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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补充连是在上午九点左右,从如皋县城出发的。
中间除了午饭吃干粮的时候,进行了短时间的休息,其他时间里队伍一直都在不停地前进。
一直走到了快晚上七点,天色开始逐渐黑了下来的时候,队伍才停下来宿营。
好家伙!等于一天下来行军了九个小时,七八十里远的路程,胡彪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走了这么远的路。
听到不用继续走的时候,这货感觉全身上下,尤其是脚底板和小腿的位置又麻又痛,都好像不是自己了得一般。
当时恨不得一屁股就瘫坐在了泥地上,好好躺平一会再说。
幸运的是,今晚第三补充连的宿营地,是在一个叫作白浦的镇子,镇子一头占地面积挺大的一座关帝庙。
他所在的一排三十几号人,在左侧一间大厢房里安顿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床,但是早早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和一些薄被,稻草和被子明显被人新近晾晒过,睡上去应该也挺暖和的。
更为关键的是,今天中午胡彪就只吃了一些干粮,现在早就饥肠辘辘。
而在关帝庙的院子里,早就摆开了几口大锅,在锅中除了有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之外,还有一锅笋干炖老鸭,一锅大肥肉片子,正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饿急眼了,还是这些用柴火灶做出来的无公害农家食材尤其美味。
反正一大碗冒尖的饭菜,不过是三四分钟的时间就被胡彪扒拉了一个干净,吃起来那叫一个真香。
感觉没有吃饱,胡彪又拿着空碗、腆着一张脸又向着大锅那里走去,打算对几个帮厨的本地老乡,说上几句不要钱的好话,再弄上一碗吃吃。
哪怕不给菜了,一碗白饭来上一大勺油汤也行啊。
不曾想到的是,胡彪走到了大锅前都尚未开口。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就挥动着一个勺子,又给他打了一大碗尖尖的饭菜,甚至最后还在上面浇上了一勺子油汤。
只是在打饭的时候,那汉子用着胡彪居然还能听懂的如皋话,笑嘻嘻地开口说道:
“老总你尽管吃,想吃多少都有,一定要吃饱、吃好了,这样才有力气替我们这些人去打鬼子。”
汉子的声音才落下,边上一个老妇人也接着说道:
“听说各位老总一路行军去魔都打鬼子,今晚要在我们白蒲过夜,大家就你拿一个鸭子,我拿几斤米,他拿一块肉,凑了一顿饭食。
托我们几人一起全部做了,就是想表达一下我们如皋老百姓的一点心意。”
听到了以上两人的说法,胡彪在瞬间之中就觉得这饭菜很是有些烫嘴起来,有点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这种打算跑路的货色,有资格吃这些祖辈们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吃食么……
吃罢了晚饭之后的时间尚早,连晚上八点也都没有,可胡彪这小子也不洗漱,躺在稻草上很快就是鼾声如雷。
当然了!胡彪虽然现在累得厉害,却没有真正地睡着。
仅仅是闭上眼睛在装睡而已,这个小子经历了吃饭时心中短暂的愧疚后,依然打算等所有人睡着之后就连夜跑路。
不管跑去哪里都好,反正不会跟着第三补充连,一起去那什么该死的淞沪战场。
跑路的理由,还是那一句说了好些次的话,这一场战争就算没有他这一个菜鸟,八年后依然会获得胜利。
“多我一个绝对不多,少我一个绝对不少。”如此告诉自己多次,又或者又这样一句说服了自己后,胡彪开始等待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胡彪的等待很是有些漫长和煎熬。
一方面,从未走过这么远路的胡彪,此刻身体疲倦得厉害,比起在快递公司上一个夜班下来还要更累,恨不得立刻好好睡上一觉。
装睡后,他需要花费很大的意志力,才不会让自己真正地睡死过去。
另一方面,是在一众新兵纷纷躺下后,由老兵担任的班长和排长,几人聚集在一起还在吃喝着酒肉,大声开着黄腔。
黄腔的具体内容怎么形容了?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比如说,有他们当年偷看隔壁白花花的嫂子洗澡,又会或者与村里的二丫躲在村口的草垛里,偷偷亲嘴的故事。
不管说者、还是听者都很是投入,但身为现代的人的胡彪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这些说法实在太假了一些。
感觉就好像是一些生瓜蛋子,结合着传言和自己的幻想,生编硬造出来的东西。
毕竟胡彪这货没躺平前,高低也谈过三个女朋友,与其中一个还一起住了一年出头;当时两人同居的情况与结婚过日子都差不多了,该懂的早就懂了。
至于分手后,那个号称最低30万彩礼才肯嫁给他的女朋友,如今嫁给了谁?
他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祝她一切都好吧。
不过要说差点让胡彪破防的情况,还是有着一口大黄牙的二班长,一边小口地喝着米酒,一边口水飞溅地嚷嚷着自己的一桩糗事:
“那年我才17岁了,可是周围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那天都忘记为啥,就跟同村的二蛋对骂了起来;你们都知道,乡下人对骂也没有那么多讲究,都是奔着下三路去。
我当时才骂出一声‘入你娘’,就感觉身后有人在扯我衣服。
回头一看,是二蛋她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娘;那老娘们对我说了一声‘走、进屋’,一听这话我人都傻了……”
懵逼了数秒后,胡彪这才反应过来,那一声‘进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家伙!当时正在装睡的他反应过来后,差一点就笑出了猪叫声,暴露出自己正在装睡的情况。
好不容易才是憋住,但是憋的好生辛苦……
第4章 五个倒霉蛋
……网上总有人说,在外面一个中华人是一条龙,一群中华人就是一条虫。
在陌生的环境下,他们内斗起来比什么都凶。
这话!老子就当他们在放屁了,因为在八年抗日战争中,我和我那些同样来自现代位面的伙伴们,算不算在陌生环境?
