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老爷听得愣住。
密斯朱对顾轻舟是深信不疑的。陈三太太多谨慎的人,她推荐顾轻舟的时候,那等语气和神态,非常推崇!
“她真是华佗在世。你别看她年纪小,中医就是这样的,天赋比什么都重要,我估计她背后有个很神秘的师父。”
密斯朱也是精心调查过,才去找顾轻舟的。
朱老太微眯眼睛,细细打量顾轻舟,然后笑道:“你这个丫头,投我这刻薄老太太的脾气。”
她同意了。
老太太同意了,朱大老爷什么多余话也不敢说了。
顾轻舟给她开了药方:“诃子肉三钱、炮姜一钱、白术三钱、甘草一钱、党参三钱。”
药方开好,她递给了密斯朱,说:“这药用来煎水服用。我再开个食疗的方子,放在饭面上蒸,直接吃就好了。”
她开了人参一钱、南枣一枚、莲肉三粒。
顾轻舟还告诉密斯朱:“去何氏药铺抓药,那是我家的亲戚,他家的药我信得过,也照顾他家的生意。”
密斯朱和老太太失笑。
照顾生意这种话,顾轻舟说得理所当然,倒是没有遮遮掩掩把病家当傻子。
密斯朱连夜派人去取药。
何梦德雇了个小伙计,夜里住在大堂,听到敲门声,说是顾小姐开的方子,把何梦德叫起来抓药。
药抓好了,朱家的佣人替老太太熬好。
朱大老爷在旁边说:“姆妈,就吃两贴,若是不行的话,再去请马老先生。我听马老先生那意思,顾小姐的方子只怕没用。”
“同行是冤家,他诋毁顾小姐呢。”老太太笃定道。
朱大老爷不敢违逆母亲,应诺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马老先生早早起床,哼着几段戏词,心情很好的收拾行医箱,把朱老太的药方写好,药材从行医箱里拿出来。
想到顾轻舟,马老先生不觉又好笑:“一个女娃娃,自称能起死回生,连行医箱也没有,居然有人相信她是神医!可笑,世人居然可笑到这等地步!”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忧国忧民了。
他心情不错的吃过了早饭,剔牙的时候心想:“朱家那老太太,昨儿肯定拉了一整夜的痢血。”
“师父,朱家什么时候来请咱们啊?”他的小徒弟沉不住气。
马老先生看了眼墙上挂钟,气定神闲道:“不出九点。”
刚到九点的时候,就有人敲门。
马老先生面容上,有了个笃定且从容得得意的微笑。
两个小徒弟大为赞服:“师父好神算!”
“旁的事不敢说,中医用药这方面,你们师父称第二,华夏就没人敢称第一,除非他是慕家的传人。”马冼得意,从容不迫笑道。
徒弟们一边恭维师父,一边开了房门。
打开房门时,却吃了一惊。
不是朱大老爷,而是五国饭店的经理。
“贵客,今天十点房间到时了,您还住几天?请您移步大堂,把房钱交了。”经理客客气气道。
马冼的徒弟愣住,马冼自己也有点失望。
在徒弟面前吹牛,当场被打脸。
“再去交两天的房钱。”马冼咬牙,对徒弟道。
他脸色不太好看。
徒弟也不敢说话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十二点,朱家并没有来人接马老先生去看病。
“不可能啊!”马老先生自己也有点吃惊,“他们家老太太的命不救了吗?昨天温补,今天应该发作,不可能拖这么久!”
他又想,“是不是朱大老爷没听清我住的地方,或者找过来,楼下的人忘记告诉他?”
马老先生饭也顾不上吃了,对小徒弟道:“你去趟朱公馆,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的命,他们如此不当回事吗?”
小徒弟道是。
这一去,来回要一个半小时。
马冼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哼,温补治痢疾,荒唐!”马冼再次笃定道,“肯定出事了,是不是老太太死了?”
若是死了,朱家肯定不会再来找他了。
马冼觉得自己应该出面,去把这件事闹大,证明就是顾小姐治死了朱老太太。
想到这里,马冼坐不住了,带着另一名徒弟:“走,我们也去朱家。”
等他们到了朱家时,路上和之前的小徒弟错过了。
“马老先生,您徒弟回去了。”佣人告诉他道,“大老爷说了,辛苦您跑一趟,诊金还是会给您的,您不必来催,大老爷现在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晚上抽空去见您。”
马冼见这佣人从容,没有半分焦虑,问:“你家老太太的病怎样?”
