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的手略微一颤。
“真是馊主意!”顾轻舟道,“报纸不是天天在骂武力统一吗?他们这样,会失去民心的。”
霍钺接口道:“武力统一是幌子,目的还是裁军。为了武力统一,他们就需要组建军部,把各处军阀的部队重新组建。
愿意接受改编的军阀,就授以军部的军衔,然后部队是正规军;不愿意接受的,就发出像模像样的讨伐,然后将他们的部队贬斥为‘杂牌军’。
到时候再煽风点火。军阀多半是土匪出身,真正念过军校的没几个,谁能有远见呢?”
霍钺这番话,原是没什么错的。
司行霈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吗?”
霍钺端起了茶盏,神态怡然问:“你念过军校?”
司行霈:“……”
“你不是土匪?”霍钺又问。
司行霈:“……”
话题突然陷入僵局,顾轻舟笑着打岔,说:“这样的计划也是异想天开吧?那些军阀虽然没念过军校,可一个个都是人精。有没有好处,他们天性就能感知到。”
“所以说,太原府的叶骁元又成了靶子。这次,内阁还是得先打他的主意。”霍钺笑道。
为何每次都拿叶骁元开刀?
首先,叶骁元是独占山西的,没有其他势力联盟,不会牵扯甚大;其次,山西扼天下之势,自古就是兵家重地,想要经略南北,一定要占领山西;第三,叶骁元是大军头,拿下了他,其他各地小军阀就不敢作乱。
不管是裁军还是军事改革,叶骁元都首当其冲。
顾轻舟说:“今年到处都不太平。不管是政界还是军界,都难混。”
她是个年轻的小女人,一开口却似老气横秋、经历沧桑,让霍钺和司行霈都笑了起来。
顾轻舟又看了身边两个男人:他们俩都混成了翘楚,突然觉得这两人都不是啥好玩意儿,因为好人在当前乱世难有成就。
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在青帮或者军界出头。
她自己先笑了。
她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司行霈说:“思路倒是不错,再往深处想想!”
顾轻舟明白他的意思——往深处想想,就连顾轻舟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装傻,说:“我一个家庭妇女,想不明白。”
惹得霍钺哈哈笑起来。
霍钺的人生,可谓步步惊险。他没有家庭、妻子儿女,就连唯一的同父异母妹妹,也弄丢了。
真正能让他放下所有戒备的,就是和司行霈、顾轻舟在一起。
他们三个人,有种势均力敌的安心。
霍钺想,自己要保护他们,没有了他们,他的日子会非常寂寞。
顾轻舟仍是那样的长发,司行霈还是那样的邪恶,他们仍是他最初认识的模样。
很好,一切都没有变,霍钺心中骤然生出了温暖。
“挺好的。”霍钺的笑容难得满满的,连眼角眉梢都有笑意,“做个恶棍,还有人相伴,真是老天爷厚待了。”
第1035章 心口不对
第1035章 心口不对
没有亲人的消息,日子还是要过的,况且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太原府都有重任。
就连霍钺,也是来日奔波。
“颜一源突然转了方向,往东北走了。”司行霈告诉顾轻舟。
“不在山西?”
“他是转了方向的,不知缘故。”司行霈说。
顾轻舟道:“那再派人跟着他。”
派人跟着他,同时也派出另外的人去找霍拢静。
顾轻舟还回了趟平野四郎的府邸。
平野夫人昨天又叫人送了些账本给她,都是太原府内的生意,让顾轻舟打理,顾轻舟有几个细节要请教她,故而回去了。
她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袭黑衣隐约沾满了灰尘,头发也灰蒙蒙的,白皙面颊有几块黑迹。
他是过分爱干净的,罕见这样狼狈。
他主动和顾轻舟打招呼:“中午一起吃饭?”
顾轻舟瞧着他的模样,笑问:“你这是去哪里刨土了?”
