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筝和顾缃在护士的白眼之下,守在冰凉如水的急诊等候室,又冷又倦。
“姆妈,我饶不了顾轻舟。”顾缃哭了,“咱们怎如此倒霉?”
秦筝筝不说话。
到了这一步,秦筝筝亦有点惊诧。老四说顾轻舟捅伤了老三,顾缃说顾轻舟折断了她的手。
最后被揭穿,都是谎言。
可有如此凑巧的谎言吗?
亦或者,全部都是事实,只是他们看轻了顾轻舟,反而忽略了。
“要提防她。”秦筝筝冷冷道,“她一回来,既伤了你,又伤了你妹妹,我们都被她骗了!”
“您相信我?”顾缃感激落泪。
“当然,你是姆妈的宝贝,姆妈不信你信谁?”秦筝筝道。
顾缃抱紧了秦筝筝。
“姆妈,把她赶出去。”顾缃哭道,“她太可恨了,若不是她,督军府宣布二少的未婚妻就是我了。”
秦筝筝心里也针扎一样的疼,到手的鸭子飞了。
“把她赶出去太难了,你阿爸现在相信她,督军府也承认她的身份。”秦筝筝眼眸阴沉,“让你阿爸不再信她,才是最要紧的。”
“姆妈,你有主意?”
“你姆妈是吃素的吗?”秦筝筝冷哼,“小妖精,当年她姆妈都败在我手下,何况乳臭未干的她?”
母女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翌日早上,有了黄包车拉客来,顾缃和秦筝筝这才坐车回家。
家里都知晓,太太和大小姐被老爷半夜丢在德国教会医院,只带了轻舟小姐回来;而司督军公开承认,轻舟小姐是司少帅的未婚妻。
家里的风向全变了。
“轻舟小姐,少帅生得如何?”三姨太好奇问,“风采翩翩么?”
顾轻舟微笑:“我还没有见到他,昨晚少帅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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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寻找亲信
昨晚的宴席,对顾轻舟而言是一场大考,她通过了,在岳城站稳了脚跟,以后谁想赶她回乡下都难了。
督军夫人想害她出丑,精心给她安排了一出好戏,结果她唱得精彩,赢得了督军的好感,因祸得福。
想来,造化真真神奇。
“我运气还不错。”顾轻舟微笑。
只是,她彻底和督军夫人交恶了。
吃过早膳,顾圭璋去海关衙门,临走的时候瞧见了顾缃和秦筝筝,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了。
两位姨太太少不得幸灾乐祸。
顾轻舟冷眼旁观,上楼换了套月白色斜襟老式衫,银红色绣折枝海棠的百褶裙,复又缓慢下了楼梯。
她将浓黑的头发斜梳,半垂在胸前,编制了精致的辫子,像个美丽的牧羊女;裙子很保守,覆盖至脚面,行走间才露出双梁鞋微翘的鞋尖。
“太太,我出去一趟。”顾轻舟上前,对秦筝筝道。
秦筝筝愤怒抬眸,瞪着她。她满心郁结,昨晚在教会医院熬了一夜,没什么精神,偏又不肯示弱,没回房去睡觉。
“你要去哪里,又像上次一样丢了?”秦筝筝不客气,“回房去,姑娘家到处跑,成何体统!”
顾轻舟却不动。
她垂眸,纤浓羽睫在眼睛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将她情绪遮掩。
“我想去看看李妈的表妹,李妈告诉过我地址,说她表妹身体不好,常挂念李妈,只怕此生见不着了。”顾轻舟慢吞吞,温文尔雅的解释着。
秦筝筝很烦躁,觉得顾轻舟像只苍蝇,不把她打发了,她会喋喋不休,秦筝筝又不能拍死她,只得先赶走她,就挥挥手道:“你想去就去吧!”
她不给顾轻舟钱,也不派佣人跟着。
三姨太苏苏精明睿智,知晓顾轻舟得到了督军府的器重,以后的前途胜过这顾公馆所有人,她有意巴结顾轻舟,就拿出两块钱给顾轻舟:“这是给你坐车的,再买点补品去看看人家。是你乳娘的表妹,应该探望的,毕竟你乳娘养大了你。”
然后,三姨太又喊了陈妈,让陈妈陪同着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笑道:“我见三小姐和四小姐去上学,也没有佣人跟着,大抵现在不流行出门带佣人的。”
时代变了,现在名媛出门是不流行带佣人丫鬟的,她们流行带着男伴。
顾轻舟没有男伴。
她再三说,自己无需旁人陪同,会早去早回,三姨太才不再说什么。
秦筝筝也不怕顾轻舟丢了。
丢了才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等顾轻舟走后,秦筝筝冷冷看了眼三姨太:“你倒是会做人。”
“太太过奖啦。”三姨太软软笑道。
秦筝筝知晓,昨晚顾圭璋是歇在三姨太房里,肯定将自己的丑事告诉了三姨太,秦筝筝脸上的冷意更甚:“你少轻狂,别不知自己几两重!”
