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舞场第一佳丽安妮小姐,在百乐门舞厅期待您的光临。
哪怕以胡彪现代人的眼光看过去,那个叫作安妮的红牌舞女,也让胡彪眼前一亮,升起了异常惊艳的感觉。
寻思着要是真逃进了租界,并且赚到了第一桶金。
到时候,高低要去一趟百乐门舞厅,搂着这个叫作安妮的娘们好好跳上一个晚上舞;想到了其中的美妙之处,还挺激动的了。
可惜的是,胡彪心中的激动很快就彻底平息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镇子上所有的店铺都被关上了大门,老百姓根本就看不到几个,更别说了什么魔都少妇了。
反倒是到处是国军战士,穿着各种样式军装,表情茫然、又或者紧张的战士。
这让胡彪瞬间就清醒过来,这是在随时可能会死的战区,一切还是优先让自己活下来再说……
在镇子上,连续找好些人打听了一番之后,第三补充连剩下的众人,终于找到了国军淞沪前线指挥部的所在。
只是离着前线指挥部,还有着一两百米远的地方,他们被人给拦下了。
不甚宽阔的街道上,被用沙袋和铁丝网搭建了一个街垒。
在街垒后只有一个班规模的守卫,不过他们明显是国军的中央军精锐部队。
头上戴着一水稀罕的M35头盔,手里端着崭新的中正式步枪,以一挺民二四式重机枪为火力点,装备相当精良。
因此他们人虽然少,气势却是异常强烈。
一个不过只是上士军衔的班长,恶狠狠地对着众人喊出一句:“站住,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这些人能来的?”
说话间,一旁的机枪手还‘咔嚓’地拉了一下枪机,做出了一个众人若是敢要硬闯,他直接就开火的架势。
许是过来的这一路上,尤其是最后的两三天,回想起来实在过于艰辛了一些。
面对着这些中央军精锐的不客气盘问,补充连当前最高军衔,也只有少尉的一排长,似乎连胸腔之力都用出来了,扯着嗓子大声回答出了一句:
“苏省保安团,第三补充连奉命赶到,应到132人,实际到57人,未到人员全部死于鬼子的空袭,还有后续的伤病,无一人逃亡。”
天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当一排长喊出了这样一句后,原本因为长时间赶路,加上士气低落而整个人松松垮垮的胡彪等五人。
犹如忽然被电到了一样,浑身一个大大的激灵。
然后,他们一个个努力地挺胸收腹,站直了自己的腰杆子,努力站出了一个尽可能标准的军姿。
其实又哪里光胡彪他们五人这样,补充连剩余的所有人,包括了那些需要搀扶的伤员,都用全力站直了身体。
甚至连被抬着的几名重伤员,也从简易的担架上坐直了自己身体。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绝对不仅是他们这些菜鸟,不想被这些中央军的精锐看扁了。
又或者说,其实看轻了他们没有关系,但是那些死在路上的兄弟手足,不能够被对方看扁了任何一点。
幸运的是,在这一刻人数减员过半的补充第六连,成功展现出的铁血气质,成功地打动了对方。
那名上士班长面色一严肃,‘啪’的一下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其他的士兵,也是同样跟着郑重行礼;他们是精锐的德械师没错,但同样是这个多灾多难国家的军人。
随后,上士面色变得和善起来,嘴里说道:
“弟兄们一路辛苦,你们在路边稍微休息一下,不要把路堵住了就好,我这就去帮你们通报。”
闻言之后,众人就是在路边的屋檐下坐下。
没有任何人要求他们要如何如何,但是这些家伙就算是坐着,也是挺直了腰杆子;无他!这脸是那些死去弟兄们挣来的,他们不能让这个脸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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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等待了二十来分钟后,以一个少尉军衔的参谋出现了。
他带着第三补充连的残兵,开始在南翔镇的外围来回折腾了起来。
先是将伤员们送去了一处战地医院,战地医院面积不大,可是伤员的数量却是相当惊人,他们发出的哀号和哭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一众医生和护士都忙到了飞起的程度。
算是让初到淞沪战场的胡彪他们,越发感受到了这一个血肉战场的残酷。
眼见着医院如此忙乱,胡彪他们也没有多待。
一排长出面,与一名连眼神中充满了疲惫,说话声音早就沙哑到不成样子的护士,完成了伤员的交接登记后,
众人跟随那位少尉的脚步,来到了镇子外的一处临时军营中。
对了!送走了伤员后,补充第三连如今还剩下48人。
所谓的临时军营,其实就是一个四处有些漏风的大院子,其中早就住进去了一两百号人之多。
这些人身上的军装,看起来各不相同,不过统一都是相当破烂;很多人连身边不要说枪了,连脚丫子也是光着的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茫然和麻木。
对于补充第六连剩余人员的到来,他们几乎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犹如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而在临时军营的周边,还有着一个班左右的中央军精锐守卫。
从他们当前防备的方向来看,与其说他们是守卫着这一处临时军营,还不如说他们是在守着其中的众人不准乱跑。
看到了以上的种种情况,中年油腻男人高义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后,莫名难受的厉害。
因为他心中在此刻,已经是隐隐地反应了过来:
这一处临时军营,应该是属于溃兵收容站一般的所在;每一伙三三两两士兵,就代表着一支彻底被打残了部队。
与之对应的情况,是有着比起这些溃兵们,多出了十倍、甚至百倍的人已经战死,死在了这个血肉磨坊一般的战场上。
一想到这些,高义的心中就难受得厉害。
“狗日的小鬼子。”嘴里重重吐出了一口唾沫后,他是如此想到……
第10章 来人
……现在关于抗战时期战死了十九万黄埔生,战后不过万人幸存,战损率达到了95%的说法,存在着一个很大的争议。
