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很高,下面的人已经看不见她了。陈素商走近了那个祭品。
她借着烛光,看到了他。
他浑身是焦黑的,皮肤的纹路很奇怪,像纹了一层蛇皮,这跟她梦里的不太一样。只是那紧闭的眼睛、嘴巴,仍是像她想象中的。
陈素商身不由己伸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面颊。
她没有感觉到害怕。
抚摸上去的一瞬间,陈素商有点想哭,悲伤突如其来,好像就藏在她记忆深处似的。
她不敢耽误,急忙收敛了心神,依照她师父的吩咐,在祭台上画了个阵法图。
阵法图是宁先生给的,画起来很复杂,好在陈素商画图娴熟,而且把整个阵法图熟记于心。
约莫半个小时,她终于全画好了。
另一班当时的人,已经顺着山路,有说有笑的上来了。
陈素商跟祭品说了句:“抱歉,借用你一下,等我回去之后,会给你念往生咒的,虽然可能没用。”
然后,她依照师父的吩咐,把祭品放在阵法图的中宫。
她将手掌划破,鲜血大量涌出。
她将它们仔仔细细滴入了祭品身上,然后又滴入了阵法中。
血流不止,陈素商开始头晕。
中宫被她的鲜血填满时,她利用符纸,催动了阵法。
阵法一动,整个祭台上的火把,突然窜得老高,火势把台阶都包裹了。
陈素商错愕睁大了眼睛。
“这还怎么走,怎么找夏南麟啊?”陈素商惊愕。
她师父也没告诉她会这样。
果然师父不可靠。
她急忙坐下,快速念咒加固阵法,不再理会有没有人过来。
她听到了几个当值男人惊呼的声音,也听到了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但是很快,她的意识就进入了另一个虚空。
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暗淡。
明明四周都被火把围绕着,陈素商却觉得很冷。
“弟弟,我抱你一下。”她听到了小女童稚嫩的声音。
一个男孩子,被女人小心翼翼放到了她的臂弯里。
男孩子可能是刚刚哭过了,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好奇看着她。
“妈妈,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弟。”她一转脸,瞧见了康晗。
那时候的康晗很年轻,温柔又美丽,端庄坐在旁边。
另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也陪坐在旁边。
“你可以把弟弟当你亲弟弟。”康晗笑着告诉她。
陈素商的视线转回了孩子身上,低低笑了:“弟弟。”
小孩子一把含住了她的手指。
陈素商感觉到了一个力道,将她猛然推了一下。
她清醒了过来。
祭台上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只有阵法中间的那个孩子,肌肤恢复了苍白的颜色,褪去了满身漆黑和蛇皮一样的纹路,像个正常的、去世多时的孩童了。
他的眼睛下面,露出了漆黑的痕迹,像他的眼泪。
第1866章 鹤发童颜的道长
长青道长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打坐。
他穿着道袍,四周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凝神静气。
小伙计受了他的打赏,很乐意给他献殷勤,打算送一壶水或者一些点心给他。
敲了敲门,没有应答。
“奇怪了,人怎么没动静?”小伙计嘀咕,“昨天的午饭没吃、晚饭没吃,今天的早饭也没吃,不会出事了吧?”
