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去马六甲调查的人回来了。
“客栈的老板说,记得有这么一群人投宿。不过,他没看到什么异样,只记得他们结账走人时,那个少爷是在的。”警察道。
调查陷入了僵局。
牛怀古捉襟见肘,好像没了招架之力,问顾轻舟:“长官,您打算怎么办?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调查?继续派人去马六甲,查那晚的异样,还是把重点放在凶案现场的那条街?”
顾轻舟正要回答,裴家的人却来了。
来的是裴家的三老爷。
“不好意思了,诸位。”三老爷态度傲慢,“亲家传信来了,要先给二少奶奶入土为安。
其他的,你们可以慢慢查,人我们先要接走了。不是我们不给你们护卫司署面子,实在是你们行事叫我们不安。”
警察局上门去调查裴诫,果然引发了裴家的反弹。
找凶手可以,找到他家头上去,就不太友好了。
顾轻舟看着三老爷,正色道:“您节哀。这样吧,我亲自去见见老太太,有些话跟她老人家说。”
三老爷无所谓摊了摊手。
顾轻舟就去了裴家,见到了裴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不太同意现在接回来的。
但是,其他人愤愤不平,不肯再合作了。
“......这是二少爷的主意吧?”顾轻舟直接转身,看着裴诫,“二少爷,你听清楚了,这是命案。
我们住在新加坡,这里归英国人统治,警察分局是总督府签发的下属机关,要对命案负责,不是儿戏。
警察分局尚未结案,谁也别想这个时候撂担子。二少爷,每天在裴家和警察局门口徘徊的记者可不少。
你若是不配合,我就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暂定嫌疑人是你。到时候别管真相是什么,吐沫星子先把你和裴家淹死。”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裴诫更是更怒:“你......你敢!”
“你可以试试!”顾轻舟道。
然后她转身,收敛了那副晚娘脸,和颜悦色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裴家强行把人接回来,惊动了总督府,咱们更被动。
总督府的警察懒政,万一他们随便把凶手的帽子扣在二少爷头上,裴家就再也说不清了。
案子留在分局,分局哪怕想要找个替死鬼,也不敢欺负裴家的。咱们自己来查,反而更加公平,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沉吟了下,最终点点头:“你说得对。”
等顾轻舟离开时,裴家在场的人议论开了。
这位司太太,恩威并施的手段了得。
“白长官一定是早就猜到了今天,所以先把司太太拉过去坐镇。”有人低声道。
这人知道警察调查的思路。
白长官也知道。
胡峤儿死了,难题就在裴家,到时候扯起皮条,这案子搅合到了总督府的警察局,英国人问责起来,白长官和护卫司署也要受监管不力的谴责。
不管是为了谁,先把司太太拉过去,的确是镇住了牛鬼神色。
裴诫是气炸了的。
他跟着顾轻舟出门,想要再辩解几句,却看到有个人站在街尾,小心翼翼看了眼这边。
瞧见那人,裴诫的脸色突然变了,不再追着顾轻舟。等顾轻舟离开之后,他回到屋子里休息了片刻,坐立难安的掩人耳目,好半晌才找了个借口,慌慌张张出门去了。
第1390章 自白
裴诫开车,躲躲藏藏出门了。
他在一处小巷,见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浅色衣裙,额角全部汗湿了,眼神有点暗淡。
“你干嘛?”裴诫吓得不轻,“谁让你回新加坡的?”
“我看到有警察去了马六甲,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女人叫孙湖,神色还算镇定,比起裴诫要稳重很多。
裴诫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告诉警察局吗?”孙湖问他。
裴诫道:“我疯了吗?我凭什么要告诉警察局?”
“可......”
“你别管,给我守口如瓶,否则你知道下场。”裴诫指了指她。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孙湖站在小巷深处,海风咸湿的气息混合了生活的闷热馊味,让人窒息。
出了小巷,她没有去车站,而是直接去了护卫司署的警察局。
她一进门,就说有裴胡峤儿一案的线索,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牛怀古亲自接待了她,顾轻舟和白长官旁听。
女人有点紧张,警察局的人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捏住杯子的指关节发白。
“我是个体面人,今天这些话说出来,我可能会砸了自己的饭碗。但是不说,我良心又不安。”女人道。
牛怀古很礼貌又温柔鼓励她:“孙老师,您慢慢说,不着急。”
女人看了眼他,眼中的尴尬褪去几分,道:“其实,我可以作为人证,我也愿意作证。裴诫在马六甲那晚,是和我在一起的。”
牛怀古一怔。
他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两名长官。
白长官也挺意外的,没想到还有如此插曲,不自然清了下嗓子,给牛怀古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问。
孙湖则不敢看其他人,一直低着头。
“孙老师,您跟裴诫.......”牛怀古不知该如何措辞。
“不是情人。就是在马六甲偶遇了,他邀请我去坐坐,结果喝了点酒。我们一直是认识的,以前也有来往,他时常会送点小礼物给我,算是我很好的朋友。”孙湖道。
“你确定,那晚他一直和你在一起吗?”牛怀古问,“两三点的时候呢?”
