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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秋虽则口口声声在追求褚韶华,但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闻知秋是市长身边的机要秘书,必要在市长身边鞍前马后方好。褚韶华每天朝九晚八的上班,更不敢有半点懈怠。褚韶华在休息的时间去了一趟潘家拜望,她来上海日久,其实早该过来的,可褚韶华的性情中,既有八面玲珑,又有些说不出的执拗。她这人,最惜颜面,刚来上海时那样的狼狈无依,何况,她不愿连立足之事都依靠朋友。
褚韶华有去北京潘先生家的经验,到潘慎府上也一样自如,她这人,天生一种不卑不亢、言谈自由的本领,待褚韶华告辞后,潘太太道,“先时听你说,二弟特意介绍她过来咱家,她都一直没有来,我还以为是个拘泥人。如今看,褚小姐既大方又和气,可不像那样的人。”
“年轻人嘛,各有各有脾性。”潘慎不以为意。
潘太太好奇,“我听褚小姐说她现在在先施公司做经理助理,助理是个什么职位?”这位潘太太是个旧派人,很不能明白如今这些新式名称。
“相当于管事身边打杂的吧?”
“唉哟,那这工作可不怎么好。”潘太太说,潘慎则是说,“她一个女孩子,这样的年轻,来上海后并无其他助力,如今工作才将将一年,就能做到经理助理,这工作还不好?”
潘慎翻弄着一本棋谱,漫声道,“这位褚小姐你莫小看了她,那天先施公司的舞会她也有参加,你是没见到啊,田家老大想给她个难堪,倒叫她当场给了个难堪。关外胡大帅的公子请她跳舞,舞会上那些人,没有她不敢过去交际的。不要说一个女子,就是男人,在这个年纪也没有这种胆色和手段的。”
“我是说,既是褚小姐现在的工作不大好,何不给在咱们公司安排个体面职司,轻闲些拿钱多的那种。”潘太太道,“我听阿玉说,当初她与阿初成亲,还是褚小姐帮着忙里忙外。况你又很欣赏她。”
“要是只图轻闲拿钱多,褚小姐何必来上海,在北京老二就能给安排了。”潘慎随意的拈了一枚琉璃云子在掌中把玩,“这位褚小姐其志不小。”
“一个女孩子家,我听说她命苦的很,家里男人过逝了的,今看她生的这样美貌伶俐,听你说她又很是能干,要不,咱们帮褚小姐寻个好人家。”
潘慎摆摆手,“你就别替人操心了。倒是阿初不是说接他父母过来上海团聚么,阿弟他们毕竟不在上海,你备些东西,到时请亲家过来坐坐,也是咱们的心意,且不失礼数。”
“这个我早料着了。”潘太太立刻被转移了视线,转而与丈夫说起邵初家人的事,潘太太道,“把亲家老爷太太接来上海也好,家里就阿初这一个儿子,平时亲家没有不记挂的,阿初心里也要牵挂爹娘,倒不如都来上海,也得团圆。”
褚韶华也自潘玉那里知道邵老爷邵太太要来上海的事,潘玉道,“阿初说好几遭了,先时一则有家里的生意,二则老爷太太也是故土难离。好容易磨了这几年,总算应下了。”
褚韶华道,“过来才好,一家人总该在一处的。邵伯伯邵伯母年纪也愈发大了,老家虽有族人,可谁也当不了谁,人老了,还是要儿孙在身边才好。”
“是啊,我也这么说。”潘玉又请褚韶华去看了给公婆收拾的房间,与褚韶华说好,待公婆到了,可得过来一聚。褚韶华笑,“阿玉姐你就是不请我,我也要来的。”
褚韶华的社交经过公司舞会步入了新的阶段,如今她虽还是经理助理,拿的已经是副经理的薪金。她是那样的长袖善舞,在胡公子回关外的前一天,上海名流界的一大盛事就是陆府为了送别胡公子而特意举办的舞会了。褚韶华知道这事倒不是特别打听,而是近来不少太太奶奶过来置办衣裳首饰,褚韶华同这些人再熟悉不过,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不着痕迹打听出来的。
打听出这事倒也不难,褚韶华的本事在于,她竟也拿到了一张邀请函。而且,她这张邀请函还是胡公子亲笔所书。
第128章 没想好
褚韶华为此特意调休一天,而且,这次的衣服褚韶华也颇是用心,她做了件墨绿色丝绒滚边旗袍,颈领一粒贝壳花中间嵌颗小小珍珠,下垂一束墨绿流苏,给这身老成衣裳颇了几分别致。哪怕还未亲至,也可以想像这一场酒会将有多少上流社会的小姐争奇斗艳,褚韶华自己只要不得不失就好,她明白女人是一种多么具有嫉妒心的生物,褚韶华的身份,注定不能成为最闪耀的那个,可她也不想泯于众人。