“是,太太教训得是。”三姨太笑呵呵的,丝毫不动怒。
秦筝筝反而气了个倒仰,实在撑不住,回屋睡觉去了。
顾轻舟出门,直接往老城的平安西街去。
走到了平安街,她问了个人:“平安西街的十二号,有户姓何的中医药铺,请问怎么走?”
对方很认真给顾轻舟指路:“您从这里拐进去,第三家就是了,咱们这条街只有那一家药铺。”
顺着路人的指引,顾轻舟踏入一条老式的街道。
和顾公馆不同,平安西街仍是老式的木板门面店铺,矮矮的屋檐下,木制雕花窗棂也装上了玻璃,新旧早已没了明确的分界。
“何氏药铺”,顾轻舟抬头念着这块汉白玉做成的牌匾,就知道自己到了地方。
这是一家中药铺子,如今生意惨淡,门面破旧。
“小姐抓药呀?”一个四旬年纪的男人,短短的头发,却仍穿着前朝的长衫马甲,布料半新不旧。
他是这家药铺的掌柜,叫何梦德,敦厚斯文。
“不,我找人。”顾轻舟眼眸平静如水,给她稚嫩的脸庞添了几分成熟,更容易取信于人。
掌柜的细细打量顾轻舟,道:“小姐找谁呀?”
“我找慕三娘。”顾轻舟道。
何掌柜神色一变,倏然冷漠道:“小姐来错地方了,此处没有慕三娘。”
顾轻舟依旧是平静的神态,眼睛大大的,透过厚厚的浓刘海,打量了几眼何掌柜,眸光滢滢。
“你把这个给慕三娘,她就知晓我是谁了。”顾轻舟道。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放在柜台上。
柜台陈旧脱漆,多年未修缮。
中医、中药,真的到了末路吗?顾轻舟有点难过。
何掌柜却吃惊看着这只玉镯,质地纯粹,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很值钱。
他沉吟片刻,拿起了玉镯,回到了后院。
顾轻舟略微等待,就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袄的妇人,梳了低髻,一副前朝妇女的装扮,出来见顾轻舟。
“你是.......是我二哥的女儿么?”妇人看着顾轻舟,嘴唇微微哆嗦,激动问道。
这妇人就是慕三娘。
顾轻舟在乡下,遇到一个躲避政敌的国医圣手,他叫慕宗河。
慕宗河见顾轻舟从小聪慧,故而她四岁起,就给顾轻舟启蒙,教授她中医的脉案和针法。
顾轻舟是慕宗河的亲传子弟,算是慕家的继承人。
慕家是北平望族,得罪权贵之后家财散尽,慕宗河有个胞妹,嫁到了岳城,如今和丈夫开了家中医药铺。
慕宗河让顾轻舟到了岳城,先去拜访他妹妹,看望他们。以后若是从医,可以从何氏药铺取药,更加方便。
“三娘性格温柔,她丈夫何梦德更是厚道人。我曾救过何梦德的命,又养大了三娘,你去了岳城之后,可以信任他们夫妻俩。”顾轻舟离开村子时,她的中医师父慕宗河如此交代。
心念回转,顾轻舟已经找到了师父的亲人,她心头微热。
“慕宗河是我的恩师,不是我的父亲,他尚未娶亲。”顾轻舟解释。
慕三娘就紧紧拉住了顾轻舟的手,道:“好孩子,快告诉我,我二哥最近如何,我已经十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哪怕不是父女,能拿到这个镯子,说明顾轻舟是慕宗河很重要的人,慕三娘迫不及待向她打听。
说着,慕三娘就把顾轻舟领到了后院。
刚踏入后院,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极其不合身的短袄,正在搬药材。他起身间,顾轻舟看到了他的脸,微微愣了下。
第18章 踏破铁鞋
何氏药铺做粗活的伙计,身材高大轩昂,气度不凡,让顾轻舟吃惊,她多看了几眼。
“他是新来帮忙的,是个哑巴。”慕三娘解释。
顾轻舟微笑,稚嫩白皙的面容一派天真,跟着慕三娘往里走。
彼此坐下,顾轻舟将她师父的近况告诉了慕三娘:“他老人家身体健朗,只是内疚连累了家人,害得你们东奔西走,无处安身。”
“什么话!”慕三娘难过,“家人就是荣辱一体的,他避世多年,我们找也找不到他。”
“师父不想你们去找他。”顾轻舟道,“您是我师父的胞妹,以后就是我的姑姑了?”
倏然有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喊自己姑姑,好似兄长后继有人,慕三娘眼泪涟涟,当即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套在顾轻舟手上:“这么好的侄女,姑姑有福了!”
这就算认下了。
上午的骄阳从雕花窗棂的缝隙处透进来,落在顾轻舟的脸上,青绸发丝映衬脸侧,越发显肌肤赛雪,樱唇含丹,双眸深邃。
这姑娘真好看,慕三娘越瞧越喜欢。
慕三娘以为顾轻舟是从乡下来投奔她的,当即要收拾屋子给她住,顾轻舟忙拉住她:“我不住在这里,姑姑,我住在我自家。”
“你自家?”慕三娘又是一惊。
顾轻舟就自报家门,把她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是海关次长的女儿?”慕三娘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