但就算是在最艰难、最绝望的环境下,大家都是放下了一切死战到底。
不过话又说回来,记得刚认识这些家伙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肚子里全是心眼子,那是真的狗啊……
……节选自胡彪日记合集《胡说》……
到了晚上九点半左右,吃完最后一点酒肉的一排长等人,才吹灭了房间的一盏马灯,带着一股浓郁的酒精味睡了下去。
就算如此,胡彪依然继续装睡了好一会。
在满是浓郁汗臭和脚丫子味道的厢房里,又装睡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是偷偷地从稻草上起身准备跑路。
神奇的是,在支撑着身体坐起的那一刻。
在今晚格外明媚的月色下,他惊讶地发现并不只有他一人准备这样做。
因为他看到了这一间拥挤的厢房里,另外还有4人在悄悄地起身,那一个小心翼翼的模样,绝对不是准备去上厕所。
唯一的可能,他们几人与他一样也一直在准备跑路,刚好撞上了。
猝不及防之下,一时间五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很是有些懵逼的厉害。
也是胡彪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指了一指大门,又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做出了一个大家一起跑路的动作。
其他四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算是达成了一个默契。
随后的时间里,众人穿上了鞋子后,纷纷放轻了脚步向着门口摸了过去。
再然后,一马当先的胡彪才是偷偷打开了一点门缝,借着月色向外看了过去;就无奈地发现在外面的院子里,有着两个端着汉阳造的老兵,正睁大了眼睛守院子里放哨。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胡彪他们当前隶属的苏省保安团,可是有着六个团的大编制。
他们原先是苏省的地方保安部队,在一年多之前被光头校长整编过、训练过一次,原本打算作为整个民国地方保安部队整编的样板。
虽然这样的全国整编,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苏省保安团的实力和装备都相当不错,不比一些地方的杂牌部队差多少。
当然,以上的一点不重要。
重要的是,补充连的132人中有十七八人,全部都是保安团的老兵,手里都有枪。
胡彪愿意赌上自己所有的一切,赌院子里那两个老兵的枪里一定会有子弹;要是他们一旦发现自己要逃跑,绝对会直接开枪。
从大门和后门跑出去,看样子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胡彪带着最后的一丝期待,又偷偷来到了一侧的一扇窗户旁边。
都不用探出脑袋看上一眼,仅仅是捅破了窗户纸后,看到不远处阴影里有着一个明暗不定的烟头,就让胡彪彻底绝望。
“特么!我们又不是犯人,要不要看得这么死。”胡彪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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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克!有能耐一直这么死死盯着,不然我一定会找机会跑掉。”
在重新躺回了稻草堆上装睡后,在左右两个汉子犹如拖拉机一样响亮的鼾声中,周坤如此地告诉自己。
对比起胡彪这种在现代位面已经彻底躺平了的家伙,周坤无疑有着更为美好和光明的未来。
从小到大,周坤都是其他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小学到高中的学习都是名列前茅,大学考上了大名鼎鼎的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非常热门的材料学院。
大学硕士毕业后,立刻出国进行深造。
拿着高额奖学金,读完了山姆大叔家某常春藤名校,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的博士。
读博期间,就在SCI二区、三区发表了好几篇有不错影响力的论文,展现出了强大的个人专业能力。
如今刚刚毕业,就有好几个国外大公司开出了高薪岗位,在等着他任意挑选。
甚至在山姆大叔家,也算是著名材料专家的导师还找他谈过,希望他可以留校担任讲师和自己的助手。
总之,绿卡和高薪这些根本不是问题,周坤的未来人生充满了希望和可能。
偏偏在这个时候,家里的老爷子打电话过来,让他回国内某个材料研究所工作,除了落户时地方有一笔不多的补贴,待遇是实习期9000块一个月,有五险一金。
不提这一个寒酸的待遇,连国外几个大公司薪水的零头都没有。
光是传言之中,国内那种爱因斯坦大神来了也要站起来敬几杯酒,不然就混不下去的科研环境。
家里老爷子让他回国工作的建议,周坤在第一时间就果断拒绝。
没有丝毫的悬念,因为周坤绝对不愿意回去工作的决定,他和老爷子在电话里狠狠吵了一架。
带着糟糕的情绪,周坤出去喝了几杯,醉醺醺地回到公寓睡了下去,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1937年的苏北地区。
即将前往魔都,成为淞沪战场上的一个炮灰。
综合以上种种,他周坤除非是疯掉了才会真的跟着去上战场,然后也许一发流弹就结果了自己。
以他脑子里掌握着比起这时代,都要先进快一个时代的知识,诺奖什么的估计能拿到手软的程度。
去山姆大叔家厮混,成为一个超级富豪,又或者大科学家难道不香吗?
可惜的是,第三补充连那些老兵好像早就料到了有人会跑一样,端着枪堵死了所有逃跑的路线,想跑也跑不了。
唯一能让他有些庆幸的是,类似他一样的倒霉蛋应该还有四人。
说是应该,那是当前环境下他不方便与那四个同时起床,然后打算一起跑路的人好好聊聊,知道对方一些更多的细节。
可只要稍微认真回忆一下,就能想起白天的行军过程。
这些人展现出来与这一个时代,可以说迥然不同的一些气质和细节。
也就是之前的时间里,他因为初到这个世界的烦乱心思,没有计较这些情况而已,不然应该早就发现了这些人的不同。