褚韶华到的很早,这样的舞会,没人会迟到。结果,倒也有个小乌龙事件。褚韶华将胡公子亲手写的帖子递给门口的陆家管事时,陆管事有些为难,“褚小姐,你这张是……”这不是陆家派出去的请柬啊。
“胡汉卿,胡公子亲书,怎么,陆叔,这张请柬不行?”褚韶华笑问,她时常过来陆家送东西,与陆家上下都是认识的。陆管事听说是陆督军同族,在府里帮着管些事,闻此言立刻警醒,轻抽自己老脸一记,赔笑,“看我,人老就糊涂了。”他也是陆家一等一的管事,可他的身份,较之胡公子也是天上地下,一时未想到胡公子字汉卿之事,连忙恭恭敬敬的双手将请柬奉还,“褚小姐,里面请。”
褚韶华随着引路的侍从进了都督府,都督府已是灯火辉煌,褚韶华最喜欢上海的地方就在于上海的电灯是极多的,不论是她租住的容家,还是都督府这样的地方,夜晚只要有电灯,就这样的明亮。嘉宾已陆续到来,陆家在外迎宾的是陆管事,里面主人家则是陆大公子与陆大奶奶,另有四太太招呼来客。
用如今旧派人物的说法,如今世道崩坏,很不成个礼法。如四太太,论理这也只是个妾室,如此迎来送往,很是不妥。只是,陆督军大太太是旧派人物,再不参加这样场合的。陆家老太太比大太太更为守旧,所以,但有这样的新式舞会,都是四太太出面。
褚韶华先同陆大公子夫妇打招呼,“听闻胡公子不日就要回关外,我想过来送送他。”
陆大公子在见到褚韶华一人过来时,就知必是小胡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陆大公子很清楚,陆家并没有给褚韶华派帖子。当然,这样的场合,如果有来赴宴之人带上一二女伴,也为常事。只是,褚韶华身边也没看到其他男士。真不知这论《天演论》陈太太褚小姐是如何进来的。只是,人都来了,陆大公子自不会细究褚韶华进来的手段。陆大公子道,“听小胡说你们是半个同乡。”
“是。”褚韶华笑,“我和胡公子都是北地人,上番相遇才晓得,说来竟是在上海认识,也是有趣的紧。”
陆大奶奶笑道,“竟是这样巧。”
略寒暄两句,褚韶华再去寻了四太太说话,待马老板马太太过来的时候,褚韶华已经在同胡公子说话了。马太太与陆四太太素有交情,陆四太太悄与她道,“褚小姐真是本事不凡,胡公子见到她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马太太道,“他们是同乡,异地相逢,自然高兴。”
陆四太太知她因上遭俞小姐之事,对这些事素来谨慎,只是,这位褚小姐岂是那俞姓丫头能比,别看褚小姐是个寡妇,陆太太看的清楚,这不是个简单女人。
褚韶华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同胡公子说话,见有旁人过来,褚韶华便识趣的寻个理由离开了。褚韶华同四太太说,想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四太太挽着褚韶华的手臂,“我们老太太也一直念叨你,你总是忙,不肯多来,老太太想说经时也找不到个可心人了。”轻轻的拍拍她的手,与她道,“你们老板老板娘也来了,要不要先去打个招呼,我再着人安排你去给老太太请安。”
“看我这糊涂的,多亏太太您提点我。”褚韶华恳切的说,便先去马太太那里说话,她还真没留意老板夫妇也来了。马太太见到褚韶华也露出笑意,尤其褚韶华自来端庄,人又极为机灵,马太太道,“这里有许多你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只管玩耍就是。”
褚韶华点点头,说,“以前过来也常给陆老太太请安,我想去给老太太请个安。”
饶是马太太也得对褚韶华另眼相待了,想自己当初瞧褚韶华也不似寻常人才,却没想她能出众若此。马太太笑,“那就去吧。”
前面如此热闹,如四太太、如陆家小姐们都出来与客人应酬,老太太那里自是冷清不少,以往褚韶华过来,想在老太太这里说句话得见缝插针,今天倒是不必,且一并见着了大太太。褚韶华微身一福,陆老太太叫她到跟前说话。褚韶华又同陆老太太、大太太问过好,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看她衣裳不大厚实,遂问,“怎么穿这样单薄,冷不冷?”