小伙计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了眼。
道长的房间黑漆漆的,窗户上蒙了层白雾,像结霜了似的。
小伙计实在不放心,去告诉了掌柜的。
掌柜的最近正在心烦,政府的人告诉他,他的饭店可能要关门休整,因为伙计也要解放,去领工人证,将来吃国家的饭,不再是掌柜私下里雇的。
“你自己去看。”掌柜的没好气。
小伙计犹豫了下,还是不太放心。他记得那位道长,要好吃好喝,人也豪气,不可能在房间里扛饿,怕是出事了。
他上楼去再次敲门:“道爷,道爷您要热水吗?给您添壶茶。”
道爷不回答。
敲了两次之后,小伙计不再等了,直接拿钥匙开了房间的门。
长青道长坐在床上,他的眉毛和头发上,凝结了白霜,像是要成仙了。
小伙计吓得大叫。
他这一叫,惊醒了长青道长。道长睁开眼,眼睛倒是平常的颜色,只是虚弱的厉害,冲那小伙计伸手。
小伙计大着胆子,上前搀扶他。
“给……给我一杯热水。”道长打着哆嗦。
小伙计急忙倒了给他。
一连喝下去两杯,他才慢慢好转了点。
他无力依靠着床头:“再去给我弄一碗热汤面。切一斤牛肉,要一瓶酒。”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给小伙计,“多了赏你的。”
小伙计虽然图钱,却也很关心这位客人。他指了道长:“道爷,您那眉毛……”
道长自己伸手一摸。
他没有抹掉什么,笑道:“时髦的玩意儿,能把头发和眉毛都染白。道爷我太年轻了,赚不到钱,弄个鹤发童颜,好骗吃骗喝。”
小伙计那颗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同时哭笑不得。
“道爷,您这法子挺巧的。”小伙计道,“别说,看着的确道法高深。”
“拿个镜子给我。”道长说,“混口饭吃容易,想要吃得好,就得花点心思。”
小伙计摇摇头,心想这位歪门心思真是不少,只怕本事不济。有真本事的人,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他拿了镜子给道长,转身下楼去给道长置办吃的去了。
长青道长拿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和眉毛。
的确是白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他已然老了很多,仔细瞧着肌肤也在发暗。
“阿梨成功了。”道长满意的想,“她终于能回去和颜恺过点小日子了。我要是能保住这条命,我这鹤发童颜的样子,肯定更招大姑娘小伙子喜欢。”
他美滋滋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小伙计端了面和酒肉上来,长青道长放开了肚子,一会儿就吃饱喝足了。
吃饱喝足了之后,想到他那徒弟可能被胡家抓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再睡一觉,保存好体力再去救她。
道长睡得迷迷糊糊,外面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众人七嘴八舌,好像在说着什么。
醒过来之后,他懒得再睡了,索性穿戴整齐,去楼下赶个热闹。
“……很大的树林,以前都没有人能穿过去的,哪怕穿过去的,也说尽头是一条河,特别宽,深不见底,远不见岸。
不成想,今天去看,就几棵树,一条小水沟,对面就是庄子,跟我们一样的人家和田地,还有个小镇子。
后面是山,很高的山门,能瞧见‘胡氏’两个大字。都说胡家神秘莫测,原来就在这里啊。”
道长听到这里,略感惊讶,没想到胡家外围的障眼法破了。
难道阿梨的阵法,伤了胡家的山脉根本?还是说,他胡诌的话,真被阿梨做到了吗?
道长立马上楼。
关押着胡君元的房间紧闭,道长收买小伙计,让他别进这个房间,故而胡君元饿了一整天了。
道长拔了他口中布塞:“我得走了,先把你换个地方,免得你乱跑。”
胡君元诧异看向了他:“你……你的头发……”
长青道长笑道:“自己染的,好看吗?”
胡君元:“……”
“不知道头发可以染?”道长鄙视他没见识,“布能染,头发怎么就不能染?这是时髦,你天天住在山里,哪里懂?”
胡君元再次无言以对,觉得道长胡说八道的能耐,天下一绝。
他也没有再关心道长的头发和眉毛了。
道长给胡君元灌了点符水,又把另一个胡家人扛了出来,同样灌了。
半天之后,道长买回来两个很大的行李箱,足足有半人高。他把昏昏沉沉的胡君元锁到了行李箱里,搬回了自己房间。
他告诉小伙计:“我那两个箱子里有很贵重的东西,千万别弄丢了,否则你赔不起。”
然后,他又给了很多的赏钱。
小伙计有钱拿,自然乐意替他看守宝贝,再三让他放心。
道长安顿好了,跟着看热闹的人,往胡家去了。
胡家的外围临时设了个屏障,不许任何外人靠近。
道长远远观察,胡家背靠着的大山,延绵不绝,十万八千里,想从后山翻过来,难于登天。
而其他地方,怕是都有人防守。
唯一的办法,就是跟阿梨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
可今天,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简单了,胡家如今会加强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