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颜恺这几天赶路,没吃一顿热汤热饭,故而吃什么都好吃的缘故。
他吃饭的时候,还是感觉有目光跟随他。
他没有回头。
他在客栈门口拉那个女人,犯了人家的忌讳。
看那女的紧张兮兮,可能在躲避什么,而颜恺正好凑到了枪眼上。
至于那女人念咒对他不管用,要么是她的术法不行,要么是颜恺身上带着的玉佩起了作用。
顾轻舟有块玉佩,颜恺给了道长,道长又给了陈素商,后来陈素商再次给了颜恺。
颜恺想还给姑姑,一直忘记了,又怕弄丢,只得随身携带,妥当保管。
他吃了饭,故意到处走一走,把县城的环境摸透。
县城入了夜就一片漆黑,四下门窗紧闭。
面积不小,可住户不超过两千,还不如江浙一个大村庄。
颜恺身上带着手枪,又是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他是不害怕的,借着月色到处看看,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客栈已经关门了。
颜恺从后院翻墙进门。
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出来吧。”
角落处走出一个身影。
是白天遇到了的那个女人。
女人看向了颜恺:“你是谁?我从前没见过你。”
颜恺无奈:“我跟你,应该没有仇怨。我和我妻子分开了,到处找她。你走过去的时候,有点像她。”
说到这里,颜恺又想起这女人的口音,是很标准的官话,不带广西口音,心里微凛。
“是吗?”女人好像在思考他话的真假。她站在暗处,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颜恺有种感觉,她随时可能下杀手。
他的枪放到了手边。
女人盯着颜恺,手指间有小火苗一闪。
火苗是淡蓝色的,很是好看,在颜恺的眼前炸开。
颜恺想躲,可距离太近,那火苗一燃,四周的空气都变了。
他急忙拔枪。
然而,下一瞬有什么打了过来,将那女人推了个趔趄,火苗灭去,四周恢复了宁静。
女人惊悚回眸。
月色很淡,淡到只能给来人镶嵌一个惨白的边,颜恺却觉得眼前这样明亮,亮得他能看清楚所有。
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见。
“花鸢,别伤及无辜。”
脚步走近,声音不疾不徐,带着陈素商特有的沉稳。
颜恺莫名眼眶发热。
女人后退一步,更加惊悚:“你是谁?”
陈素商走到了她面前:“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然后,她回眸冲颜恺笑了笑,“还真是你!我在街上看到了你,一路跟了过来,有点不太相信。”
颜恺没有说话。
他心口的浪潮在澎湃,一潮起又一朝落,他已然忘记了言语。
他上前,用力拥抱了陈素商。
他们分开,也不过短短几个月,他愣是有种天长日久的错觉。
他也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陈素商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没事,你先放开我。”
颜恺依依不舍松开了手臂:“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陈素商笑了笑。
她冲颜恺做了个表情,暗示他先回房。
她自己则看向了花鸢:“你哪里说话比较方便?”
花鸢打量着她,半晌才道:“你跟我来。”
陈素商和她上楼去了。
颜恺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看着楼上客房亮起了灯火。他站在院子里,点燃了香烟,一根接一根。
抽到了第八根,陈素商下楼来了。
颜恺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她,却又不知从何启齿了。
第1848章 肯定要去追求你
颜恺想请陈素商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坐,可客栈的下等客房,既不通电灯,也没有电扇。
屋子里有点闷,味道还难闻。
他想了想,还是提议和她出去走走。
“……你怎么到靖良来了?”陈素商先问他。
这个问题,颜恺也想问。
“乔四的妹妹嫁到了这边,他说妹妹去世了,但是死得蹊跷,要过来瞧瞧。可他一走好几个月,毫无音讯。我没什么事做,索性过来找他。”
顺便期待着,也许能在广西遇到你……
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他咽了下去。
然后他很理智的问:“你呢?你怎么一个人,道长呢?”
他只问道长,不问袁雪尧。
不提他,就当他不存在。
“师父去了越南。”陈素商如实道,“我之所以到靖良,是去找他。顺便也有点事情要办。”
“法国军队还没有撤,越南很危险。”颜恺立马道,“你一个人怎么去?真要去的话,我陪你去吧。”
陈素商笑笑:“我顺便有点事要办。师父走的时候,跟我约好了,假如找不到他,就在靖良汇合。我未必就会过去的。”
颜恺慢慢舒了口气。
一番对话结束,下一个话题应该说什么两人都有点犹豫,故而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你晚上住在哪里?”颜恺又问她,“这客栈很脏。”
“我有地方住。”陈素商笑道。
颜恺得寸进尺:“能不能带着我?这客栈太糟糕了,我实在一刻也住不下去。”
陈素商就沉默了。
颜恺的试探失败了。
他们俩,是离婚了的。离婚的时候,陈素商明确告诉过他,她要和袁雪尧在一起,也许她需要避嫌吧。
“……你先凑合一晚上,我对这里还算熟,明天去问问熟人,帮你借个房子住。”陈素商慢半拍才接话。
颜恺起了这个头,也不好自打脸,只得苦笑着应下了。
他又说起了新加坡:“你多久没回新加坡了?你母亲会想念你吗?”
“出来就没有再回去。我出来的时候,跟她说好了,要走十六个月,她同意的。”陈素商道,“姑姑和玉藻都说,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不妨事。”
十六个月……
为什么是十六个月?
她像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颜恺很想问个究竟,却又不知她到底怎么了,连问都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他又想抽烟了,可惜口袋里的一包烟已经见底。
路边的小石子被他一脚踢开了,滚得老远,在寂静又温暖的夜里发出清脆响动。
“你最近还好?”
“我去了南京。”
他们俩,经过暂短的沉默之后,突然同时开口。
陈素商微愣:“你去了南京?”
颜恺笑了笑:“对,我去了南京。我在马尼拉的时候,心里很不痛快,想出去走走。我还认识了你家亲戚,是你的堂兄。”
“哪个堂兄?”
“他们叫他平岗还是什么……”
陈素商微笑:“那是四堂兄,他以前跟我二哥感情很好,也很照顾我。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你很好,能帮你母亲持家。”颜恺道,“我还去看了你的学校,可惜被炮火毁了,打仗的时候有颗炸弹正好落在你们学校,现在还没有重修。再过几年,经济缓和了点,那地方怕是会用起来的。”
陈素商默默捏紧了手指。
她的心上,像是被人开了个血口子,汩汩的血往外涌,她疼得有点踹不过气。
离婚这件事,她辜负了他,而他……
他明明可以留在新加坡,或者马尼拉,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要是我也出身在南京就好了,念书的时候,我肯定会去追求你。”颜恺又道。
陈素商很用力,才能忍住自己的眼泪,她装作若无其事:“那时候有我二哥,你敢献殷勤,我二哥要揍你的。”
颜恺笑起来。
陈素商撩了头发:“再说了,金陵名媛多风姿,万花入眼,你哪里看得上我?”
“看得上!”颜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伤感,“我又不是傻子,知道好歹。阿梨,你如果……”
“很晚了。”陈素商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
“不用了,这边有匪患,回头你在街上遇到了什么,我会担心的。”陈素商说,“你回去吧。”
颜恺:“……”
她会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