双方都在摆着各种数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是我在见过国军中太多的吃拿卡要,坐山观虎斗保存实力破事的同时,也见过太多英勇战死的黄埔生。
在他们中有一些家里的生活非常优渥,有着非常光明和美好的未来。
可他们偏偏放弃了一切,投入了这一场该死的战争中,或是壮烈,或是憋屈地死去。
或是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我们这样一个文明才会在数千年中传承不断;而其他的古老文明,早就成为博物馆中的残砖断瓦……
……节选自胡彪日记合集《胡说》……
中年油腻老爷们高义心中的难受情绪,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
因为溃兵收容所的院子里,居然有着一口很有些年头的老井,在燥热的八月底行军这么多天后,他早就感觉自己全身都臭了。
身为一个老爷们,若是仅仅身上味道大一点还好,关键是也不知道从谁那里染上了好些跳蚤,咬得他那叫一个浑身难受。
第一时间里,他就打上一桶井水冲洗了起来。
当冰凉的井水从头顶倒了下来,原本疲倦的身体和精神,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更为美妙的是,指挥部的长官们也知道皇帝也不差饿兵的道理。
他们一行人才洗完澡,收容所的几个伙夫们就抬来了几个木桶,里分别是刚蒸出来的糙米饭,胡乱炒熟的青菜,如同刷锅水一般的寡淡汤水。
可就算如此,对于昨天晚上干粮就吃完,今天已经饿了一天的众人来说,依然是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
唯一有些不足的地方,那就是饭菜的分量不多,尤其是最关键的糙米饭。
第三补充连剩下的这些人,一人一碗分下来就没剩下多少,根本就吃不饱;但一个为首的伙夫却是说了,今晚就这么多饭菜,多一点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饭菜才是被放下,大家就从包袱中拿出了碗筷,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高义同样也是如此,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灵活得如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手快有、手慢无,这种时候客气话,吃翔都没有一口热乎的。
只是等到高义挤到了饭桶前,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木头饭勺,正准备如同其他人那样狠狠地给饭碗装饭。
每装一勺子糙米饭,手腕都狠狠压一下,甚至都恨不得踩上一脚的时候。
却是惊讶地发现,对面正在给碗里装饭的胡彪和王鹏,仅仅是给碗里装最多半碗,就停下不装了。
见状之下,高义立刻就感到了情况不对:
“不对劲!这两个小子属于家门口过一辆粪车,都要拦下尝尝咸淡的货色,哪里会懂得谦让?”
好在极短的时间里,高义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也是打了大半碗饭后,随意夹了一把青菜,就用最快的速度给扒拉完了。
然后再次冲到了饭桶前,果然看到了胡彪、王鹏两人正在继续打饭;桶底剩下不多的饭,刚好够他们三人装上满尖的一大碗。
然后,正犹如饿死鬼投胎一样,往嘴里扒拉着糙米饭的张伟和周坤。
就看到了高义等三人,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比他们多吃到了半碗饭,顿时心态就有些崩掉了,张口就是一句:
“扑街(gai)啊,都得(这样都行)。”
在这样的骂声中,高义觉得手里的糙米饭越发美味,当即就是美滋滋地扒拉了一大口。
再然后,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腮帮子,嘴里吐出一口带着小石子的米饭,狠狠骂出了一句:
“伙房的这些王八蛋,淘米的时候稍微认真会死么?
特么!差点没把我的老牙给磕掉了。”
一听这话,周边的众人都大笑了起来,笑声中一脸不忿的高义本人,也是忍不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传出了老远,倒也冲淡了这样一个溃兵收容所中,那一股犹如实质一般的愁云惨淡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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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高义等人又是在铺着稻草的地面上,凑合着睡了一觉。
只是稻草有着一股浓郁的发霉味道不说,关键是睡前他们几个趁着上厕所的工夫,偷偷打量了一下溃兵收容所的防卫情况。
发现到了夜晚的时候守卫更加森严,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
“算了!等补充到了新部队,再找机会逃走算了;说不定到时候直接在租界边上,直接把枪一扔就能逃进去。”
临睡之前,高义又是如此地安慰着自己。
然后就很是轻松地说服了自己,眼睛一闭、很快就是进入了梦乡之中。
准备先在收容所躺平几天,让自己一路行来疲倦到极点的身体,先缓过劲来再考虑其他的问题。
可高义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这些残兵会那么快之后,就被补充到了新的部队中。
然后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在一点都没有防备过来,又赶鸭子一样地被填进了战场……
第二天上午,第三补充连的剩余人员,在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稀粥后,正在收容所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了。
是的!就是晒太阳。
在时不时隐隐传来的防空警报声、枪炮声中,收容所中一共两三百号人,却犹如一群无所事事的闲人一样,或坐或躺在了院子里、屋檐下。
似乎想要用火辣的太阳,把自己身上那些发霉、腐臭的味道给消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