佣人一听就大喜:“全好了!老太太昨日夜里喝了药,只起了两次夜,平时要起十七八次的。从早上到现在,一次也没腹泻,真真全好了!”
马冼只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全好了?
怎么可能全好了?
温补的药治痢疾?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医术?
不可能!
马冼眼前直冒金花,只差要晕倒,他不敢置信。自己学医从医几十年,从未发生过这等怪事。
痢疾,他少说也看了七八十病例,怎么会有差错?
“那个顾小姐呢?她是哪里人?”马老先生神色惨白,问佣人。
好像他要去找顾小姐拼命一样。
佣人被他吓一跳,退后一步关紧了大门,骂道:“发神经啦,吓死我!”
第269章 神医顾轻舟
马冼神色恍惚回到了饭店。
虽然佣人很不礼貌,后来还是给马冼开了门。
马冼进了朱家的正院,那老太太坐在桌前吃饭,还是那么刁钻,为老不尊,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涂着红嘴唇。
见马冼进来,朱老太太用雪白的餐巾一抹唇,像血溅落在餐巾上,开了朵秾艳的花。
“昨儿不肯诊断,今日是来偷师学艺,想要顾小姐的药方?”老太太气定神闲看着这位马老先生,言语刻薄。
她的病是真的好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她吃了两次米粥,肚子里有点闹腾,却没有排泄。
马冼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他的两个徒弟,看他的表情,充满了怀疑。
他当场拂袖而去。
回到酒店之后,两个徒弟偷偷跑到楼下抽烟。
他们议论起这病例,说:“到底是师父太不行了,还是那个顾小姐太厉害了?”
“你没听朱家的人说她是神医吗?”
“我听到了,可是我不相信,还以为是吹嘘她的。现在看来,她真是神医。师父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温补大忌,全说错了!看看,人家顾小姐居然真的用温补之药治好了!”
“之前朱家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没有治好老太太,说明这病得取巧,不能用平常的思路去治。神医就神在常人不能及的地方了。”
“朱家不是说,顾小姐能起死回生,只怕也是真的吧?”
“我看是真的!岳城这么繁华的城市,人都鬼精鬼精的,没本事就能被人成为神医?很难。师父这次栽在小女孩子手里,太冤枉。”
“我觉得不冤枉!咱们一直学不会,许是他根本没什么本事。”
朱大老爷为人厚道,客客气气送了三十块的诊金给马冼。
马冼居然厚脸皮收下了。
朱大老爷虽然给得诚心,但是心里也不太舒服,毕竟马冼没有出半分力,连一句诊断都没说。
他好意思收这么一大笔诊金,脸皮忒厚。
他的两个徒弟,看师父的眼神就多了份轻蔑。
医术不行还贪财,他到底是不是做过御医的人,怎么眼皮子如此浅?
回去之后,两个徒弟纷纷辞了师门,一个去了药圃做药农,一个去了北平拉车,再也不想跟这个师父熬资历了。
这是后话。
痢疾这种病,一旦止住了,后来就没什么大事,来得快去得快。
周日的下午,顾轻舟再去复诊的时候,朱老太太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有个美国人牧师来探病,朱老太太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牧师侃侃而谈,顾轻舟坐在旁边,很是仰慕她。
朱老太七十岁了,衣着华丽得体,妆容端庄。
这位老太太真是精致了一辈子。
谁规定老了就一定要慈祥,做个老太婆的模样?
“你这丫头,使劲盯着我瞧,是看老妖怪?”朱老太太笑道。她知道很多人看不惯她,在背后说她老而为怪。
年轻的时候还会在乎流言蜚语,现在已经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甚至能借来调侃。
“不不,我是觉得,您这样真好,一辈子都高贵美丽。”顾轻舟艳羡道,“我很羡慕您。”
“只有老太婆羡慕小姑娘年轻的,没听说过小姑娘羡慕老太婆的。”朱老太太哈哈大笑。
调侃归调侃,顾轻舟的话,还是让她开心极了。
密斯朱给了顾轻舟诊金,顾轻舟收下了。
“以后常来玩。”密斯朱笑道,“我母亲很喜欢你,你投她的脾气。之前咱们有什么过节,你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顾轻舟笑道,“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会常来打扰。”
等顾轻舟再上学的时候,同学拿出一份校报给顾轻舟看。
原来,密斯朱授意学校写了一份赞扬顾轻舟的长文,配上了顾轻舟的照片,说她乃是神医,妙手仁心等。
顾轻舟一下子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