如果你和她们……”
林青薇神色微变，打断道：“你想我和她们一起走？你不想我跟你一起回去？”
萧晏坐起身，如墨的发丝流泻在肩背上，他抬手捏了捏鼻梁，道：“嗯，你如果不跟我回去，我会没有后顾之忧。”
林青薇断然道：“你没有了后顾之忧，萧瑾手里没有了筹码，他定会容不下你。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你回去吗？”她眼神决然地看着萧晏，“要么我随你回去，要么我俩都别回去。数万大军在外，你如果决定不回京，就必须要把兵权握在手里，这样萧瑾才不敢动你。”顿了顿又道，“只是时机尚不成熟，若真到了这一步，你便坐实了叛乱之名，萧瑾对付你也就更加名正言顺。”她倚在萧晏的怀里，语调轻轻的，“届时功勋卓越的燕王就会变成一个叛王，大夏会陷入内乱，根基会被动摇，到时战火遍地、满目疮痍，我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是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你还是得回京，也休想摆脱我，我会和你一起。”
萧晏手握着林青薇的肩膀，把她嵌入怀中。他有时候觉得，林青薇太过通透，脑子里筹算得太多，会很累，他也会很心疼。可就是这样通透的女人，牢牢地虏获着他的心。
萧晏低低挣扎道：“他挟制你的这种事，我不想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林青薇道：“可只有这样，才能给你带来喘息之机。如果非要这么选择的话，我甘愿暂时受他挟制。所有不好的事，换个角度来想，也总会有好的一面不是么。”
萧晏沉吟良久，俯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那好，我会昭告世人你是我的燕王妃，回朝以后即请求赐婚，如此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只要他不动你，我心甘情愿为他效力一辈子。”
林青薇手扶着萧晏的胸膛，看着他幽幽道：“那如果有一天，你我都不得独善其身，唯有奋起反抗一途，你，会怎么做？”
萧晏凝眉想了一会儿，道：“若到那时，君臣之道止于此。”他手指捋了捋林青薇的发，“真要那样，只怕允不了你天高海阔的自由了。”
林青薇眯着眼睛道：“连命都快没有了还要自由有何用。”
萧晏挑眉点点头：“嗯夫人说得对。”
他也不是个顽固不化的人，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得了萧晏这样的回答，林青薇就放心了。既不能让萧晏背负骂名，又不能彻底落到萧瑾手里永无翻身之日，必须有所准备，但愿最后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只是这场好戏开始了，萧瑾会舍得让它轻易结束吗？
相信所有的委屈求全，都是暂时的。
正这么想时，寝宫的门被叩响了，小齐的声音响起在门外：“王爷，王妃。”
两人正了正身，萧晏道：“是时候了。”
这个时候行宫里十分安静，萧晏打开门，小齐揖道：“马已备好，现在就可以走了。”
有萧晏在，进出行宫根本无需走正门。他抱着林青薇，在夜色里起起伏伏，双足踩在屋顶的瓦檐上，发出极为轻细的咯吱声，随即一会儿即翻出了行宫的正宫门。
外面正候着两匹马。
萧晏抱着林青薇骑上一匹，小齐骑上另一匹，趁着夜色一路奔驰。
此时，纪子舒正站在行宫高处，眯着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行宫的守卫也被撤了去，有了他的命令，即使发现了他们也没有出现阻拦。
身边一位近身臣子道：“陛下，真要放他们离开吗？”
纪子舒打了个呵欠，抬手捂了捂嘴，惺忪地睨身边人一眼，道：“不放他们走还能怎么样，传令下去，他们要是通行，城门守卫不得阻拦。”顿了顿又吩咐道，“哦不是有两个大夏的军官死在咱们这里吗，把尸体挂起来，悬在城墙上示众。”
“陛下，这样不妥吧，这不是主动挑起两国的矛盾吗……大夏的军队还没走远，万一把他们惹毛了，又来攻打我们怎么办？况且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纪子舒道：“你也知道人不是我们杀的，话放出去，就说是那两位将军对我们这里的气候不适应，在城门外就已经中暑栽下马了，被我方捡了个现成。燕王临走的时候忘了带上他们，只好挂起来晒成人干儿了，暂时忽悠忽悠大夏的军队。大夏那头燕王还是主将，打还是不打，也是他说了算的，早放他们回去也有好处，省得出什么乱子。”他边走边道，“那个燕王心机深得很，自己杀了人想栽赃在朕的头上，回头修书一封送到大夏去把事实说清楚，这锅我们不背。”
“哦，”臣子挠挠头道，“那万一被他们燕王知道我们背后搞他，生气了怎么办？”
纪子舒：“他回去以后自个都顾不上，还能顾得上我们？”他自顾自走着，嘴边带着狡猾的笑意，“朕这是在推他一把，将来他会感谢朕也说不定。”
闹吧，要闹就闹得凶些。他也有些期待大夏乱成一锅粥的样子，还有大夏皇帝，这回坑他，不坑回来也不是他的作风啊。说不定大夏内乱的时候，他西禹还能捡漏呢。
不是林青薇说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这道理他当然明白，当初他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么。要不把燕王往死胡同里逼，他反不了。
出了行宫以后，在寂寥的街道上又奔驰了一阵。这里的夜静和如水，当空的明月也仿佛更加硕圆和清晰莹洁，给人一种边塞空旷明净的感觉。
小齐在前面带路，在一处西禹人家门口处停了下来。里面有昏黄的灯火从门扉里溢了出来。他先行上前去敲门，一眼就认了出来开门的是赵六，一见萧晏和林青薇也已经来了，脸上难掩欣喜，道：“王爷和王妃顺利出来了就好，安小姐和心如小姐正在里面等你们。”
第724章 未雨绸缪
萧晏把林青薇放下马，她甫一抬脚踏进去，迎面便奔来两道人影把她抱了个满怀。怀中霎时传来少女嘤嘤的哭啼声。
林青薇摸摸两人的头，心里有些发热，嘴上笑道：“哭什么，这不是见着了么。”
心如仰起头，涕泗横流道：“我们瞅见姐姐坐在大夏来的花轿上，我们知道是你，可是却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送去行宫里。”她说着就着急地上下摸索着，“姐姐，你有没有受欺负，那个皇上有没有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