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似笑非笑,站在了她们面前:“好啊,阿静姐,你果然起了异心。从你不肯动手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忠诚。”
“滚开。”霍拢静低声道。
她似乎想要制服那男孩。
顾轻舟却开口了,声音极轻:“高狄,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走,比其他的都好。你自己想想,你想要什么。”
高狄一愣。
他的表情惊疑不定。
然后,他往拐角处一闪,又消失无踪了,不再阻拦。
霍拢静有点惊讶。
顾轻舟看到了她的讶然,道:“你就没发现,他一直爱慕长亭吗?他把我视为情敌,恨不能我就地消失。”
霍拢静的惊讶,变成了错愕。
错愕只是一瞬,她带着顾轻舟飞奔一样,在地堡里穿梭。
最终,她们走到了后门出口。
霍拢静上前,去掰开那沉重的门,顾轻舟急忙去帮忙,半晌才将门掰开一条缝隙。
“你先走。”霍拢静道。
顾轻舟摇摇头:“阿静,我已经对不起你太多次了,这次我善后,你先走。”
霍拢静不敢犹豫,怕耽误时间。
她闪身出去,顾轻舟旋即也出来,只是她浑身无力,那铁门哐当一声合上,响动有点大。
“跟我来。”霍拢静利落找准了一条路,带着顾轻舟往前奔。
顾轻舟却先蹲下了,把靴子穿上,再跟着霍拢静跑。
跑了片刻,顾轻舟的肺里,像是着火了,她开始出现体力不支了。
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有蔡长亭的声音:“轻舟!”
他们被发现了,蔡长亭追了出来。
霍拢静远远的,看到了动静,原本要走的路,被她临时拐了个弯,道:“这边。”
她从东南向,拐向了西边。
顾轻舟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她,她也有很多的话要说,可眼前什么也顾不上了。
当耳边的枪声越发密集,有一颗子弹擦着顾轻舟的头皮飞过时,顾轻舟松开了霍拢静的手。
她把霍拢静按下,急切对她道:“快跑出去,让司行霈来救我。你拖着我,我们俩都走不了。
你记住,蔡长亭还需要用到我,他一定会留下我的性命,对你就不一定了。你快搬去救兵。”
霍拢静被她说动了。
她咬了咬唇,用力捏了下顾轻舟的手:“我还有很多账要和你算,你不能死。”
顾轻舟点点头。
不等霍拢静说什么,她飞快往前面跑去,和霍拢静分开了。
顾轻舟一路上躲躲藏藏。
她身后的追兵,好像少了很多,也许是去找霍拢静了。
顾轻舟默默计算着时间,然后就拼了命的跑。
她好像真的跑出了包围圈,因为身后的脚步声和子弹声都没有了。
天也快要亮了,顾轻舟看到晨光透进来。她瞧了眼天空,暂时还没有飞机,故而她打算歇一下。
然后,她就看到了人影。
“停下来,前面是......”蔡长亭似乎在怒喝,疾奔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管不顾,只当前头是一丛灌木,一头扎了下去。
蔡长亭这时候扑向了她,牢牢将她抱住。
然而,眼前并不是什么灌木,而是藤蔓。
藤蔓被两个人一扑,直接坠开了网,顾轻舟和蔡长亭一起往下掉。
她耳边是烈烈风声,心脏在这个瞬间,都吓得要停止了。
蔡长亭手忙脚乱中,一手抱紧了顾轻舟,一手抓住了一根藤,把下坠的两个人堪堪拉住。
顾轻舟抱紧了蔡长亭,被挡在了半空中。
此刻,骄阳缓缓升起了,顾轻舟看清楚了下面,是茫茫白雾,不知深浅的峡谷;而上面,是陡峭的峭壁,几乎没有坡道,直上直下。
一丛绿色长在峭壁里,被蔡长亭牢牢抓住了。
他也在打量,然后对顾轻舟道:“搂紧我!”