“去了趟旧房子,到处都是灰。”蔡长亭说。
顾轻舟哦了声。
到了府里,顾轻舟才发现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都不在家,听说是出门吊唁了——平野四郎有个朋友死了太太,他们都去参加葬礼。
只有顾轻舟和蔡长亭在家。
顾轻舟就把账本给蔡长亭,请他帮忙处理几个问题。
满桌的菜肴,顾轻舟胃口乏乏,笑道:“我都不太爱吃,府上的厨子做得菜,既不像日本口味,也不像太原府的口味,四不像了。”
太原府的饭菜,她是能吃得惯的。
她在岳城的时候,不太爱面食,可太原府的面食很好吃,因为总有小麦粉浓郁的面香。
因为食材新鲜,而且原材料良好。
小麦到了江南,经过长途的运送,哪怕保存得再好,都失去了它最原本的新鲜。
她一到太原府就很能习惯面食,但是她吃不惯平野四郎府上厨子做的。
“那就不吃了,去叫一桌席面吧。”蔡长亭道。
他利落喊了佣人,让他们把满桌的菜撤下去。
顾轻舟道:“没关系的,随便吃几口好了。”
蔡长亭道:“等会儿让他们做饭后甜点。”
顾轻舟嗯了声。
她漫不经心吃饭,突然又开了口,问:“蔡长亭,你能不能帮我留意霍拢静的下落?”
她上次还问,是不是蔡长亭抓走了霍拢静,如今却要他帮忙找寻。
她给蔡长亭出了一个难题。
若是找不到,既显得他没能力,也显得他没诚意,他说爱她更像是个笑话。
顾轻舟能想到各种角度来对付蔡长亭。
蔡长亭擦了擦唇角,将口中辛辣的牛肉咽尽,他说:“你如今不怀疑我了?”
他把难题踢了回来。
顾轻舟若是怀疑,那他不需要帮忙;若是不怀疑,就等于接受了他的示好。
他们彼此挖坑,等着对方跳下来。
顾轻舟笑道:“若是你抓到了她,我肯定找不到,所以得拜托你啊。长亭,你不是很厉害吗?”
难题再次回来。
如此拉扯,无休无止。
蔡长亭吃的那块牛肉,醋放得太多了,酸味过重,辣味又呛人,又酸又辣全在他口腔喉咙里,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安静微笑,说:“轻舟,别再试探我了,我真没有抓霍拢静。”
“那你可知保皇党的跟踪术?”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道:“那是秘密。”
顾轻舟的筷子,颇为用力在小碗上敲了下,清脆一声响,能震人耳膜。她这个动作状似无意,唇角略微下垂着:“我还以为,我有资格知道秘密。”
蔡长亭望着她,她修长羽睫投下,看不清楚她的眼神,只能瞧见她微微撇嘴,似有冷嘲。
“有没有资格,是夫人说了算,我也做不了主。”蔡长亭道。
说罢,他又看了眼顾轻舟。
心里的情绪,在缓缓摇曳,似春日屋檐下的游丝,毫无着落和前途,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荡漾着。
他的感情,不也就是这样的吗?
他的表白,顾轻舟和司行霈全没有当真。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那是真话。
谎话说久了,自己也糊涂了。他只有对照自己的心时,才明白自己真的很爱顾轻舟,爱到了极致,想要拥有她、独占她。
可他也不能时刻对照着自己的心看,故而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仍是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视为危险的活物,想着利用他们,甚至除掉他们。
“轻舟,我今天会跟夫人谈。”蔡长亭突然道,“我会帮你问夫人。”
顾轻舟已心不在焉。
她心里有事,蔡长亭心里也有事,默默把饭吃完了,二人不再开口说话。
饭后,顾轻舟和蔡长亭闲聊,话里话外套他的口风。
而蔡长亭对这件事,坦然得几乎透明,顾轻舟套了半晌,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
他们彼此太熟悉了,顾轻舟摸透了蔡长亭的脾气,蔡长亭何尝不是?
到了黄昏时分,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回来了。
平野四郎脸上有了点喜色,一点也不像出去吊丧的。
他用日语对平野夫人道:“你准备准备,我们明早就走。”
顾轻舟装作没听懂。
平野夫人则是嗯了声。
等平野四郎进了里屋,平野夫人才问顾轻舟:“你怎么过来了?”
顾轻舟不答,反而问道:“夫人,您明天要去哪里?”
“去一趟北平。”平野夫人道,“是将军的老朋友,我们去见一见。”
顾轻舟眼睛又是一动,问:“能不能带着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