孙湖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她支吾着道:“我们喝酒喝了很长时间。等结束,正好是三点,当时我看了时间的,他还送我下楼回房。”
牛怀古把心思收敛,道:“孙老师,这个是要作为证据,你需要到法庭上说的,你确定吗?”
“确定。”孙湖道。
等她离开,牛怀古露出了一点坏笑。
白长官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收敛。
顾轻舟问:“怎么回事,我好像蒙在鼓里。这个孙老师,是怎么回事?”
“她是中学老师,前几年留学回来的,她姐姐嫁给了一位马来亲王。马来皇室本身就是个笑话,亲王更是跟土著人的亲王差不多。
可孙家的那位先生,时常拿女儿出来吹嘘。吹完了长女,又吹次女,说什么才华横溢的高学历淑媛,俨然是嫁给总督都不为过。”白长官道。
新加坡不过弹丸之地,孙湖的父亲,一个稍微有点钱的庄园主,天天显摆自己的女儿,把女儿当商品似的吆喝,只差把明码标价挂在嘴上了,是很令人反感的。
不成想,那位父亲口中的淑女,居然自甘堕落到了如此地步。
无名无分就罢了,还跟已婚人士私通。
顾轻舟则沉思了下。
“那位孙小姐的话,未必可信。”顾轻舟道。
白长官和牛怀古都微微一愣。
“这......”牛怀古再次斟酌了下,“撒谎对她没什么好处吧?这可是破釜沉舟的谎言。”
“有好处的。”顾轻舟道。
牛怀古和白长官一开始没想到这一层,经过她这番说辞,两人就不约而同顺路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裴诫的妻子已经死了,只要他不沦落成杀人凶手,孙湖就对裴家有恩。
只要有恩,豪富的裴家一定会给她想要的东西,让她得偿所愿。
“有了孙小姐的证词,我们就不需要派人去马六甲了,那么留在马六甲的痕迹,随着时间会被慢慢清理掉,是不是?”顾轻舟道。
牛怀古如梦方醒。
他看着远处的院门,似乎想看一眼那个不存在的背影,然后道:“真是妇人心海底针啊......”
顾轻舟笑了笑。
白长官也欣慰点点头:“司长官的说法不错,别忽略了马六甲那边的线索。”
出嫁的女人,旁人称呼她时,都给她冠姓她夫家的。
司长官和司太太,是相同的意义。
顾轻舟可能是奢望做司太太的日子久了,哪怕结婚这么多年,听惯了相似的称呼,还是会被取悦。
她回到了家里。
她公公问她:“怎样了?”
“没什么头绪。”顾轻舟无奈道,“我当初是太敏感了,如今看来,这件事不一定会牵扯到咱们家。”
司督军道:“司行霈那小子,就会惹事!”
这口气,怎么都感觉是自己的闺女被野猪给拱了。
司督军将来对女婿,估计都没有对这个儿子苛刻。
顾轻舟笑起来:“他也是想为儿孙们谋个前途嘛。”
司督军就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孙儿,顿时能原谅司行霈。
顾轻舟又拿了些她收到的电报给司督军看。
“局势快要定了,和谈却推进得这么慢,都快三个月了。”司督军看着电报,略微蹙眉。
他在感慨。
顾轻舟接话:“也能理解。他们很多人都是被司行霈诓骗或者威胁,一小部分人是被形势所逼。
只要不傻,就都知道俯首称臣的日子比不上占地为王,谁愿意放弃那份自由去拥护统一?各有心思,各有打算罢了。”
想要平衡这些筹谋,没有手段是不行的。
司行霈失踪之后,各方受他胁迫参战的人马,现在的鬼心思都能翻天了,要是和谈能顺利进行,反而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