他借助这根藤蔓,往上爬去,缓慢而艰难。
顾轻舟屏住了呼吸,没有动。
等他们靠近了那丛植物,顾轻舟和蔡长亭才看到,是一根藤蔓围住了一株斜生而出的树。
蔡长亭一点点的爬,终于爬了上去,这才把顾轻舟放下来。
树不粗,看上去也不够牢固,蔡长亭和顾轻舟并排趴着,脚都是悬空的,山谷的风簌簌而过。
“上去很难,要等人来救。”蔡长亭道。
顾轻舟也看到了。
这里离上面足足有好几米,可四周没有任何够得着的植物了,整个壁面是垂直的,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蔡长亭道:“我手下的人,很快就会追过来,别担心。”
顾轻舟一直不敢动,也不说话。
蔡长亭这时候才问她:“怎么?”
“我......我没什么力气......”顾轻舟艰难道。
她害怕说话就会泄力,然后掉下去。
同时,她也注意掉,这棵树的根部,一直在发出断裂的响动,似乎根被他们坠得再一根根的断。顾轻舟大颗大颗的出汗。
第1359章 最后的光
顾轻舟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唯有那种机械似的尖锐,像一根针一样刺向了她的耳膜。
她脸上有风,足下也有风。
双臂很沉重,她趴着树干,耳朵不由自主去听那树根断裂的声音。
也许只是她的幻觉。
然后,她感觉到了蔡长亭在拽她,把她托上了树干,让她能坐骑到上面去。
树干晃了下,往下坠了点。
“在......在断......”顾轻舟道。她说话的时候,自己很清晰感受到了那种隔膜,就连她自己也听不清了。
“没事。”蔡长亭也看了眼。
他看到了树根有一小部分已经翘了起来。
再耽误下去,这树就要被他们坠断了。
蔡长亭的人,应该会追过来救他们的吧?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什么,用力把自己也勾起来。
他也坐到了树干上,甚至抱起了顾轻舟,主动往树根处挪。
他一动,那树根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断裂更多。
顾轻舟之前跑得太急,后来又坠得太快,半晌她的耳鸣才结束,能听到山谷中呼呼而过的风声。
她自嘲一笑,一双手死死扣住了树干,任由蔡长亭抱紧她的腰:“两个人.......怕是撑不住。长亭,你应该先把我扔下去。”
蔡长亭往下看了眼。
晨雾尚未散尽,峡谷有多深、底下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现在有力气了?”他问。
他紧抱着她的胳膊,并没有半刻松弛。
顾轻舟见状,心中莫名可怜他:“长亭,我真不是你救命的稻草。走到现在这一步......”
“我知道,我已经输了。”蔡长亭续上了她的话。
落下的瞬间,他的心也空白了片刻,盲目中拼了命乱抓,被他抓住了一株藤蔓。
如今坐在树杈上,他心中生出了无边的后怕:方才若是什么也没抓到呢?
那现在,他是不是要和顾轻舟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人真的很脆弱。
再强大的思维、身世、体魄,在生死边缘都那么无助。
就像顾轻舟,若不是蔡长亭,她哪怕抓住了藤蔓也无法自救,她的双臂因为束缚而脱力,压根儿就使不上劲。
她那样的聪明,此刻她那五步一算的精明,能救她吗?
蔡长亭执拗着,不肯认输,以为自己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此刻,他终于能坦白自己的失败了。
他输了。
从保皇党的跟随者和资助者被顾轻舟一把揪起的瞬间,他们就一败涂地,日本军部也救不了他们。
“你说得对。”蔡长亭慢慢道,“我年少时的野心太大,走错了路。若从一开始就脚踏实地,回国在某个小军阀手下做事,过几年取而代之。
到了今天,就像你说得,有一方地盘。旁人打过来,自己有还手的余力,不像现在这样被动。”
顾轻舟笑了下。
“回头是岸。”顾轻舟道,“你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且年轻漂亮。好好换个目标生活,会有自己的前途。”
蔡长亭叹了口气。
顾轻舟道:“我最想要的生活,就是能和司行霈隐居在某个小地方,平日里做饭、弹琴,打渔采莲,与世无争。你呢?”
蔡长亭也想了想。
他对权势的欲望,无非是因为他从小受人歧视。
他母亲也算出身大族,可惜不听家庭的安排,执意跟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