褚韶华笑道,“我穿了大衣来的,您这屋子暖和,并不冷。”
大太太说,“褚小姐是来参加舞会的吧。”
“我与胡公子是同乡,他对我有恩情,听说他就要走了,过来送送他,也是我的心意。”褚韶华笑,“刚刚在前头见过胡公子了,我就想着,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
陆老太太问她,“可吃晚饭了没?”
大太太忙说,“褚小姐怕是还要去前头玩儿吧。”
褚韶华知陆老太太这样问就是有心留饭,她道,“除了胡公子和府上太太、奶奶们,我也不大认识人。”
陆老太太果然很高兴,“那正好,我这儿也没传饭哪,你跟我和大太太一起吃,前头那样闹哄哄的,哪里能吃得好。”
“那我可有福了。”褚韶华捡些外头趣事同老太太、大太太说,又问老太太可有去龙华寺上香,陆老太太道,“去了,听玄空大师说了会儿佛法,十分精深。”
褚韶华道,“我初一十五的不得闲,有空也会去龙华寺,有时赶不及,就去静安寺。虽无缘听大师讲经,我晚上回家诵一诵心经或是华严经,也觉心里踏实。”
在投其所好上,褚韶华绝对是极肯下功夫的,自从跟陆老太太交流过佛法后,陆老太太是能诵一点华严经的,褚韶华也去庙里找来一些华严经,很是看了几遍,自此就与陆老太太有了共同语言。陆老太太这里的饭食也好,褚韶华吃了两碗饭,大太太都说,“看褚小姐生得这般纤细,饭量真正不小。”
陆老太太道,“年纪轻轻的,可不就得能吃么。”与大太太道,“你忘了,咱们以前那会儿,唉哟,老大出去做事业,咱们娘们儿在老家种地,那会儿也是,一顿吃两碗饭。有一回,老大托人捎了些钱回来,咱们去集市打了三斤猪肉,用酱油炖了一锅,咱们娘儿俩,一顿就都给吃了。”
大太太想到从前也不禁笑,“那时不知怎么回事,特别能吃。”
“穷啊,肚子里没油水。”陆老太太感慨,“再加上年轻,可不就能吃么。我就稀罕能吃的孩子,像韶华这样的,才有福气。现在的女孩子不知怎么回事,每顿就吃那么一丁点儿,我家的孩子也一样,我都怕孩子们吃不饱。”
褚韶华笑,“我因是要早九晚八得到公司干活,出得是力气,所以这饭量怎么都减不下来。府上小姐都是尊贵人,哪里能跟我一样。正因有以前老太太、大太太吃的那些苦,才有府上公子小姐现在的好日子,这也是佛家说的因果了。”
“就是这个理。”这话不论陆老太太还是陆大太太,听了都极是高兴。
褚韶华又说,“以前我都看老太太、大太太,都觉着你们该是生来的富贵人,不知以前还吃过这许多的辛苦。”
“哪里有那许多生来富贵,都是不容易的。”陆老太太便说起了自家的发家史。
待陪着陆老太太吃过晚饭,又略说了些话,如今天黑的早,陆老太太休息的也早,褚韶华就先辞了老太太,往舞会那边去了。褚韶华到舞会时,舞会已是满室的华光耀彩、富贵流香,褚韶华不急不徐的与认识的人打过招呼。闻知秋、褚亭也都有过来,闻知秋问褚韶华,“你是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